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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對質意料外

2024-06-06 02:01:05 作者: 簫箬

  紫宸殿中雅雀無聲,武則天凝思出神,季生歡與張易之不敢打擾,只在一旁靜靜候著。

  半晌,武則天緩聲道:「生歡,去召魏元忠來見。」

  季生歡先是怔了一下,心中嘀咕,陛下傳召臣子,向來是有專人負責,怎的這差事會落在她頭上。可陛下已然說了,她只能領命往魏府去找魏元忠。

  然而,季生歡沒有想到,她在魏府門口下馬時,魏元忠已在正堂里等她了。

  季生歡與魏元忠見禮時,偷眼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衣冠整齊,但這通身的打扮不適合出席麟德殿宴會,倒很適合進宮面聖。

  「想不到魏公竟有未卜先知之能,」季生歡歪頭笑道,「我還沒到府上,魏公就已知我此來是為何事。」

  魏元忠摸著鬍子笑了一笑,伸手向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季生歡先行。

  「不敢,魏公先請。」季生歡叉手還禮,與魏元忠一同舉步來到門口。

  魏府家僕已備好了馬,兩人翻身上馬,並轡而行,走在業已宵禁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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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娘子有什麼話要告訴老夫嗎?」

  季生歡猶豫了一下,答道:「只有一句,請魏公小心應對。」

  「哦?應對何事?」

  「請魏公恕罪,生歡不能說。」季生歡在馬上欠身向魏元忠致歉,「生歡是御前近侍,私底下陪伴陛下時有耳朵有嘴,可陛下在紫宸殿議政時,我若在旁,便是個聾子和啞巴。」

  魏元忠聞言贊道:「不枉陛下疼愛你,確是知道分寸之人。」

  季生歡笑道:「魏公既然誇獎了生歡,想必就不會難為生歡,定要問出個詳情了吧?」

  「這是自然。」

  兩人入宮來到紫宸殿時,張易之已不在殿中,只剩下武則天一人靠在榻上看奏章。聽侍女回稟兩人已到,她從軟枕上直起身,端坐於榻上,立時帝王威嚴展露無疑。

  魏元忠見禮後垂手站在御階下,季生歡則邁過門檻之後就停住了,遠遠地站在門邊,並不近前。

  燈影里,武則天神情嚴肅,雙唇緊繃,下巴微抬,不怒自威,俯視階下的魏元忠。

  沉默將整個紫宸殿凍結,壓得人喘不過氣起來。

  季生歡知道,陛下此時是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一旦發作起來,那便是雷霆震怒。她暗自嘀咕,不知她離開之後,張易之對陛下說了什麼。

  「元忠,你認為故長安巡按使謝瑤如何?」

  魏元忠規規矩矩地回道:「回陛下,臣十分欣賞故謝巡按之才能,其兢兢業業亦是百官表率。」

  「你可知她因何而亡?」

  「臣聽聞是突發惡疾,本想往巡按府弔喪,後來才知謝巡按遺言一切從簡,並未設靈舉喪,臣只好夜半無眠之時遙寄哀思,」魏元忠哀嘆,「天妒英才啊。」

  武則天冷哼一聲,「若謝瑤在天有靈,知這一切皆是你一手籌謀,不知會作何感想。」

  魏元忠吃驚道:「陛下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武則天怒聲斥道,「魏元忠,事到如今,你還不從實招來?」

  聲音在殿中迴響,振聾發聵,魏元忠連忙跪下叩頭,伏在地上朗聲道:「臣確不知所犯何事,還請陛下明示。」

  季生歡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魏元忠的背影。

  她絕不相信魏元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之所以提前穿戴整齊在府中等候,十有八九是因為在她到魏府之前,已有人給魏元忠通風報信。

  提前得知會被陛下扣上綁走吐蕃使臣的罪名,以魏元忠之老謀深算,心中定然早就有了對策,至少會準備一番說辭為自己辯解,足以說服陛下。

  然而,季生歡料錯了。

  在武則天轉述過論彌薩的指證後,魏元忠只有一句話,「臣冤枉。」

  「冤枉?」武則天冷笑,「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嗎?」

  「臣不想抵賴,也不會抵賴,因為臣不曾做過這等事。」

  「那麼論彌薩這番話,又該如何解釋?」

  魏元忠答道:「陛下,他乃是番邦使臣。吐蕃去歲議和,不足兩月便出兵犯我邊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論彌薩之言乃是吐蕃離間之計。至於物證……陛下似未說有物證?」

  「有人以兵符令左豹韜衛暗中帶走番邦使臣,你與左豹韜衛將軍薛思行私下裡過從甚密,共謀此事也並非不可能。」

  「臣請陛下召薛將軍對質。」

  「好。」武則天令季生歡,「去召薛思行來見。」

  「喏。」

  季生歡心中疑惑愈重,兩番召見皆是令她親自前往,如此反常,難道是對她生了懷疑,想藉此機會試探她是否會走漏宮中消息,給外臣通風報信?

  今夜薛思行在左豹韜衛當值,在宮城附近巡視,照理說一出宮門就遇上他也是正常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季生歡心中覺得過於巧合,仿佛薛思行是刻意在門口等她一般。

  更奇怪的是,薛思行知道陛下深夜召見他後,既不驚訝也沒有問是為了何事,立刻翻身下馬,隨她一起往紫宸殿走。

  「薛將軍不好奇嗎?」季生歡出言試探,「陛下深夜要見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薛思行呵呵笑了兩聲,「好奇,當然好奇。」

  「好奇,卻什麼都沒有問。」

  「因為就算我問,季娘子也什麼都不會說。」薛思行偏頭看了季生歡一眼,「你在宮中這麼多年,自然深知私自向外臣透露宮中消息乃是大忌。況且——」

  「況且什麼?」

  「你不恨我嗎?」薛思行忽然停住腳,低聲道,「都說謝巡按是突發惡疾,可我知道不是。」

  季生歡也隨之站住,背對著薛思行,「恨,當然恨。若不是你做了糊塗事,又怎麼會讓旁人有可乘之機?只不過——」她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只不過阿瑤姐姐臨走前囑咐我,從此往後只活好自己便是,過去之事莫要糾纏,我聽她的。」

  「聽郭懷恩說,他離開驛站時謝巡按喪事已有好轉,怎麼突然又?」

  「阿瑤姐姐自幼體弱。」季生歡敷衍了一句,轉而問道,「郭懷恩他們還好嗎?」

  「嗯,其餘四人都回番禾縣去了,只剩他自己留在左豹韜衛。」

  季生歡點頭,自顧自出神。

  張易之分明說已抓到當時綁走論彌薩那五個左豹韜衛,難道是隨便抓了五個人來頂罪?不過,這五人只是他用來作證幕後主謀有權調動左豹韜衛的,至於他們是否就是當時在樹林中的郭懷恩等人也確實不重要。

  「季娘子?」薛思行提醒她,「咱們該走了。」

  季生歡回神,逕自邁步走在前面,一直到來到紫宸殿門口,兩人都再不曾說話。

  薛思行進殿見禮後,與魏元忠並肩站在一起。

  武則天問道:「薛思行,調動左豹韜衛之兵符現在何處?」

  「回稟陛下,在臣身上。」

  「去歲吐蕃使臣論彌薩來求和,宿於城郊驛站中,是你親自帶人護衛?」

  「是,臣選左豹韜衛中佼佼者隨司賓寺少卿陸游原一起往京畿界碑處迎接,一路護送至城外驛站。」

  「可有異常?」

  「稟陛下,有。」薛思行撩袍跪下,伏在地上道,「臣在驛站中曾有一個時辰昏睡不醒。」

  武則天聞言,眉頭微動,沒有說話。

  門口站著的季生歡幾乎將眼珠瞪出來,她不錯眼地盯著薛思行,等著他的下文。

  「臣醒來之後,論彌薩等三人已不見蹤影。貪杯誤事,致使吐蕃使臣三人喪命,臣請陛下降罪。」

  「因何貪杯?」武則天語調平平地問道,「朕記得你當值時從不飲酒,哪怕是御賜美酒,亦堅辭不受。」

  「這……」方才對答爽朗的薛思行忽然變得吞吞吐吐,目光不住地看向身旁的魏元忠。

  他動作之明顯,連遠在門口的季生歡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說距離只幾步遠的武則天了。

  武則天語氣陡然凌厲,「薛思行,事到如今還不如實說來?」

  「臣有罪。」薛思行叩頭高聲道,「那日臣在驛站中遇到故人,興之所至,且因驛站近長安,放鬆了警惕,便與故人飲了幾杯酒。」

  武則天逼問道:「故人是誰?」

  「是……是魏元忠,魏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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