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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心意見信如面

2024-06-06 02:00:40 作者: 簫箬

  早在突厥細作將信送到巡按府之前,謝瑤就已從沈放口中得知了徒坊發生的一切。

  劫獄之後,沈放並未依季生歡所言離開徒營,而是藏身暗處,以便在季生歡遇險時及時出現。

  在阿史那德掐住季生歡脖子時,他本打算現身帶走季生歡,後聽阿史那德似相信了季生歡的說辭,便就作罷,趕在送信人之前來到巡按府中,將季生歡所言轉告謝瑤。

  「眼下季娘子是人質,在見到巡按前,性命無憂。」沈放見謝瑤面露憂慮,開解道,「阿史那德所圖乃是安全離開,當也不會傷害巡按。」

  

  「我知道,若生歡有危險,你也不會將她一人留在永安坊,獨自前來。」謝瑤勉強笑了一下,「如阿史那德所言,是朝中有人劫走吐蕃使臣,意圖促成太子與突厥結盟,會是誰呢?」

  沈放略一沉吟,答道:「不是迫不得已,季娘子不會將巡按牽扯進來,由此可知,她認為除了巡按之外,太子一黨其餘人皆有可能。」

  「如此說來,包括雍州府在內,長安城中所有差役皆信不過了。」謝瑤負手緩緩踱步,忽然站住,對沈放道,「只能靠長安縣這些不良人了。」

  沈放搖頭道:「上一次抓捕細作,除不良人外,還有番禾縣守捉人郭懷恩等相助。這些突厥人與普通作奸犯科之徒又有不同,一旦遭遇圍捕,必會背水一戰,以命相搏。」

  「你想讓我將他們調回?」

  「倒也不必,城中人多眼雜,他們既在城外劫走吐蕃使臣,當不會多此一舉,送入城中。交人地點一定是在城外,只需巡按遣人去告訴雋書,讓他帶人前去策應即可。」

  謝瑤點頭稱是,「屆時就有勞不良帥辛苦奔波了。」

  猶豫了一下,沈放道:「阿史那德要見巡按,恐怕並非要幾張官憑這麼簡單。」

  「他想扣押我為人質,一路送他們越過國境。」謝瑤淡然道,見沈放略有驚訝,便笑道,「眼下兩國交戰,一路上少不了要受到各種盤查。遇上關隘守將認真,甚至可能先將他們扣押,再派人飛馬到京中核驗官憑。有我這巡按使在手裡,便可要挾守將放行。」

  沈放道:「巡按既對此事心知肚明,有沒有想過,一旦他們察覺我們真實目的,你仍舊會成為人質。屆時難保他們不會來個玉石俱焚,危及巡按性命。」

  「想過。」謝瑤坦然回答,「可我若不去,就無法知道吐蕃使臣身在何處,雋書即便性命無憂,餘生也都要背負丟失使臣的罪名。讀書人重名聲,他定也不願讓陸公甚至整個吳郡陸氏因他蒙羞,不是嗎?」

  「比起這些,雋書更不願看到巡按有任何損傷,季娘子也一樣。」

  「沈郎君思慮過甚了。」謝瑤微笑道,「阿史那德將我看做通關文牒,殺了我就是自斷退路,但有一點要請沈郎君幫忙。」

  「巡按請講。」

  「我去見阿史那德後,你須將生歡帶走,最好讓她安睡到我們找回吐蕃使臣。」

  沈放想了想,搖頭道:「恕我不能答應你。於季娘子而言,她是迫不得已才把你送進了虎穴狼窩,定然不會隨我離開。」

  「你身手遠高於生歡,打暈她便可,不是嗎?」

  沈放依舊搖頭,「恕我直言,眼下我們對這群突厥人所知有限,因此無法預料抓捕他們時會出現何種狀況,倘有紕漏,致使巡按你有個三長兩短,季娘子沒能在你身邊,她會恨我一輩子。」他叉手垂頭,「還請巡按莫要難為沈某。」

  話雖直,道理卻是這個道理,謝瑤無法反駁,只得問道:「生歡所習棍法足以自保嗎?」

  「雖棍法不精,勝在身形靈活,足以自保。我亦會選不良人中佼佼者隨我一同前往,巡按不必擔心。」

  「那就有勞不良帥了。」

  沈放才離開巡按府,負責送信的突厥細作就到了門口,將信交給門子後並未離開,而是告訴門子,季生歡言明要等謝巡按回信。

  謝瑤心中疑惑,展信細讀,只寥寥數語,言說近日入秋,永安坊薛思行家院子裡開著菊花,品種之名貴,整個長安城都尋不到,央謝瑤去討一株來,送到長安縣衛所讓她賞玩。

  看罷,謝瑤提筆回信,答應得空了就去薛思行家問問,而後連來信一起裝進信封中,交給門子。

  在門口等候的突厥細作拿到回信,自先回永安坊落腳之處,將信交給阿史那德。

  阿史那德將兩封信都看了一遍,不明就裡,滿面疑惑,將信遞給季生歡。

  季生歡解釋道:「年初謝巡按曾牽扯進一樁貪墨案,後來查出府中有人偷了她信印,以她名義取走了緝私所得。我擔心她府中仍有別人眼線,泄露了機密。」

  「她又怎麼知道你信中所言是什麼意思?」

  季生歡向燭火上燒了兩封信,慢悠悠地道:「我不愛賞花,尤其不喜歡秋天開的花,不會巴巴托她大老遠去別人家幫我要一株來,因此一見這封信,她就知道,我約她在永安坊薛思行家後牆見面。」

  阿史那德摸了摸鬍子尖,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向我證明,你與謝巡按的確交情匪淺?」

  「聰明。」季生歡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以我為人質,請謝巡按來此。這便意味著,一旦謝巡按來了,我就沒有用了。細作身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難保你不會將我殺人滅口。」

  「如此我便不會殺你了?」

  「我與謝巡按是什麼交情你看見了,若你殺了我,即便能將這與太子結盟的功勞收入囊中,她也會寧死不屈。死我一個小小近侍沒什麼,死了長安城巡按使,我相信雍州府長史薛季昶一定會全城戒嚴,搜捕兇手。」

  季生歡得意地揚了揚柳眉,「不良人職責便是追緝兇犯,沈放自然也會參與其中。若說別人搜捕是大海撈針,他可是目標明確啊。殺了我,你猜他可會讓你安生?」

  阿史那德冷笑一聲,「前提是,謝巡按真如你所言這般在乎你的死活。」

  「她一定會。」季生歡篤定地道,「若她不在乎,就不會回信了。」她諷笑道,「阿史那德,別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連我都知道,你扣下我是拿我當人質,難道我阿瑤姐姐會不知道?」

  阿史那德好心提醒道:「季娘子,謝瑤來此是為了成為太子面前的頭等功臣,可不是為了用她自己換你離開。」

  「如果是呢?」季生歡心中暗笑阿史那德容易上當,「你會怎麼做?」

  阿史那德陰惻惻一笑,「那我就放你離開,怎麼樣?」

  「不怎麼樣。」季生歡一撇嘴,幽幽地道,「恐怕我前腳才出這個門,就會身首異處吧?正好這院子旁邊就是條河溝,方便毀屍滅跡。」

  阿史那德歪在憑几上,十分好脾氣地道:「你這小娘子可真是難纏,留下你,你說我扣你為人質,放了你,你又說我打算殺你。」頓了頓,他似若無意地問道,「隨我回突厥,如何?」

  季生歡本想騙他承諾不會放自己離開,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時間驚訝無措,愣了半晌才反問道:「此話當真?」

  「你願意?」

  「說不好,我從未離開過長安城。」季生歡如實回答,「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在突厥生活。」

  阿史那德坐直身體,問她:「你想去看看嗎?」

  「當然想。」季生歡眼睛一亮,似小孩子見到糖人就忘了眼前站著的是一頭狼,憧憬道,「聽說突厥有好多好多駿馬,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原,人不住在屋子裡,就住在星空下。」

  阿史那德朗聲大笑道:「你可真是孩子氣。」

  季生歡白了他一眼,盤膝坐在席上,認真地道:「我想去看看,或許喜歡,或許不喜歡,總歸是要比在長安城裡好的。」

  「哦?」阿史那德疑惑,「生於斯長於斯,背井離鄉可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

  季生歡苦笑道:「在一個誰都認得你的地方,糾纏在無數關係之中左右為難,無法脫身,似乎還不如背井離鄉更舒服啊。」

  活在長安城,就意味著活在武周與李唐之爭中,聽到任何一句話之後都要反覆琢磨,說出任何一句話之前都要細細思量,她已不堪重負。

  阿史那德見她神情落寞,正要詢問時,聽門外有人道:「人帶來了。」

  他收起臉上柔和神情,語調平平地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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