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

  東宮的大門徹夜未合，燈火永亮。

  趙宸垂首坐在殿中，蠟燭的火光搖曳照亮大殿，宮女們靜悄悄地剪掉燈花，往炭爐里添了木炭，光和暖沉積在大殿中，無人敢攪動。

  天微微亮起時，終於有人來報：「殿下回來了。」

  趙宸靜坐了一夜，連腦袋都木了，聽了這話還怔了一會兒，才從椅子上坐起來，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阿蘅連忙上前扶住她，內侍推開門，沈若若緩步進來，瞧著面色還算正常，趙宸鬆了一口氣，讓宮人都退下。

  「陛下召見你說什麼？可有提起趙慎辭？」

  「關於昨夜的刺客，他什麼都不說，叫我去，是……要我去肅州賑災。」

  今年的冬天大雪不斷，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雪災，各地的奏摺頻頻上報，哪裡哪裡平地三尺，人多凍死。立春後寒氣稍減，但比往年還是冷，河流封凍，糧食減少，尤其肅州受災最嚴重，當地糧倉早已無糧，官員上報，請求朝廷撥糧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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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這一件事？」趙宸疑惑道：「你可是去了一整夜。」

  沈若若也奇怪，「正事就這一件，但陛下不知怎麼的，一直在說話，說的都是……都是些從前的事，什麼幾年前一起去行宮避暑，什麼德妃生辰之類的。」

  「就這些？還有呢？」

  「沒有。」

  趙宸不由得猜想皇帝此舉是何意？難道此番去肅州是為了支開太子，讓趙慎辭回來？還是說他厭惡了趙慎辭的所作所為，在她和趙慎辭之間左右搖擺，所以想試探她的能力？

  沈若若小心翼翼地問：「肅州賑災一事，事情緊急，陛下說要我儘快啟程，而且他還說，要我帶著你一起去，說是定南城中存糧不足，需要去青州調糧，你出身青州，對那裡的風土人情更加熟悉，對賑災一事也有所裨益。」

  「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去的，只是儘快啟程的話，沈仙仙的事情還沒處理完。」

  「對了，你把她怎麼樣了？」

  「我跟你爹說，幫她定一門婚事，將她嫁到定州去。」

  「定州？」沈若若幸災樂禍，「她一門心思想留在定南城，如今要嫁到定州去，此刻說不定哭成什麼樣呢。」

  「此事只能等我們從肅州回來再處置了，賑災一事需得速戰速決，不能拖延。」

  「對對對，聽說每天都有好多老百姓餓死，都等著朝廷的糧食呢。」

  趙宸看了她一眼，「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們同時離開定南城，萬一城內局勢變化，我們來不及返回。儘快吩咐下去，打點好一切，不日出發。」

  「啪。」

  一個茶杯被重重摔在地上，滿屋子的人都嚇得請罪，「世子息怒，此次行動失敗，據宮裡內線回報，與太子妃脫不開干係。」

  趙慎辭離開定南城後，並非走遠，一定等著元宵節的到來，也等著人來回稟刺殺的結果，本來想著此事一定是萬無一失，可沒想到失敗了不說，連刺客都被東宮活捉，若是他們把鎮北王府供出來，恐怕要惹來麻煩。

  「太子妃？」

  「正是，那天夜裡一共去了三個刺客，被捉了一個，逃了一個，逃走的那個說，當夜他們是被伏擊，東宮的侍衛早已在朱雀巷埋伏好了，他們一露面就被團團圍住，而且……而且太子妃一力護住太子，指揮侍衛捉拿刺客，您有過吩咐，不許傷了太子妃，他們束手束腳才被捉住的。」

  他負手在屋裡不斷踱步，腦中也思忖著他們說的話，此事失敗到底跟太子妃有沒有關係？

  探子繼續說：「世子無需惱怒，聽說那兩個刺客當夜就死在大理寺中，陛下沒有要求嚴查此事，還說這不過是樁意外罷了，看來陛下是有意要壓下此事。」

  「去，把俏春帶來，有些事我要親自問問她。」

  探子聽令下去，其餘人等還在等著他發話，「世子，與烏川約定好的時間就要到了，再不啟程，就要趕不上在約定的時間到達，恐怕會惹烏川大王不快。」

  「無需多言，此事一定要弄清楚，我就在這裡等著，處理完這樁事再啟程。」

  幾人面面相覷，知道多勸無用，便都退了下去。

  屋裡點著爐子，暖意充盈，趙慎辭卻覺得這溫暖太過，讓人口乾舌燥，心裡煩悶，走到窗前猛然拉開窗戶，一陣寒意撲面而來，將他的呼吸凍成白氣，也讓他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

  他站了一會兒，心裡也漸漸疑惑，他的人說在朱雀巷遭了伏擊，最有可能的就是趙宸泄露了這個消息，可如今局勢明明對他有利，她為何要背叛他？

  兩天後，俏春抖落一身風雪趕來，因為連夜騎馬趕路，她畢竟是個嬌弱女子，累得面容憔悴不堪，但見了趙慎辭還是打起精神行禮，「見過世子。」

  屋子裡仿佛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樣冷，俏春原本以為終於到達可以暖和暖和，隨即一轉頭，看見屋子裡的幾扇窗戶全都大開著，冷風帶著雪花不斷地撲進來，將這屋子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一點暖意全都帶走了。

  趙慎辭坐在椅子上，似乎絲毫不覺得冷，但看他兩眼卻讓俏春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垂著眼眸問：「在東宮，太子妃與太子相處得如何？」

  「表面上十分恩愛，如影隨形，不過……奴婢卻覺得太子仿佛對太子妃又敬又畏，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夫妻情深。」

  「元宵節那一夜，朱雀巷發生的事你知道嗎？依你看太子妃可有將此事泄露給太子知曉？」

  俏春咬了咬唇，上前一步道：「此事奴婢實在不知，不過有一件事，奴婢覺得十分在意，想要稟報世子。」

  「什麼事？」

  「這段時間太子妃的妹妹沈仙仙都住在東宮，太子受傷後，她做了一桌飯菜宴請太子，當夜不知發生了什麼，沈仙仙同太子不清不楚地睡在了一起，後來沈仙仙被送出東宮，奴婢想要打聽到底內情如何，便前去偷聽，聽見太子妃因此事同葉空意大吵了一架。」

  她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將趙宸的話複述了一遍，「葉空意怪罪太子妃放過沈仙仙，太子妃說她是太子的正妃，跟太子同生死共進退，此生都會以太子的安危為重，任誰害他，她都不會害他。」

  趙慎辭輕輕念著那幾個字，「同生死共進退……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太子妃啊……」

  俏春跪下道：「奴婢知道太子妃與世子有盟約，可奴婢總覺得她說的這幾句話是真心實意的，沈仙仙勾引太子，太子妃就要將她遠嫁，陛下召見太子，太子妃就徹夜在東宮等候，實在讓人生疑，不過要說她是否真的跟朱雀巷的埋伏有關，奴婢卻不敢肯定。」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

  「對了，陛下派太子去肅州賑災，還囑咐了帶著太子妃一起去，再過幾日就要出發了。」

  「肅州……」趙慎辭想了想，「先派人跟著太子，他們離開定南城，是個好機會。」

  立刻有人答應，「是，屬下立刻去辦此事。」

  趙慎辭抬起頭看向窗外，風雪依舊，看來今年的雪確實成災，只是不知這災情到底有多嚴重，用得上派太子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