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讀
2024-06-06 02:08:04
作者: 蘇佚
顧傾墨即刻放下粥碗。
「怎麼樣了?」阿霧一邊問道,一邊將密函遞與她,坐到她身側。
曉艾立刻撤了粥,退下了。
顧傾墨一邊打開密函,一邊回他道:「姑且活著吧。」
待她看完密函,嘴角露出一個冷笑,而後將信遞給阿霧。
阿霧接過看了,卻仍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公子打算如何?」
顧傾墨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木桌:「刺殺南川蘇家的異姓小王爺這樣的罪名,朝廷是管還是不管呢?」
阿霧的眼中多了一絲警醒的光,卻並未多說什麼。
顧傾墨立刻道:「讓沐辰去四方館一趟,將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阿霧應了。
「對了,」顧傾墨一邊倒了杯水,一邊問他,「文若一事,如何了?」
阿霧笑道:「陛下見東宮舉薦了人,龍心大悅,即刻准奏,並且將城西水利一事順水推舟也交給了工部新上任的兩位大人,由他們全權負責,也算是新上任的考驗了。」
顧傾墨冷哼一聲,一邊將茶杯遞給阿霧,一邊道:「看著其他兒子斗得你死我活,獨晉承修只有被人陷害的份就急眼了唄,只要晉承修有所作為,保准一併應了。」
「估計齊王和易城侯都百思不得其解,東宮怎麼開竅進了意見,怕是近日裡都不得好夢了。」阿霧接過茶沾了沾唇。
顧傾墨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他們本就不是能高枕無憂的命,以後也都要不得安眠了。」
「公子,」阿霧沉了臉色,「石家一事,其實我們本不必插手至此。」
顧傾墨無言。
阿霧望著她道:「此前易城侯越過齊王主持祭青帝,不說素來驕矜自傲的齊王面上掛不住,就是齊王身邊的陸公子,他也是不會放過易城侯的。」
顧傾墨忽然道:「陸逐遲遲未入仕,他就算想幫襯著晉承佑,對如今風頭正盛的晉承偃使些計謀,怕是也有些力不從心,何況我總覺得齊王好似不太對勁。」
阿霧蹙了眉:「先前盛京沒有公子之時,齊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縱是易城侯使盡手段從易城回了盛京,在朝中也是個說話沒有分量的皇子罷了,就算如今齊王少了動作,京中局勢驟變,公子也該先顧好自己。」
顧傾墨凝眉沉思了一會,終是點了點頭,笑道:「是我有些心急了。」
阿霧道:「公子不必心急,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顧傾墨苦笑一聲,手中玩弄著水杯,「我只怕一朝身死,多少如浮萍般的來日都轉瞬化為泡影,一切功夫都是白費。」
「怎麼會!」阿霧心頭一驚,不知顧傾墨怎麼忽然傷春悲秋,心裡害怕她會否發現了什麼,忙收拾好情緒,神色如常。
阿霧認真地看著她:「公子忽然說什麼傻話,莫不是怕宮裡那位忽然龍馭上賓?公子且放心,就算是行將就木那也還有芮大夫在呢,我們必得保全好自身,才能親眼目睹那些該死之人一點一點傾覆。」
顧傾墨搖了搖頭:「許多災禍任醫術再好也是毫無辦法,一條性命憑他如何金貴,那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什么小災禍都能匆匆踩滅這一點流螢,死亡真的不過瞬息,不會留你說完想說的話,做完想做之事的時間。」
阿霧聽出她應當是在青盛台受了驚,勸慰道:「公子洪福齊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顧傾墨問道:「說到阿芮,她是否有來信?」
聞顧傾墨說起芮之夕,阿霧尷尬一笑:「鶴歸堂事多,芮大夫行醫問診,怕是不得空呢。」
顧傾墨嘆了口氣:「她與義父大抵都對我失望透頂了吧,她不想來見我...也無妨,只是我還想求她教一教小十四醫術呢。」
阿霧想到芮之夕對顧傾墨的情意,忽然有些苦澀:「芮大夫絕非不想見公子,院長也能理解公子的,再等等,芮大夫就來了。」
顧傾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改無奈悵然的神色,蹙眉道:「還有件事我想問問阿芮的,此次我出事後,在山洞裡昏睡了兩日,我並未服——」
「公子,」未及顧傾墨問完,曉艾便進來在簾後通稟,「王孜大人來了。」
顧傾墨當即看了阿霧一眼,阿霧也正巧在看她,兩人無言對視良久,阿霧點了點頭。
「請。」
顧傾墨話音剛落,外間便傳來了王孜冷厲的聲音:「不用勞煩顧七小姐手底下人跑一趟了,我已不請自來,還望沒打擾了顧七小姐修養!」
顧傾墨看了阿霧一眼,阿霧將密函藏進袖中便起身告退,與氣沖衝進來的王孜撞了個正著。
阿霧笑著向他行一禮,便與曉艾從容退下,而王孜的目光卻追著阿霧,直到他的身形消失於門外許久。
「小叔有事?」顧傾墨見他出神,便輕輕喚了他一聲。
王孜這才回過神,在顧傾墨對面坐下。
此時的顧傾墨因為才剛醒來,並未作過多打扮。
任一頭如瀑青絲垂於周身,身上著了件月牙色的裡衣,外罩一件鶴晴空的青衫,腰上也沒有纏平日裡纏的棉布,未裹裹胸,除了喉間有個小小的喉結,十足的一副小女兒模樣。
這倒讓氣勢洶洶的王孜有些意外,怒氣也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三分。
顧傾墨見他方才出神,於是問道:「小叔闖入阿離的房中,如饑似渴地盯著阿離的教書先生,究竟是有何指教?」
王孜蹙了眉,一雙細長的眼睛透著警覺的光:「那位先生...究竟是誰?」
顧傾墨一挑眉,右手支起來托著下巴,好笑似的看著他:「阿離未記錯的話,小叔已問過不下五次了。」
王孜不悅地抽了抽嘴角:「顧七小姐說的話,我可還真是不敢信啊。」
「那你還問我作甚?」顧傾墨隨口回道。
王孜蹙眉瞪著她。
顧傾墨自知失言,也不致歉,只玩弄著手中的茶杯,隨意懶散地道:「阿霧先前在黎安同我一處念書,知道我的事情,他掛心我在盛京無人談心,於是便掛了教書先生的名號跟我來了盛京。」
王孜冷哼一聲,眼裡閃著狡黠的光:「我卻覺得,這位先生很是不簡單呢,顧七小姐似乎對他...甚是在意。」
顧傾墨笑了一下:「小叔難道不在意季落?阿霧於我是至交好友,誰都不可以與他相提並論,自然要多上心幾分。」
「是嗎?」王孜無甚表情。
顧傾墨盯著他,笑道:「那小叔又為何對我們阿霧如此上心?莫不是——」
顧傾墨盯著他的眼珠子忽然便縮了回來,卻又看了他兩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王孜見她這副樣子便有些心煩,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斥道:「你有話快講!」
顧傾墨忽然掩嘴笑道:「阿離從前聽人說盛京的民風比黎安開化...小叔你該不會是...有龍陽之好吧?」
王孜將剛喝進去的水噴了出來:「你胡說什麼呢!」狠狠瞪了顧傾墨一眼,忙找東西擦衣服。
顧傾墨從邊上拿了一塊帕子扔與他,笑道:「那你總與我打聽他?若是你真心下嫁,我倒是也並非不能成人之美,只是還得問問阿霧的意思。」
「你少磕磣我!我是覺得他比你更像是我們王家人。」王孜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就欲將帕子還與她。
「何以見得?」顧傾墨笑著揮揮手,讓他自行處置。
王孜便將那濕帕子悄悄收進了袖中,仔細打量了顧傾墨一番,而後搖了搖頭:「氣質不同,我們王家人生來自有貴氣,從容不迫,這一年我看下來,阿霧先生倒是符合。」
「你那說的是王孤大人家那一脈,」顧傾墨笑道,「王家人的確是養就從容態度,卻也並非個個都如此這般,晗雨便是個急脾氣。」
顧傾墨斜睨王孜一眼,扎他道:「你在我面前也從沒王家人的氣度,而那生來便通體貴氣的,當世的王家人,除卻太皇太后與王孤大人,你們王家還有哪位?」
王孜不悅地冷睨著她。
顧傾墨並不甚在意王孜的態度,起身坐到了窗邊的軟榻上,將窗子支起來,在一邊的書架上尋了本書,便倚在那兒看了起來。
王孜見她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先前熄下去的火騰地又冒了上來,冷聲道:「被顧七小姐這麼一打岔,差點兒忘了正事兒。」
顧傾墨聞言忍不住腹誹道:是你自己同我說阿霧的,又不是我逼你說他的。
王孜瞧顧傾墨並不理睬他,胸中怒火燒的更旺了,厲聲斥道:「顧傾墨,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顧傾墨聞言,抬頭沖王孜微微一笑:「不勝小叔殺伐果決,阿離實在是慚愧。」
王孜一雙歷眼中射出鷹一般狠厲的目光,原本只有三分同王孤相像的他,憑著那眼神,忽而有那麼七分相像了。
他騰得從桌邊跳起,兩個箭步衝到顧傾墨面前,一把抓住顧傾墨正托著書的左手手腕,狠聲道:「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顧傾墨迎上王孜的目光,一雙鳳眼中滿含陰沉的肅殺之氣,嘴角卻是勾著的,一派小女兒淺笑模樣:「是小叔教的好啊。」
兩人視線相撞,兩股殺氣驟然大作。
顧傾墨的右手食指輕輕一展,做斥退之意,從樑上一眨眼便逼近到王孜後腦勺的黑影又瞬息隱去,而顧傾墨的目光卻並未離開王孜眼中半分,王孜也毫無察覺身後的風雲變化。
顧傾墨笑道:「怎麼?小叔這是終於按捺不住,要在您的府上動手...殺人滅口了嗎?」
王孜一言不發,但抓著顧傾墨左手腕的那隻右手卻加重了力道。
顧傾墨任他抓著,卻仍舊是柔聲道:「青盛台這次可真是好險啊!阿離差點兒就回不來,見不著小叔,也見不著父親了。」
王孜見她並無痛苦神色,手越抓越緊,顧傾墨白皙的手腕已然紅了一圈,而顧傾墨仍舊像是半分感覺不到似的,沖王孜笑道:「阿離說過的,小叔若想取阿離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她雙眼微微眯起,繼續冷聲道:「只不過不知青盛台出了如此大的事,朝中可有耳聞,父親他——」
「阿霧先生!」王孜高聲打斷顧傾墨,「我前些天見到他了,只不過我並未見他回府里,而是見他進了東宮。」
顧傾墨一挑眉,冷冷地看著王孜。
王孜逼近了顧傾墨幾分,聲音也隨之變冷:「不知本該在青盛台陪你的教書先生阿霧,如何會在盛京城中,而且,是在與他無甚關係的東宮出現?」
顧傾墨眼底忽然有了森冷的笑意:「怎麼?晉承偃是怕我傷了他的太子皇兄?還是...小叔怕我傷了國儲啊?」
王孜惱羞成怒地甩開她的手,冷著一張臉:「我剛下朝回來——」
「哦?」顧傾墨不待他說完,便淡淡地道,「小叔竟如此擔憂阿離性命,剛下朝就馬不停蹄地往阿離這兒趕,阿離可真是受寵若驚,只是小叔不該換了常服再來的,也好叫阿離看到小叔待阿離的緊張之心啊。」
聞言,王孜的眼神渙散了一瞬:「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趕的可不是我。」
「那是?」顧傾墨輕輕將垂落到面前的長髮挽到耳後。
王孜瞧她這張臉、這樣的身段,做出此種小女兒動作,渾身一顫,有些酸脹難受地緊,心裡惡狠狠地想著這顧傾墨還真是個狐媚坯子。
面上卻淡淡地道:「我勸你還是趕快收拾收拾,省的等會兒讓他看出破綻,打扮成這副樣子也不怕被人看見,既要演戲,也該演得用心些才是。」
顧傾墨將書放到案上,不去理會王孜的冷言冷語:「不知是晉承修還是晉承偃,讓小叔如此在意。」
王孜端正了身姿,坐到了顧傾墨對面,挑了一下眉,看向她道:「今日上朝,陛下讓你做太子伴讀,日後每隔一日便去太學院,好好輔佐太子殿下,督促他勤於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