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時是離別日
2024-06-06 02:00:56
作者: 簫箬
次日一早,季生歡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驚醒。
開了門,見陸游原站在門口,季生歡笑道:「陸少卿,沈放既已回來,或遲或早你總是能見到他的,急什麼?」
「行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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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生歡怔住,「你不知道?」頓了一下,她臉色一變,連忙問道,「阿瑤姐姐怎麼了?」
「謝瑤醒了。」陸游原微笑道。
說完,他目光越過季生歡向屋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季生歡知陸游原心中惦記沈放,卻因她緣故不便直言,於是主動側身讓開門口請他進來。
雖然沈放受了傷,又一路奔波勞累,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令他始終機警,因此陸游原的腳步聲在門口消失時,他就已經醒了。
「行之,」陸游原快步走到榻前,俯身問道,「傷得重嗎?」
沈放搖頭,對季生歡道:「這裡有雋書在,放心。」
「正是,季娘子速速去吧,謝瑤今早一睜眼,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在何處。」陸游原催促道。
「那沈放就交給你了。」季生歡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問陸游原,「陸少卿,你今日何時啟程?」
「午後。」
「阿瑤姐姐知道嗎?」
陸游原搖了搖頭,「我不知該怎麼和她說,索性就什麼都沒有說。雖說只是暫別幾日,可到底還是有離別之苦,謝瑤才醒,需要靜養。」
「我知道了。」季生歡知他這句暫別是礙著沈放在,才故意扯謊,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向他二人告辭之後,出門一路飛奔到謝瑤屋外。
推門進屋,撲面一股藥香,謝瑤躺在榻上,望著屋頂出神。
「阿瑤姐姐。」
謝瑤聞聲轉頭,見季生歡跑過來,便向她抬起手。
季生歡緊跑幾步,上前握住謝瑤的手,矮身坐在榻邊,目光落在謝瑤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立刻就覺鼻子發酸,淚水遮住視線,眼前一片模糊。
「你可有受傷?」謝瑤聲音微弱,握著季生歡的手也十分無力。
季生歡連忙搖搖頭,「我毫髮無傷,沈放也已回來了,姐姐你安心養傷。」
「那就好。」謝瑤輕輕鬆了口氣,又問道,「吐蕃使臣呢?我記得雋書用刀架著論彌薩,迫使林中那些人放過我們,可雋書說他已先行入京了。我知他怕我擔心便也沒有多問,你要對我說實話。」
「陸少卿所言屬實,論彌薩的確被帶走了,可轉天又被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季生歡並不打算瞞著謝瑤,「如今他確實身在長安,就住在傳舍等著奉見陛下。」
謝瑤面露疑惑,皺起眉頭,「誰帶回來的?」
「張易之。」季生歡垂頭看著謝瑤蒼白的手背,「吐蕃使臣失蹤之事,陛下已然知曉。」
「什麼?」謝瑤倒吸口涼氣,激起幾聲輕咳,氣息平復後便掙扎著要坐起來。
季生歡將她扶起,拿了軟枕讓她靠著,又掖好被角免得她著涼。
「張易之說了什麼?」謝瑤握住季生歡的手,「他將人送回來,又將人帶走,想得到什麼?」
季生歡猶豫了一下,答道:「副使與判官皆死在出使途中,吐蕃一定會追究。此事乃是我們理虧,陛下為了安撫吐蕃,定要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薛思行?」謝瑤低聲自語,又搖頭否定道,「不會這麼輕易了結,以張易之的胃口,他定會借著此事剷除異己,打壓平素與他不睦的朝臣,魏公牽扯其中,太子殿下也會難逃干係。」
季生歡試探道:「阿瑤姐姐,你就不擔心陸少卿嗎?」
「雋書?」謝瑤似不明白季生歡這話的意思,「陸公遠離廟堂已久,雖有故友在朝,卻也只是私交甚好而已,並非一股勢力,對張易之也談不上威脅。」
「姐姐以為,張易之不會將大好良機浪費在陸少卿身上?」
「雋書是司賓寺少卿,負責率眾迎接使團,左豹韜衛則負責使團及司賓寺上下一干人等安全。而今左豹韜衛監守自盜,雋書幾經波折將論彌薩找回,功大於過,至多貶回長安縣作縣令,以示懲戒。」
季生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姐姐以為,張易之會如何利用此事?」
「若我是他,必定在御前主張徹查此事。」謝瑤眉間細紋漸深,「一旦徹查,非但薛思行保不住,甚至可能牽扯出私通突厥之事。」
「不管與突厥結盟之事,太子是否是主謀,肯定都難逃罪責。邵王重潤之事前車之鑑,陛下容不得自己兒孫算計自己,因此絕不會輕饒了太子的。」季生歡緊緊盯著謝瑤,「姐姐,你打算如何做?」
謝瑤長嘆一聲,緩緩搖頭,盯著錦被不說話。
半晌,謝瑤忽然抬眼看向季生歡,「張易之對你說了什麼?」
「他願意為太子隱瞞此事。」
「為什麼?」
「我不知道。」季生歡直視謝瑤雙眼,「或許是為了讓我欠他一個人情。」
以季生歡在陛下心中分量,這理由完全說得通。
謝瑤頷首,「那麼他打算將吐蕃使臣之死,推在突厥細作身上?」
「張易之說若想徹底結束此事,讓吐蕃無話可說,需得以命抵命。」季生歡將手從謝瑤手中抽出來,站起身俯視謝瑤,「他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太子魏公等人,另一個是陸少卿。」
謝瑤聞言神情大變,顫聲問道:「你選了後者,是不是?」
「是。」季生歡點頭,「彼時姐姐昏迷不醒,我只好替姐姐做了選擇。今日午後陸少卿就會啟程回京,明日便是論彌薩奉見陛下之日,相信陛下會當著論彌薩之面給吐蕃一個交代。」
「不行,他不能回去。」謝瑤掙扎著坐起身,「我要去找他。」
季生歡忙將謝瑤按回軟枕上,「姐姐,他不回去,太子和魏公他們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又如何?」謝瑤想要推開季生歡,手卻用不上力氣,只能絕望地看著她,「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選擇捨棄雋書?我要你去告訴張易之,你改主意了。」
季生歡面無表情地回視她,「是姐姐你告訴我的啊,姐姐曾立下誓言,護李唐子嗣周全,扶助太子復李唐宗祠。我以為姐姐是信守承諾的君子,若彼時姐姐已然甦醒,也會做出如此選擇。」
「不,我絕不會。」謝瑤失聲叫道,「我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看到雋書……」她已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只能掩面垂淚。
季生歡拉住謝瑤的手,確認道:「姐姐會選擇保住陸少卿,是嗎?」
「是。」謝瑤毫無遲疑地點頭。
「不惜一切代價?」
「是。」謝瑤凝視季生歡雙眼,堅定地道。
「如果讓姐姐違背諾言,放棄在長安的一切呢?」
「在所不惜。」
「好,有姐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季生歡面上凝重的表情慢慢化開,重又帶上古靈精怪的神氣,「我可真羨慕陸少卿,姐姐為了他能連命都不要呢。」
季生歡突然間的轉變,前後判若兩人,謝瑤滿頭霧水,一時沉默不語。
「阿瑤姐姐,若有一日我也陷入陸少卿這等境地,你會為了我不惜一切代價嗎?」
謝瑤微笑,「我希望我永遠不必如此。」
「哦。」季生歡拉長了聲音,滿臉寫著失落。
她雖也不願讓謝瑤不惜一死來救自己,可謝瑤如此說,心裡少不得對陸游原的嫉妒又多了幾分。
謝瑤本就是有意逗她,見她情緒低落,便慢悠悠地問道:「你可知是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這意味著你永遠不會有性命之憂。」謝瑤吃力地抬起手,給季生歡整理鬢邊碎發,「還有什麼比你一生平安順遂更重要呢?」
「身上帶傷還不忘了捉弄我。」季生歡衝著謝瑤皺了皺鼻子,又握住她的手,認真地道,「姐姐放心,陸少卿回來時定然毫髮無傷,我說到做到。」
「盡人事,聽天命。」謝瑤勉強笑了一笑,皺眉將到了眼眶邊的淚水忍了回去。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讓陛下放過陸游原。
張易之為了替太子等人隱瞞,少不得要先讓薛思行撇清關係,如此一來,陸游原就要承擔丟失吐蕃使臣,致使副使和判官死亡的主要責任,名義上必須要嚴懲的主犯。
事關兩國,即便陛下十分寵愛季生歡,恐怕也不會因為她的求情而饒陸游原一命。
「姐姐不相信我有法子救陸少卿。」
謝瑤微笑不語,算是默認。
「其實辦法很簡單。」季生歡豎起食指,神神秘秘地道,「只是需要姐姐做一件事。」
「什麼事?」
「殺死謝巡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