物業公司運營會

  中午，葉騫要請蘇樾吃飯，蘇樾不敢走遠，於是他們步行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場樓下，那兒有一家西安麵食店，葉騫一直很喜歡那兒的羊肉泡饃和烤羊腰子。

  找了位子，點單時蘇樾頻頻看手機中的工作群，不斷回復著。葉騫微微一笑：「蘇總，你現在，還真的有甲方的樣子了。」

  「哎，葉老大，我們都說過了，不在工作場合時你還是叫我小蘇，我聽著順耳些。」蘇樾在微信上接收了一個文件，那是峰東天江華府的商業推廣稿，正等著蘇樾定稿，蘇樾只好對葉騫不好意思地笑笑：「葉總等等啊，我看看這個稿子。」

  「嗯，你先忙。」

  葉騫點點頭，拿著桌上的玻璃水壺，裡面泡著極普通的茶葉末子，他給蘇樾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加了茶水。蘇樾在處理稿子、不停打字時，嘴裡仍是說了一句：「謝謝。」

  葉騫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幾年前她還尚有一絲青澀，雖然漂亮卻也會淹沒在人群中；現在，她的外表在她氣質的加持下更加生動，無論是誰，走進這小店中，第一眼都會被她吸引。

  都說時間是青春的敵人，但是對蘇樾來說，時間是她的朋友。葉騫嘆了口氣，真是不公平。

  「怎麼啦，葉總在想什麼，眼睛賊亮賊亮的。」蘇樾回復完天江華府商業推廣搞的處理意見，放下手機，饒有興致地盯著葉騫。

  

  「賊亮……」葉騫苦笑：「你們這幫人都被我慣壞了，有這樣形容老大的嗎？」

  「呀，那只是說明你有親和力嘛，不是那種高高在上、遠離群眾的領導。」

  不知為什麼，蘇樾說這句話時，腦中閃過了魏楠的影子。魏楠和葉騫，兩個人都是公司的大領導，但是工作作風和性格實在相差太大了。

  葉騫驀地心裡一動，眼前的女人笑得明艷動人，是辦公室里沒有的嬌俏。

  服務員為他們端上了羊肉湯餅，還有兩串烤好的羊腰子，正滋滋地冒著熱氣。蘇樾看著羊腰子，有點為難：「這羊腰子腥味有點大呀，我可能吃不了。」

  「沒事，你咬一口，能吃就吃，不能吃就給我。」葉騫拿起一串，若無其事地遞到蘇樾嘴邊，距離近得就要挨到了她的嘴唇。

  「那我撕一點下來嘗嘗吧。」蘇樾微微一愣。

  她將頭往後縮了縮，正想拿筷子扯一點羊腰子下來，那羊腰子卻不依不饒地又到了她的嘴邊，瞪著那黑乎乎熱騰騰的東西，蘇樾看了一眼葉騫，只好咬了一口。

  葉騫這才把羊腰子收了回去，然後，他又拿起麵餅，看了一眼蘇樾：「要我幫你撕嗎？」

  蘇樾急忙搖頭，立馬抓起桌上的餅：「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葉騫笑了笑，放下餅，低頭若無其事吃著那兩串羊腰子，絲毫沒有在意蘇樾咬過的那一小口。

  將麵餅掰進羊肉湯里，細細攪勻，蘇樾將臉埋進大大的碗裡，小小地喝了一口湯，心裡有些煩惱。

  蘇樾驀地意識到，這位葉老大，對她，可能有些不一樣。但，那可是葉老大啊！雖然聽說剛離婚是個單身人士，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發生什麼。也許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蘇樾微微點了點頭。一定是這樣的。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魏楠」，立刻就抽出紙巾擦了嘴，坐直了身體，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你好，魏總。」

  「還有半小時就要開物業公司的運營會了，你收到會議通知沒有？」那話那頭傳來魏楠低沉的聲音。

  「什麼？物業公司的運營會？沒有啊魏總，我沒有收到物業那邊發來的任何會議通知。」蘇樾一頭霧水。

  「他們竟然沒發會議通知……嗯，一會兒物業公司的運營會，你參加一下。」說罷，魏楠掛了電話，也不管現在是不是午休時間。

  蘇樾有點懵，葉騫在一旁大笑：「魏楠打來的電話？你怎麼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連聲音都變了……我看你當年在我手底下幹活的時候，也沒這麼怕我呀？」

  「那能一樣嗎，葉總啊，你那朋友魏楠簡直就像是鐵王座上的君王，哪有你那麼強的親和力。」

  蘇樾低下頭，往嘴裡扒拉了好大一塊羊肉泡饃。

  這當口，手機屏一亮，她收到了魏楠的秘書小冉發來的微信：「蘇總，物業公司今天下午1：30分的運營會，地點在34樓會議室，魏總要求您也參加。不好意思，通知發晚了，本該物業公司發會議通知的，不知什麼原因好多人都發漏了。」

  蘇樾重重地哽了一下，剛才她看過了時間，已經是1：15分，她必須在15分鐘裡趕回公司開會。還吃什麼飯啊，趕緊走人。

  她急慌慌地站起來，一把抓起手機，匆匆忙忙跟葉騫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啊，葉總，我必須趕回去開會了，糧食浪費了怪可惜的，可是真沒辦法，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吃。」

  「嗯嗯，你快去吧。」葉騫對於開發商這樣臨時緊急的會議倒是見慣不怪：「但午飯得吃，我一會兒買個肉夾饃，給你送到辦公室，你開會的時間偷溜出來啃幾口，墊墊底。」

  「真不用，太麻煩了，謝謝你的好意。」蘇樾惦記著開會時間，一陣風地跑了。

  葉騫低下頭，喝了一口湯，猛然間也失去了食慾。

  ——

  物業公司總經理肖念跟隨峰東創始人趙旭多年，算是一起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的兄弟。與別的人不同，去物業公司任總經理，是他自己向趙老闆主動申請的，在他當時看來，地產公司明爭暗鬥水太深，他不見得能當上總經理，但物業公司偏安一隅，遠離權力風暴核心，安全又有很強的自主性。

  很多年來，一切都如肖念所想的那樣，他的日子過得滋潤踏實，物業公司就像他手中把玩得的核桃，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但這一次，自趙旭把峰東賣給倉信集團之後，他的不安就與日俱增。特別是來了一個新總裁，大刀闊斧砍掉了峰葉裝飾公司，他身體裡每一根汗毛都甦醒過來，像一隻被圍困在森林中的巨獸，從黑暗中張開了紅色的眼睛。

  趙老大留下的家業，怎麼能讓一個毛頭小子隨意亂來呢？趙老大雖然離開了峰東，但他肖念，勢必得幫趙老大好好「守著地盤」。

  肖念閉上眼，右手捻動著兩個核桃，發出微微的摩擦聲，而他自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禪定下來。

  與趙老大一樣，肖念喜歡著唐裝，穿黑色布鞋，頭髮抹著蠟向後梳理得油光發亮，左手腕上總是繞著108顆小葉紫檀串成的佛珠，右手則總是玩著兩個包漿得快要玉化的核桃，臉色凝重，不苟言笑，雖然他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但員工們卻很畏懼他。

  坐在他身旁的趙東見他又閉上了眼，一下子火大，嚷嚷起來：「老肖，你在聽我講話沒有？我是在表演單口相聲嗎？」

  「稍安勿燥，我聽得很清楚，老二。」肖念細聲細氣地說。

  「那你得幫幫我啊，老肖，別跟那老陸一樣當縮頭烏龜，火燒到我身上，很快也會燒到你們身上。就老陸那窩囊廢，在那臭小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真TM瞧不起。」趙東越想越氣，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肖念驀地睜了眼，掃了一眼被弄髒的地，又看了看趙東的嘴，閉上了眼。

  趙東死盯著他：「老肖，你怎麼幫我，快說說！」

  「老二，還有十分鐘我就要開會了，你讓我現在怎麼跟你說？等一會兒物業公司運營會開完之後，我心裡有了底，再跟你說吧，好嗎？」肖念耐心十足：「你先回去，晚上我們找個地方喝酒，再慢慢聊。晚點我發你地址。」

  「好，肖哥，我聽你的。大哥走了，你就是我哥。我看大哥留下的這幫人，就你還忠義。」說罷，趙東站起來，手揣在褲兜里，嘴裡念混不清地哼著一首曲子，搖晃著身體慢慢離開。

  肖念睜開眼，趙老大這個弟弟，可真是不省心吶，快50的人了，還像個二流子，腦子也空空的，白活了。

  「小張，你讓清潔工進來，把地上打掃一下。」皺著眉，肖念喚來了秘書。

  他左手端著大茶杯，右手把玩著手上的兩個核桃，讓它們在掌心轉來轉去，緩緩地往34樓會議室走去。物業公司的辦公地點就在33樓，他刻意不乘電梯，沿著樓梯一階階地往上走，這為他多爭取了一點時間，思考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就算抬腳走台階，他的左手依然穩得很，那裝滿了茶水的大杯子，一滴茶也沒有漏出來。

  總會有這一天的，躲不是辦法，該來的總是要來，刀架在頭上，總得想辦法逃命，以及，反殺。他淡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