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一場春雨盡掃綿延冬天的陰霾和寒冷，定南城被這場雨浣洗一新，油紙傘如同春日的新花在雨中綻放，其中幾把傘停留在紫霄觀的門前，任風吹雨打都不肯離去。

  趙慎辭溫和有禮地說：「我來拜會玄真法師。」

  「法師入宮覲見陛下去了，請世子改日再來。」

  

  他笑著指一指不斷落雨的天空，「雨大難行，可否容我入觀等一等法師？」

  那年輕女冠有些為難，「不得法師允准，我等不可輕放外人進觀。」

  「我也算不得外人，我從前還曾與玄真法師定親，說起來，應算是她未婚夫才是。」他說完帶著人逕自走進去，那女冠如何攔得住他，「世子……世子，請您留步。」

  趙慎辭一路走進去，站在供奉雕像的大殿中看了一圈，又抬腿往後院走去，一連來了好多個女冠想將他攔住，他就站住了腳，「不讓我進我也進來了，就讓我討杯茶喝再走吧。」

  那女冠不高興地瞧了他一眼，伸手指向一旁的廊道，「請世子偏院落座，茶水這就送來。」

  紫霄觀中清雅安靜，處處瀰漫著一股檀香的味道，在雨後倒顯得尤為清新。

  趙慎辭的眼睛在上茶的女冠中流轉過去，先前那名女冠冷冷道：「世子此行來，不知可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說，只是有一事我想請教玄真法師。」

  他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塊黑色的布料來，那顯然是被燒毀後剩下的一塊衣料，上面隱約可見華蟲的紋飾，他將那塊衣料展開來放在桌上，「玄真法師自幼在宮中長大，想必能看出來這塊衣料來自什麼衣服上吧？」

  那女冠看了一眼，並不明白他的意思，「此處並非繡坊，世子要問的恐怕法師答不上來。」

  「我要找的也並非繡娘，此物你不識得，法師卻一定認識，這是太子袞冕上的圖案，有人自紫霄觀傾倒的灰燼中發現的，故而我來問一問，玄真法師是哪裡得來的太子袞冕？」

  「你……你胡說八道……」

  「玄真法師若不識得，那我就入宮請陛下看看，再讓禁軍來好好搜查一番，看能搜查出什麼來。」

  他說著作勢站起來，那女冠連忙將他攔住，「我……我下去問問，可有人認識這東西，世子先等等。」

  「那就有勞仙姑了。」

  他又重新坐下，很快就有人又推門進來，這回也不跟他客氣，徑直坐到了他對面，淡淡地問：「你要找我幹什麼？」

  趙慎辭看著她，「我來救你。」

  「呵，只要你不來找我的麻煩，我都好得很。」

  「你這話我可聽得真傷心，你以為這塊衣料是哪裡來的，是宮中拿出來的，禁軍搜到了已經呈送給陛下了，我打聽到消息，才在陛下派人來之前趕過來，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陛下會在這時候召見玄真法師？」

  趙宸臉色微變，不再跟他多言，站起來就想走，他出聲留住她，「你離開了紫霄觀又能去哪？如今定南城中除了我哪還有人敢收留你？」

  她冷笑，「可我看趙世子一向沒那麼好心。」

  「那你倒是說對了。」他陰沉地笑起來，「落在陛下手裡，你就是一死，落在我手裡，是生不如死，你自己選一選。」

  「我誰都不選。」

  她拋下一句話，轉頭跑了出去，剛一推開門，就被門外的侍衛攔住，趙宸退回幾步，趙慎辭冷冷地說：「拿下。」

  女冠見他拿了人就要走，急忙上前道：「紫霄觀是什麼地方，世子竟敢在這裡拿人，未免太不把玄真法師放在眼裡了。」

  趙慎辭厲聲反問：「此人身份可疑，我懷疑就是從宮裡逃出來的刺客，此時禁軍到處抓人，法師不明不白地收留她，我倒是想問問是怎麼一回事？」

  「捉拿犯人是禁軍職責，我竟不知，何時輪到世子管這事了？」

  他帶著人就往外走，囂張道：「那你入宮問問去吧。」

  紫霄觀中人攔不住他們，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帶著趙宸離開，幾人走後沒多久，禁軍立刻將紫霄觀團團圍住，對著她們的阻攔熟視無睹，將觀中仔仔細細地又搜查了一遍。

  玄真法師急匆匆趕回來，臉色發白，可搜查結束，卻什麼都沒有搜到，禁軍頭領一臉疑惑地想了想，轉頭對著玄真道：「法師多有得罪，只是搜查一事是陛下吩咐，我等不可不從。」

  「大人這次可搜得徹底了？找出什麼了嗎？」

  「沒有。」

  玄真一揮拂塵，「大人公務繁忙，我就不留大人了。」

  等到人都撤了，玄真才立即說：「關門。」

  瞧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紫霄觀，她才問：「怎麼回事？人呢？」

  一女冠猶豫道：「被趙世子帶走了。」

  「趙慎辭？！」

  因鎮北王府在定南城中沒有產業，皇帝撥下一處院子作為王府別院，以供趙慎辭居住，他帶著趙宸回了別院，將她安置在一處院落中，又叫人送來幾套衣裙，讓她換掉道服。

  趙宸對著那些衣服不屑一顧，「我不換。」

  趙慎辭將手放在那些衣服上，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的花紋，「我也可以幫你換。」

  「那你出去。」

  他反而在桌邊坐下，背對著她道：「這裡是我的地方，你沒資格提要求。」

  趙宸一把將桌上的衣服搶過來，來到屏風後換穿好，又將頭髮散開重新梳妝，趙慎辭一直靜靜坐在桌旁，一動不動，背影挺拔得像白楊樹，她盯著那背影，心想在烏川她為何要去救他，就應該讓他死在雪原上，凍成冰塊。

  她換好衣服，又來到他面前，「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抬起眼來看她，臉上沒有一點笑意，果真如冰雕一樣，「我真恨不得在烏川就殺了你。」

  趙宸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一句，便笑起來，「彼此彼此。」

  「那天夜裡你對著我投懷送抱就是為了逃跑，我還以為你是明白我的心意了。」

  「你的心意我怎麼會不明白？你不就是想要皇位嗎？」

  「你和皇位，最後都會是我的，不信我們走著瞧。」

  他說著站起身來，朝她走去，他進一步，她退一步，直退到退無可退，趙宸身後被那面屏風擋住，他上前來那出那隻貝殼步搖，輕輕插回了她的髮髻之中，「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往回拿。」

  趙宸偏過臉來，不去看他，他忽然用力地掰過她的臉，強迫她看向自己，聲音低沉道：「看著我，我要你好好地看著我，看我怎麼登上皇位，當上大昭的皇帝。」

  「我當然會看著，我會看著你怎麼一敗塗地。」

  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