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燈睹物思親
2024-06-06 02:00:14
作者: 簫箬
來人摘了斗笠,竟是本應在徒坊服刑的康和。
康和逐一問候了在場各位,見季生歡面露驚詫,不由得笑道:「小娘子莫急,我不是劫了陸縣令當人質,打算越獄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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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本是分別那日,季生歡同他開玩笑的,如今聽他原樣還回來,親切之情油然而生,笑道:「你就是真劫了陸縣令,也輪不到我著急啊。」
說完,她看了身側的謝瑤一眼,向康和露出別有深意的微笑。
謝瑤臉上一紅,悄悄伸手向季生歡腰間掐了一把。
季生歡忍不住笑出聲,轉步一繞來到另一側,隔著沈放對謝瑤道:「姐姐莫要著急,康和素來敬重陸縣令,斷不會為難他,陸縣令仍舊能全須全尾地陪姐姐賞燈賞月,團團圓圓。」
「你還說。」謝瑤羞得跺腳,「你那本古籍可只能安撫薛長史,魏公聽聞此事,也氣得要找你理論呢。等他老人家找上門,看你怎麼辦。」
季生歡垮了小臉,一撇嘴道:「救人沒見他老人家身影,秋後算帳來得倒是快。郭元振不是在涼州好好活著嗎?再寫一封讓人帶來就是了。」
「遠水解不了近渴,魏公現下是不知你在此,若知道了,哼哼。」謝瑤晃了晃頭,不再說下去。
「好姐姐,我錯了,我不該打趣你。」季生歡繞回謝瑤身旁,拉著她袖角認錯,「你千萬別告訴魏公我在這裡,否則他真找來,我可受不住他老人家嘮叨。」
謝瑤含笑道:「陛下之外,也就魏公能降得住你了。」
季生歡向謝瑤做了個鬼臉,扭頭對康和道:「走,有什麼話進屋說,我去叫冬郎來。前日得知陛下開恩,讓徒坊這些人回家過上元,冬郎就念叨著去接你來衛所,知道你來了,一定高興。」
眾人進了屋,季生歡去後院找正在認真掛燈籠的孟冬郞。
孟冬郞聽說康和來了,立刻丟下手裡的東西,飛奔到前院正堂,才過了二門轉角,就看見沈放站在正堂門口,手裡提著一盞會動的花燈。
「沈頭兒。」孟冬郞上前見禮,看著那花燈捨不得移開眼,「真好看。」
「好看吧?」季生歡站在孟冬郞身後,冷不防出聲道,「這就是我昨日說的那種花燈。」
孟冬郞奇道:「沈頭兒在哪裡得的?我跑遍了西市,竟一盞也沒有看見。」
「一位匠人手裡買的。」沈放回答,又看了眼正堂,「進去吧,康和等著呢。」
見孟冬郞依言進了正堂,季生歡悄聲笑問:「真是買的?這可是官匠才有的手藝。」
「從前阿娘在時,每逢上元,都會畫些花燈樣式,拿出去讓人做。我曾隨阿爺為阿娘尋人做花燈,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給宮中做花燈的匠人。」沈放將手中花燈遞給季生歡,「他雖已年逾古稀,卻還記得當年為阿娘所做花燈樣式。」
季生歡接過花燈,沒了觀賞的心情,皺起眉頭擔心道:「他既認得你,會不會?」
「不會。」沈放淡淡一笑,「阿娘所畫的樣式獨特新穎,今年自己賞過,轉年便會允這匠人隨意使用。他因這花燈得過武后誇讚,晚年也以此餬口,因而很感激阿娘。」
「太冒險了。」季生歡低聲道。
「無妨。」沈放負手垂眸看她,「喜歡嗎?」
「嗯。」季生歡用力點頭,撇開擔心,高高興興將花燈舉到眼前細細觀賞,「你阿娘可真是心靈手巧,如此精巧別致的花燈,我只在太平公主府上見過。」
話說至此,她忽然停住,意識到往日曾見的那盞舊花燈,應該就是這位匠人進貢給陛下,而陛下又賜給公主的。
彼時她曾奇怪,這盞燈不是天底下獨一份,公主既喜歡,轉年讓匠人再造就是了,何必將一盞舊燈珍藏許多年,一再拿出來觀賞。
此時細細想來,公主珍藏的並非是這盞燈,而是陛下賜予她時的溫情。
「怎麼了?」沈放見季生歡看著花燈出神,忍不住問道,「這燈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季生歡揚起臉笑道,「咱們進去吧。」
屋中爐火上溫著酒,康和擔心自己這張沒鼻子的臉嚇著人,便又將斗笠戴好。見人已到齊,圍著火爐坐定,他才開口道出自己來意。
「陛下特赦出徒坊過節,我想著該回家看看,才到坊門口,就遇到了以前相識的浮浪子,閒聊時聽說陸縣令在找人,滿城都找遍了都沒有。去年年底我們徒坊里來了四五個外鄉人,你們也知道,徒坊一般不讓外人進,不良人和衙役也不能進去查問,我想,這幾個說不定是你們要找的人。」
陸游原道:「我覺得十有八九,這幾日咱們都快把長安城翻過來了,細細想來,若真說還有什麼地方沒查,除了大明宮和太極宮,也就只剩下這幾處徒坊了,尤其康和所在永寧坊在萬年縣境內。」
謝瑤點頭贊同,「方才不良帥說我們似乎忽略了什麼,或許這就是答案。」
「可是徒坊既不許外人隨意進出,為何會留下幾個外鄉人?」季生歡不解,「難道突厥細作有意讓自己犯事,被送去徒坊服刑?」她問康和,「你說的那幾個人犯了什麼事?」
康和搖頭道:「他們不是去服刑的。」
「不是?」季生歡更疑惑了,目光轉向謝瑤,「我記得前些年還有普通人家住,後來不記得是誰,上書說如此雜居不便管理,就將原本坊中居民盡數遷出了。」
「說是要盡數遷出,但因牽扯甚廣,進展緩慢,至今各徒坊中仍有不少普通百姓居住,不肯搬離。」謝瑤解釋道,「其實真正目的並非是方便管理,而是有人看上了永寧坊的地,想據為己有建豪宅,又怕強取豪奪民怨沸騰,這才想借陛下之手,驅離百姓。」
季生歡氣哼哼地道:「難怪進展緩慢,真鬧大了,上達天聽,陛下雷霆震怒,他們這些侵占土地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謝瑤一笑而已,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康和:「你所說這幾人住在何處?」
「離我們很近。」康和說完,又怕沒說明白,索性拿了一塊炭在地上畫了個方框簡圖,「永寧坊以這條河溝為界大概分成兩邊,這大半邊是達官顯貴的宅院,普通百姓和我們這些服刑犯人多住在這邊。」
他又在方框裡面畫了幾道,「這幾個地方是我們住的院子,那幾個人住在對岸。」說著又將炭放在對應的區域,「他們住的那院子本來也是我們住的,去年年底他們來了,我們被逐出來給他們騰地方。」
季生歡問道:「你可記得他們長什麼樣?」
康和搖頭,「我只搬走那天見過這幾個人一次,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你聽過他們說話嗎?」
「沒有。」康和還是搖頭,「但我知道,他們晝伏夜出,晚上大半時間不在屋中。」
孟冬郞好奇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人家占了你們屋子,你們曾想趁夜報復?」
康和「嘿嘿」笑了兩聲,算是承認了孟冬郞的話。
陸游原問沈放:「行之,你覺得如何?」
「要親眼看看才知道。」沈放看著地上的簡圖,沉吟片刻,吩咐孟冬郞,「明日讓郭懷恩來見我。」
季生歡忙道:「我也去。」
「你跟著去做什麼?」孟冬郞笑道,「郭懷恩常年在西北,認得突厥人身姿體態,日常習慣。沈頭兒帶著他去,只遠遠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們是不是突厥細作。」
「哦,那你這意思,我去就只能添亂了?」季生歡不滿地瞪著孟冬郞,「我知道,郭懷恩看見我就一肚子氣。他越氣我就越要去,看他能將我如何。」
孟冬郞被她這話噎住,憋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也要去。」
「你去就真正是添亂了。」季生歡故意氣他,等他瞪起眼睛要反駁時,才慢悠悠地道,「長安城除了永寧坊一處徒坊外,還另有兩處呢,你跟我們去了,難道要陸縣令自己去查其他兩處?累壞了陸縣令,謝巡按可饒不了你。」
孟冬郞聞言醒悟,連聲道:「說得是說得是,只顧著跟你鬥氣,差點誤了正經事。」
謝瑤深深地看了季生歡一眼,微微搖頭,似有感嘆之意。
季生歡抿嘴回以一笑,用力握了握謝瑤的手。
謝瑤與季生歡一樣,終於記起了當時上書提議驅逐徒坊百姓的人是誰,因此她心裡清楚,季生歡要求與沈放一起去永寧坊,並非是圖好玩,而是為了確認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