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長安女兒行> 知我者謂我心憂

知我者謂我心憂

2024-06-06 02:00:08 作者: 簫箬

  張易之乘馬至左金吾衛獄門口,尚未下馬,便已見季生歡等在門口。

  「季娘子,別來無恙。」張易之近前見禮,又笑道,「這幾日不曾見季娘子來找我,還以為你已劫了謝巡按離開長安了。」

  季生歡還禮道:「張五郎哪兒的話,生歡是陛下近侍,焉能知法犯法?況且,我阿瑤姐姐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總有查清的一天,何須逃?」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季娘子如此相信謝巡按,旁人看著還真是動容。」張易之用馬鞭敲著手掌,「不過,我此番徹查謝巡按涉嫌貪墨,是奉陛下旨意,徇不得私情,還請季娘子見諒。」

  「我來也不是為了找五郎你說情的,」季生歡背著手,歪頭看著他微笑,「如我所言,清者自清,我相信阿瑤姐姐清白,自也信張五郎會還阿瑤姐姐公道。」

  「哦?」張易之面上露出些許驚訝,「不是來說情,那季娘子來找我所為何事?難道是拜年?」

  「張五郎,我為了來見你,今日可是起了個絕早,幾乎橫跨長安城,特地從長安縣跑來的,你就這樣歡迎我啊?站在門口吹冷風?」

  張易之聞言大笑道:「娘子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了。」抬手向左金吾衛正門,「季娘子請。」

  兩人來到正堂中落座,左金吾衛上下不敢怠慢,飛速準備了火爐等物,而後全部退了出去。

  正堂南面只屏風遮擋,冷風陣陣,季生歡坐在火爐旁,伸手烤火時,豁然想起此時此刻,謝瑤仍在那冰冷的牢房中,心下不快,立刻現在臉上,帶了幾分氣惱神色。

  「瞧著這神色,」張易之悠悠地道,「季娘子為了謝巡按,很是惱我啊。」

  季生歡也不遮掩,「當然,聽說那封誣陷阿瑤姐姐的信,就是你呈給陛下的。」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我也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

  季生歡一撇嘴,「若真盡忠職守,為何輕輕放過了西市署令呢?那批貨物是從他手裡放出去的,又一口咬定見著了巡按府的印,他的話豈非是最好證據?」

  張易之聽她提起西市署令,並不驚訝,「季娘子想必已將此事始末查過一遍了,可知謝巡按牢獄之災是因何而起?」

  「朝顏。」季生歡撥旺爐中的火,「外人看來,阿瑤姐姐緝私得了一批朝顏卻自行留下,是貪墨。我卻知道,問題出在朝顏,陛下疑心阿瑤姐姐參與去年邵王謀逆案。」

  「正因如此,才要讓謝巡按吃些苦頭。」張易之含笑看著她,「季娘子,你與謝巡按是陛下看著長大,一手栽培的,陛下視你們如己出,尤其是你,所受恩寵幾乎可與太平公主比肩。出這種事,陛下寒心。」

  季生歡怕他這句話是試探,連忙道:「陛下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和阿瑤姐姐永遠都是陛下這一邊的。」

  「是與不是,你心裡清楚。」張易之伸手烤火,優哉游哉地道,「當日陛下在文武百官面前的那場雷霆震怒,已金口玉言定了這案子的結果。因此,有沒有西市署令的口供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留謝巡按一命,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私藏了那批朝顏。」

  季生歡聞言不語,低頭沉吟片刻,恍然大悟,「當日朝上只三人知曉此事因朝顏而起,若陛下有心置阿瑤姐姐於死地,大可以將私藏朝顏換成私藏違禁品,定斬刑。可陛下沒有這樣做,只說涉嫌貪墨,由你負責,那罪名就可大可小了,上至流徙下至貶謫出京,甚至只是罰俸。」

  「又或者,這揭露信本就毫無依據。」張易之微微一笑,「陛下還等著我回稟呢。」

  季生歡瞭然一笑,「現如今阿瑤姐姐雖性命無憂,可往後日子際遇如何,卻是在五郎手裡。」

  「季娘子今日來此,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張易之靠在憑几上大笑,「不過季娘子,你要知道,官場上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好欠的。」

  「欠你人情?」季生歡誇張地瞪大眼睛,「你張五郎心思機敏,一百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對手,倘欠了你人情,怕是往後就沒消停日子可過了。」

  「季娘子說笑了,你是陛下心尖上的寶貝,我可不敢造次。」

  季生歡知他這話不過一句客套而已,便也不放在心上,「既然你已將話挑明,那我也不繞彎子了。」頓了頓,她繼續道,「信在我手裡。」

  「在你手裡?」張易之桃花瓣似的眼眯了一下,「季娘子當真好手段,我還以為那幾個守捉人見了薛季昶後,會把信給他,讓他轉交給魏元忠。」

  「了解得這般清楚,是西北軍中眼線告訴你的吧?」季生歡嗔道,「陛下當時默許你在各處安排人手,是為了讓你當眼睛當耳朵,你可倒好,竟用來徇私利己?倘陛下得知此事,定不會饒你。」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張易之好脾氣地哄她,又伸出手,「一封信,換謝巡按前程似錦,不虧。」

  季生歡從袖中取出信拿在手中,卻不遞給張易之,只是盯著他不說話。

  「季娘子與我在御前共事多年,可曾見我有過食言而肥?」

  「不曾,可事關阿瑤姐姐,我須小心謹慎。你與阿瑤姐姐不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你指望我相信陛下手中那封信,是因為國庫年底清查發現對不上,才去告訴你的?」

  張易之收手搭在憑几上,輕笑道:「季娘子,離了這是非之地不好嗎?何必偏要死守在長安呢?」

  這話說得突然,季生歡疑惑不解。

  「去年邵王謀逆案,你與謝巡按已生了嫌隙,對吧?」他聲音溫柔,如兄長對妹妹好言相勸,「朝中波詭雲譎,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你與謝巡按之間的矛盾只會愈演愈烈。」

  「你想說什麼?」

  「趁此機會與謝巡按離開長安,」張易之凝視季生歡,「於謝巡按而言,並非貶謫,而是代陛下巡視其他地方,於你而言,守著朋友也守著心上人,是再好不過的神仙日子,陛下也會放你走的。」

  「我這麼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季生歡緩緩露出笑意,「我沒見過你不守信諾,可也沒見過你平白無故就對別人好。」

  「你和謝巡按兩人皆不在長安,足以讓我安寢了。」張易之放聲笑道,「我與謝巡按不睦,盼著她走,自不待言。至於你,陛下對你實在太好,好得讓我害怕。」

  「害怕?為什麼?」

  「我能有今日,是仗著陛下恩寵,這恩寵是榮耀,亦是禍根。朝廷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我們兄弟失寵那天,落井下石。因此,我須盡全力留住陛下的恩寵。」

  「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季娘子,這還不夠嗎?」張易之苦笑一聲,「若論這世上還有誰,能幾句話就置我兄弟二人於萬劫不復,那個人一定是你。」

  季生歡皺眉,「張易之,我不是那種會向陛下進讒言的人。」

  「我知道。」張易之坦然承認,「可我也不放心。」

  想了想,季生歡問道:「你陷害阿瑤姐姐,其實是衝著我來的,對不對?」

  張易之點頭,「陛下若斬了她,你與謝瑤姊妹情深,往後定與陛下日漸疏遠,最終自請離去。想來陛下應也是顧及於此,故而盛怒之下,仍能選擇留謝巡按一命。」

  季生歡垂眸,張易之方才所言令她有些動搖。

  自她與謝瑤疏遠後,季生歡總是在想,有沒有什麼辦法,既能消弭她與謝瑤之間的矛盾,又不傷害陛下。讓謝瑤這巡按使去巡察別處,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御封巡按使頭銜不變,代天子巡察其他州縣,謝瑤能施展才能,實現抱負,又因離開長安,對太子一派的作用減弱,而成為一枚閒子,於漩渦中抽身。

  可她知道,謝瑤不會為苟且偷生捨棄清譽,更不會為自己安逸放棄秉承父志。

  秉承父志是謝瑤對她阿娘立下的誓言,也是她能為李唐子嗣捨棄一切的原因。

  張易之指尖一下接一下地點在憑几上,笑看正在出神的季生歡,「只要你點頭,我願意效勞。」

  季生歡沉默半晌,抬手將信放在她與張易之中間,「信未拆封,你查驗吧。」

  張易之看了眼席上的信,笑道:「季娘子希望我如何回稟陛下?」

  「謝巡按清清白白。」

  「季娘子不再想想?」

  「我這就告辭了。」季生歡起身,走到屏風前停住,回頭對張易之道,「以郭元振的脾氣,若知道你安排眼線在他身邊,替陛下看著他,定會鬧到御前的。屆時三方對質,場面可不好看。」

  張易之心知她是威脅,笑道:「娘子放心,不出三日,謝巡按定會平安歸府。」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