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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夜色人贓並獲

2024-06-06 02:01:10 作者: 簫箬

  夜深人靜,西市放生池邊只有船槳划水聲。借著月色,可見小船徐徐向岸邊靠近。

  岸邊林中傳來「咕咕」聲,乍一聽似乎是鳥叫,細細分辨便能察覺出這是人發出的暗號。

  小船上依樣也傳來幾聲咕咕叫,而後加快了靠岸的速度。

  林中走出幾個人,接住船上拋過來的繩索,將小船拉至岸邊。

  小船停泊後,船頭亮起一盞燈。燈光微弱昏暗,尚不如天上月色明朗。

  有一人跳上小船,與迎上前的船家說話,兩人站在船頭低語片刻後,船家提著燈,帶那跳上船的人進了船艙。

  過了一會兒,跳上船的人提著燈走出來,站在船頭向岸邊的人招手。

  岸邊的人依次下船,進了船艙,再出來時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個木箱子。

  他們抱著箱子上岸,尚未站穩腳,林中便出現數十火把,將放生池兩岸照得猶如白晝。

  「還不放下東西,束手就擒?」薛季昶站在光影里,沖那幾個人喊道。

  

  拿箱子的這幾個人立刻背靠背聚攏成圈,一步步退到水邊,縱身上船,想要乘船逃跑。

  然而薛季昶早有準備,事先安排在水中的人從水中竄上船,與船上的人打成一團。混戰之中,接二連三聽見有人落水,卻分不清落水者是敵是我。

  季生歡指著船上一彪形大漢喊道:「吳實在那兒。」

  發覺自己已被人認出來,吳實慌了神,一手甩開阻擋前路的差役,大踏步往船邊走,要跳水逃跑。

  才走了兩三步,只聽腦後一陣凌厲的風襲來,吳實連忙閃身躲過,轉身側步,凝神細看,不知何時沈放已站在他身後,方才那一棍只是給他提個醒,倘繼續負隅頑抗,沈放便要棍下不留情了。

  吳實咽了口唾沫,一動不動,兩眼緊盯著沈放,絲毫不敢放鬆。

  沈放也不動,氣定神閒地回視吳實。

  以沈放在長安縣立下的威名,若是尋常事,只是盯著吳實看就已足夠了。然而這一次走私貨物非比尋常,吳實所辦差事也事關重大,因此他已決心魚死網破。

  吳實大喝一聲,大踏步沖向沈放,拎起缽盂大小的雙拳直奔沈放面門。

  沈放輕輕側身閃過,木棍一抬,自吳實兩臂之間穿過,再一旋轉,正好將吳實兩條手臂絞住,令他動彈不得。

  吳實抬腳襲沈放小腿,沈放後撤一步,順勢將木棍往下一壓,吳實重心不穩,面朝下撲倒在地。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吳實是領頭的,見他被沈放制服,其餘人便也就沒有心思繼續掙扎,於是紛紛扔下手裡武器投降。

  沈放彎腰拉起吳實,與他一同來到岸邊。

  季生歡迎上前,對吳實笑道:「咱們又見面了。」

  吳實不理她,扭頭看向薛季昶,「立刻放了我,此事便到此為止。」

  「如果不然呢?」薛季昶冷笑一聲,「將有位高權重者親自向我來討這批貨?還是會因我壞了他好事,索性將我這雍州府長史治罪?」

  「薛長史,為官當審時度勢。」

  「嗯,此話有理。」薛季昶捋著鬍鬚認認真真地點頭道,「你倒是說說看,我該審什麼時,度誰的勢?」

  吳實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

  季生歡冷眼旁觀,心中點頭稱讚,張易之果然沒有看錯人,吳實並不是那種只顧逞口舌之快,仗勢欺人不管後果的莽夫。他已然看出這一次雍州府緝私不是巧合,而是專程沖他來的。

  「薛長史,這麼問看樣子是問不出什麼了,不如把人交給我和沈放帶回去慢慢審。」

  「交給你們?」薛季昶顯然不放心,「不良人衛所人手有限,不比雍州府獄戒備森嚴,依我之見,還是將他押入府獄更穩妥。」

  季生歡摸了摸額角,問道:「薛長史,因突厥細作一案押在府獄那位劉余,現如今可還好?」

  薛季昶立時語塞,劉余關進府獄之後,他為怕有人將其滅口,先是親自看管,後又仔細選出可靠之人輪流守衛。在他看來,這等戒備程度已是蒼蠅都飛不進去了,可劉余還是死在了獄中。

  被人揭短,薛季昶臉上掛不住,忍不住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況且此番緝私乃是雍州府出面,將人犯交給你們不良人看管,傳出去讓人說偌大雍州府獄,連區區一個犯人都無法看押,豈不成了笑柄?」

  季生歡心知薛季昶這反應是因為面子下不來,於是指著船上剩餘那些人道:「所獲人犯已盡數在這裡了,就是傳出去,街頭巷尾也只會傳薛長史恪盡職守,夜半三更親自帶人緝私。」

  「雖是人贓並獲,但仍需口供對得上。這些人必定會供出他們還有個領頭的,可領頭的不見了,此案就無法了結。」

  言下之意,薛季昶堅持要將吳實帶回雍州府獄看押。

  季生歡略一沉吟,笑道:「薛長史請放心,我既將這消息告知於你,帶著你一起來緝私,就不會徇私枉法放了吳實。」

  「吳實只是一枚棋子,下棋之人才是重中之重。」薛季昶意味深長地道,「季娘子與那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焉知不是借我之手賣他一個人情呢?」

  「薛長史,小心謹慎太過可就變成多疑了。」季生歡下巴一指從船上抬下來的箱子,「長史可知道這其中裝的是什麼?」

  薛季昶搖頭,「季娘子曾說緝私之後我自會知曉,可我尚未來得及查看。」

  「長史請。」季生歡側身讓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薛季昶卻站在原地沒有動,招手讓差役將箱子抬過來。

  季生歡低聲對沈放道:「薛季昶謹慎小心我早有耳聞,也料到了他即便願意和咱們一起來緝私,心中也未必全然信我。可親眼見了,還是想嘆一句,人活一世,多疑到他這份上,也是夠累的。」

  沈放答道:「他能在雍州府長史之位上坐這麼多年,靠的就是多疑。」

  「這倒也是。」季生歡點頭贊同,「雍州府長史又比長安巡按使更難,當日阿瑤姐姐在時,背後還有陛下給她撐腰,長史卻是全靠自己。尤其近些年雍州府刺史多是李唐子嗣,么蛾子不斷,薛長史不僅僅要顧著自己,還要想辦法保全上司,真不是人幹的差事。」

  沈放一笑而已,在差役打開箱子蓋之前,拉著吳實後退了幾步。

  「這是?」薛季昶吃了一驚,豁然轉頭看向季生歡。

  「朝顏。」季生歡上前一把按住箱子蓋,「啪」一聲扣上,「至於這東西是什麼,怎麼用,用過之後會闖下何等禍事,薛長史都知道,我就不一一道來了。」

  薛季昶揮揮手,讓差役將箱子抬走,自己站在原地垂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季娘子,咱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避開眾人耳目,來到林中。

  薛季昶問道:「幾日前季娘子來雍州府,讓我幫忙緝私時,曾說此事關乎張易之謀逆罪證,難道張易之要步邵王后塵,以朝顏和夜摩香培養死士刺王殺駕?」

  「薛長史已親眼見到了,這不是他們走私的第一船朝顏,若我所料不錯的話,當時阿瑤姐姐沒入國庫的那批朝顏應也不在國庫中了。」

  「可這沒有道理啊。」薛季昶攤手搖頭,「龍馭賓天,太子殿下即位,對張易之有什麼好處?」

  季生歡奇道:「魏公什麼都沒和你說?」

  「自在麟德殿宴請吐蕃使臣後,這些日子魏公深居簡出,下朝回府後誰都不肯見。」薛季昶嘆氣,「聽說前幾天陛下有心擢張宗昌為雍州府長史,又怕群臣反對,便單獨召見魏公,希望他能率先同意。」

  「魏公不僅不會同意,而且一定會直言勸諫,又惹陛下不高興了吧?」

  「陛下並未當庭發作,只是鬱鬱不樂,而擢升之事似也不了了之。」

  季生歡垂眸想了一想,對薛季昶道:「魏公既然什麼都沒有說,想必是不想長史知道此事,那生歡也不好多嘴,只有一句,魏公與我都認定張易之意圖謀逆,至於個中緣由,長史還是親自去問魏公吧。」

  「你堅持帶走吳實,便是為此?」

  「能不能得到確實證據,可都在他身上了。」頓了頓,季生歡又道,「希望來得及救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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