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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坊螳螂捕蟬

2024-06-06 02:00:16 作者: 簫箬

  正如康和所言,永寧坊明顯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側深宅大院,有豪奴守在門口,各處張燈結彩,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上元佳節。

  相比之下,另一側愈發顯得窮苦蕭條,每家門戶上只象徵性地掛了幾個燈籠而已。

  

  此處犯人皆是判了徒刑的,白日裡由官差押著前往不同的地點勞作,近的便入夜了回到徒坊休息,遠的那些,如入深山伐薪供奉山神廟的犯人,每一兩月才能回來一次。

  今年武則天仿效太宗皇帝,念這些囚徒亦有父母妻兒,特許他們回家,待上元佳節過去之後,再回到徒坊來繼續服刑。永寧坊中大半的人都回家去了,只少數無處可去的犯人留下。

  人少了,進入永寧坊的陌生人就會更顯眼,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沈放與郭懷恩皆是好身手,飛檐走壁便可避人耳目。可季生歡做不到,只得在永寧坊門口與他們兵分兩路,約好了在康和說的那條河溝旁匯合。

  郭懷恩與沈放先到,在偏西的太陽下等了半個時辰,才看見季生歡沿著街道一路跑來。

  到了近前,郭懷恩好奇道:「季娘子,你是用什麼法子混進來的?」

  「想知道?」季生歡笑嘻嘻地反問他。

  郭懷恩老老實實點頭,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不告訴你。」季生歡沖他做了個鬼臉,繞到沈放背後,探身出來得意地晃著頭。

  郭懷恩氣得咬牙,偏又拿季生歡沒有辦法,兩手往胸前一抱,轉過身自己生去悶氣。

  「其實很簡單,」季生歡笑著給郭懷恩解釋,「方才來時你可注意到,許多宅院門口人來人往很熱鬧?」

  「看見了。」郭懷恩依舊仰著下巴不理她,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這都是朝廷大員的宅院,眼下上元佳節在即,自然有很多人來巴結他們。只需在門口等一等,便能見到登門拜訪的人,我跟著混進門,再找個藉口溜到後院翻牆,這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

  郭懷恩有點懵,「就這麼簡單?他們身邊多了個人,竟會沒有察覺?」

  「你的腦子真是比冬郎的更直,當然不能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啊。」季生歡愉快地大笑道,「我告訴他們要去尋朋友,懶得繞遠路,想從永寧坊中間橫穿過去,他們知道我素日愛胡鬧,就信了。」

  郭懷恩明白糊塗摻半,他對季生歡的了解,多數是從孟冬郞口中聽來的,而孟冬郞只知道季生歡是從宮裡出來的,是謝巡按的朋友,其他事情所知不多。

  自然無論是郭懷恩還是孟冬郞都不知道,在朝中認得季生歡的那些人眼中,能給季生歡行個方便那是求之不得的,便是讓他們拆了自己家,也絕無二話。

  季生歡也不管郭懷恩是否真的明白,轉頭對沈放道:「你猜我方才在門口遇見誰了?」

  沈放垂眼看她,等著下文。

  「薛思行。」見沈放面露疑惑,季生歡又道,「你在平康坊設擂時,他也去看了。」她回手指著長街遠處一座宅院,「那個就是他家,院子裡許多奇花異草,今日請了很多人來賞玩。魏公也來了,要不是我躲得快,定要被他老人家逮個正著。」

  說完了閒話,季生歡環顧四周,問道:「這裡每家每戶看起來都差不多,康和只說那些人住在沿河溝的院子裡,你們可找到了?」

  「此處向東至盡頭。」沈放抬手指著一條小曲,輕車熟路像是來過一般,「院子周圍無遮無擋,又是冬日,樹上藏不住人,我們去對岸。」

  沈放帶著季生歡和郭懷恩潛入徒營,進了康和住的屋子,站在屋中窗邊,能看到對岸的情況,卻因為兩岸地勢相平,看不見院中。

  季生歡和郭懷恩都覺得奇怪,沈放對此處道路之熟悉,簡直像是回家一般。

  可兩人都只是心中好奇,誰都沒有問出口。因為兩人都看得出,沈放自進了徒營後,就始終面色陰沉,似是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郭懷恩不知沈放來歷,但季生歡知道,她心中暗自揣測,也許這裡曾關押過沈放的家人。

  沈放站在窗邊,目光落在遠處,似是在監視那座宅院的動靜,又似在出神。他兩手拿著木棍,背在身後,食指輕輕敲著木棍。

  季生歡與郭懷恩對視了一眼,各自悶頭烤火不吭聲。

  「有人登門。」沈放忽然開口道。

  季生歡與郭懷恩兩人忙湊到窗邊看,遠遠地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正在等人來開門。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中年男人進去後,復又緊閉。

  沈放對郭懷恩道:「去看看,留神暗哨。」

  「喏。」郭懷恩開門出去,一縱身就上了房頂,直奔對岸那座宅院。

  他在番禾縣常年與突厥人打交道,對他們的習慣了如指掌,何處適合安插暗哨,何處可能有他們留下的陷阱,郭懷恩都心中有數。

  只見他從小木橋上下去,摸到院子後牆邊,矮身在牆根下巡視一圈,又退後兩步檢查了牆頭,然後兩手扒著牆頭,只露一雙眼睛往院子裡看。

  最後,終於確認一切都是安全的,郭懷恩來到河溝邊,向沈放打了個手勢。

  「走吧。」沈放帶著季生歡出門,不走房頂,而是沿來時路線走正門。

  留下的犯人少,守衛也鬆懈,直到兩人離開徒營,都不曾遇到有人攔截盤查。

  走上木橋,季生歡忍不住問道:「你從前來過這兒?」

  「嗯。」走在前面的沈放連頭都沒有回,只低低地應聲。

  季生歡緊走兩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指,柔聲道:「不管有什麼不開心,都過去了。」

  「嗯。」沈放點頭,又行了幾步,忽然自顧自笑了一下,停住腳對季生歡道,「不算是不開心,只是那一戰贏得艱難,可以說是死裡逃生,因此故地重遊想起舊事,心有餘悸。」

  這與季生歡的揣測完全不同,「你曾專程來徒坊尋人挑戰?」

  沈放全然不解季生歡為何如此驚訝,「徒坊有吃有住,守衛眾多,出門勞作又便於逃跑,想休息或避仇,此處是上上之選。因此我若在江湖上尋不著人,便會來徒坊碰碰運氣。」

  季生歡訝然,乾笑兩聲,「你們江湖遊俠做事,還真是出人意料。」

  到了對岸與郭懷恩匯合,三人剛在牆上露出頭,就聽見院中傳來開門聲。屋中出來四個人,兩人在門口站定,另外兩個在院中四處巡視,防止有人偷聽。

  牆頭三人見狀,只得縮回牆根下,靠在牆邊靜靜聽著牆那邊的腳步聲。

  季生歡扭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郭懷恩。

  郭懷恩向她點了點頭,確認院中這幾位都是突厥人。他先伸出四根手指,又伸出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瞪著季生歡,意思是動起手來季生歡幫不上忙,因此眼下情形是四對二。

  季生歡白了郭懷恩一眼,一手指著沈放,一手伸出四根手指,然後兩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觀狀。

  郭懷恩嫌棄地撇撇嘴,目光越過季生歡看向沈放。

  季生歡也跟著轉過頭去,只見沈放豎起食指放在嘴邊,令兩人噤聲,微微偏頭,凝神細聽。

  大約過了兩刻鐘,院中又傳來開門聲,屋中走出兩個人,算上院中那四位一起往前院走。牆外三人立刻跟著來到牆角轉彎處,伸頭偷偷看著大門口。

  出來的只有那個中年男人,他站在門口向門裡的人行禮告辭。逆著落日餘暉,季生歡看不清這中年男人側臉,只覺得他身形看起來十分眼熟。

  門裡的人送走客人後,自回後院去了。

  三人從藏身處出來,那中年男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拐角。

  季生歡看著路口出神,眉頭越皺越緊。

  郭懷恩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地道:「二對五,肯定能一網打盡。」

  「不行。」季生歡立刻反對道。

  「為什麼?」郭懷恩不滿,「他們可是突厥細作,留在長安城裡後患無窮。」

  「那個中年郎君就是上書建議驅離永寧坊百姓的人,」季生歡解釋道,「他叫韋溫,太子妃是他堂妹。」

  沈放立刻會意,季生歡是在懷疑此事可能與太子有關,於是問道:「你想如何?」

  「咱們先跟去看看,」季生歡嘆氣,「我在薛思行家裡遇到了魏公,還有其他幾個擁護李唐宗祠的人,倘韋溫也是去赴宴的,屆時就不是我想如何了,而是阿瑤姐姐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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