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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不得已而為之

2024-06-06 02:00:54 作者: 簫箬

  季生歡出門一刻鐘後就回來了,見她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沈放心中不免好奇她是如何安頓屍體的。開口詢問季生歡時,只得到一個彎了眉眼的笑意,她故意賣關子不肯說。

  沈放也不多問,只靜靜看著給自己清理傷口,敷藥包紮,忙得恨不得長出四隻手,卻又偏偏不許他伸手來幫忙。

  總算將身上大大小小傷口都包紮好,季生歡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每看到一處傷口,便要長長地嘆一口氣,看到他傷得最重的左臂,更是紅了眼眶,淚水不停地打轉。

  沈放怕季生歡哭,忙忍痛動了動左手指尖,對她笑道:「已無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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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許亂動。」季生歡板起臉凶他,「才敷了藥,你亂動,傷口崩裂化膿了怎麼辦?」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沈放指尖,拇指輕輕撫摸線條分明的指節。

  兩人在燈下對坐,季生歡垂頭看著沈放的手,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真怕你回不來。」

  「既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回來。」

  「我知道你一向說話算話,」季生歡抬起頭,本想露出笑容,可嘴角才動,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可我還是很害怕。」

  沈放用右手拭去她的眼淚,低聲安慰道:「都過去了。」

  季生歡深吸一口氣,勉強笑了一下,轉移話題,問他:「那個傷了你手臂的人,他對你說了什麼,竟能從你刀下換得性命?」

  「你可記得醴泉坊那座宅院?」

  「宗楚客家?」見沈放點頭,季生歡繼續道,「當然記得,奉你這不良帥命令,我自上元次日就在查這宅子到底歸了誰,可查到如今,大半年過去,仍舊毫無線索。」頓了頓,她又問道,「難道那個人知道?」

  「他就是在那座宅院裡見到自己僱主的,也是在那座宅院裡接到命令,對我們殺無赦。」

  「張易之?」季生歡立刻會意沈放話中意思,「我也曾想過是他,還特地去查過呢,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買下了那院子,你知道,他自恃恩寵,強取豪奪慣了,又不怕得罪太平公主,就是明明白白占了這院子,也不會有人敢多說一句半句,沒必要遮遮掩掩,因而我也就沒有多想。」

  「習以為常,自然視而不見,我也沒想到是他。」

  季生歡點頭贊同,忽然又驚訝地道:「上元那日,咱們親眼見長安縣各幫派首領從那宅院裡出來,難道他們都去見了張易之?可他們去見張易之做什麼呢?」

  「不知道。」沈放神情冷峻,「長安縣這些幫派若聯起手來,會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於長安縣乃至整個長安城都是禍非福。」

  「待你傷勢好轉,再去查個清楚明白也不遲。」季生歡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身上有傷,應該早些休息才是。走,扶你去睡覺。」

  沈放才站起身,敲門聲就響了。

  「冬郎他們來了。」季生歡打開門,果然見孟冬郞和郭懷恩兩人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帶著泥的鋤頭。

  孟冬郎乍見到沈放,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緊走幾步過去,叉手道:「沈頭兒。」

  「傷勢如何?」

  「沈頭兒放心,西北軍中的白藥粉簡直是靈丹妙藥,覆上之後立刻就止住血了,不過半天時間就已結痂。」孟冬郞指著郭懷恩手裡的鋤頭,「現如今我二人行動自如,都有力氣趁著月黑風高,毀屍滅跡了。」

  郭懷恩也過來見禮,接著孟冬郞的話笑道:「這藥粉效力倒是有限,能讓冬郎大晚上不睡覺,去後山挖坑埋人,說到底還是因為季娘子說這差事是不良帥交代下的。」

  孟冬郞又問道:「沈頭兒,要不要去叫陸少卿來?他也十分惦記你,知道你回來一定很高興。」

  「不行。」不等沈放開口,季生歡先將這提議駁回了,「陸少卿來了,定會拉著沈放說個沒完。現下沈放身上有傷,不宜勞累,要多休息。還是讓他踏踏實實守著阿瑤姐姐,明日再告訴他吧。」

  「哎呀,季娘子,原來你知道帶傷之人不宜勞累啊?」孟冬郞撇了撇嘴,不滿地道,「敲門叫我二人起來幫你安頓屍體時,怎沒見你顧念這些?」

  「因為你是孟冬郞,不是沈放啊。」季生歡上前一手一個,拉住孟冬郞和郭懷恩的胳膊就往外扯,「快回去睡覺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讓沈放好好休息。」

  兩人還沒來得及向沈放告辭,季生歡就已關了門。

  孟冬郞和郭懷恩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苦笑,相互攙扶著回屋繼續睡覺去了。

  季生歡將沈放扶到榻上趴下,小心地將被蓋在他背上,自己在榻旁席地而坐,兩臂交疊放在床頭,下巴搭在胳膊上看著他。

  沈放偏頭看著枕頭旁的季生歡,「回去睡吧。」

  季生歡搖頭,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看他。

  「放心,」沈放抬手輕輕搭在季生歡的胳膊上,「我已回來了。」

  季生歡歪頭枕在他的手上,輕聲問道:「沈放,你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麼?」

  「將你扯進這件事裡。」季生歡心疼地看向他的後背,仿佛隔著被子仍能看到那一道血肉模糊的刀傷,「你若沒有認識我,如今還好好在長安縣當不良帥,沒人惦記著你性命,你也不會傷至如此。」

  「你真心實意想與阿史那德一起去突厥嗎?」

  沈放這話問得突然,季生歡愣了一下,旋即想起,當時在永安坊突厥細作落腳之處,她為了騙阿史那德,曾謊稱自己想離開長安城,去突厥看看一望無際的草原。

  「騙他的。」季生歡向前湊了湊,與沈放近在呼吸之間,「你信了?」

  沈放悶悶地「嗯」了一聲,語調里頗有幾分委屈。

  「真笨。」季生歡含笑嗔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尋常時候精得像只狐狸,什麼都瞞不過你,怎麼反倒信了這麼明顯的扯謊?」

  「患得患失。」沈放深深地看著她,「而且聽你說起草原時,的的確確是心嚮往之。」

  「我只是嚮往離開長安,去草原還是去江南,浪跡江湖或者找個山清水秀之處結廬而居,於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季生歡豎起食指晃了晃,「因為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嗯?」

  「離開長安後,你會去哪裡。」季生歡悄聲笑道,「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重要。」她有一瞬間失神,緊接著又似確認一般重複道,「對,什麼都不重要。」

  沈放拉過她的手,認真地問道:「瞞了我什麼事?」

  聞言,季生歡吃驚,「你怎麼知道?」

  沈放不答,繼續問道:「謝巡按沒有醒嗎?」

  「沒有。」

  「請大夫來看了?」

  「看了,大夫說失血過多,開了方子每日服用,別的也做不了什麼。」

  「也就是說,並無性命之憂。」

  「嗯。」季生歡被他這一連串的問題給問糊塗了,愈加疑惑地看著他。

  沈放略一沉吟,問道:「你要做之事,謝巡按知曉後會與你割袍斷義?」

  「是。」季生歡老實承認,又好奇道,「你哪裡看出來的?」

  沈放酸溜溜地道:「我自認識你到如今,這是第一次有幸成為唯一重要之事,未曾與謝巡按並列。」

  季生歡懷疑道:「是嗎?」

  沈放點頭,繼續道:「能讓你如此,只會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謝巡按已不在人世,顯然不是。那就是另外一種,她要與你絕交,此生再也不想看見你。」

  「阿瑤姐姐善解人意,總會明白我一片苦心的,因而倒也未必會一輩子都恨我。只是,做完這件事之後,我沒臉再見她。」季生歡失落地道,「可我不得不做這件事,因為我別無選擇。」

  「危險嗎?」

  季生歡搖頭,「只是一想到阿瑤姐姐,就覺得心裡難過。」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沈放,你覺得在太子和陸少卿之間,阿瑤姐姐會選擇誰?」

  沈放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他想回答謝瑤會選擇陸游原,可又覺得這答案不對。如果在謝瑤心中,陸游原比太子更重要,那麼當年在江南她也就不會拒絕陸游原,執意與他分道揚鑣了。

  「我不知道答案,因此我替她做了選擇。」季生歡雙手捧著臉,長長地嘆了口氣,傷感地道,「此事之後,我與阿瑤姐姐之間大約就再無情分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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