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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貪墨市署徇私

2024-06-06 02:00:06 作者: 簫箬

  自回到邸舍,季生歡手裡就拿著從郭懷恩那兒取來的信,一刻不停地踱步,時而停下腳,將信舉到燈影前,借著透過信封的光細細看好久,而後嘆口氣,繼續在屋裡轉磨。

  沈放端坐在火爐旁,好似不曾看見,自顧自地烤火。

  

  旁邊郭懷恩他們五人和孟冬郞,卻是眼睛一刻不曾離開季生歡。

  信是郭元振交給郭懷恩,讓他給魏元忠的,被季生歡使詐得了去,郭懷恩心裡覺得對不起將軍的託付,看季生歡的眼神都帶著怒氣。

  跟著沈放從平康坊藏身處來到崇仁坊邸舍,這一路上,郭懷恩時時刻刻盤算,怎麼能趁季生歡不防備,把信奪回來。

  然而,每當他接近季生歡欲奪信時,便會察覺到沈放目光掃過來。

  不冷不熱,波瀾不驚,仿佛只是普普通通看他一眼,可郭懷恩知道,這目光代表著一種警告,若他敢對季生歡出手,必定尚未碰到她人,就已死在沈放刀下。

  郭懷恩是五人之中身手最好的,他不敢動,其餘四人自然也都不敢動,只能幹瞪眼。

  孟冬郞不知他們五人的心事,只覺季生歡自回來起就沒消停,忍不住道:「季娘子,你也坐下歇歇,都一個多時辰了,你晃得我們眼暈。」

  季生歡不耐煩地揮揮手,盯著手裡那封信,口中無聲地念念有詞。

  孟冬郞「噗呲」一聲樂了,「季娘子,不就是一封信嗎?你想知道信的內容,就拆開看看嘛。用針挑開封口,再用漿糊黏上,看不出來。」

  「說得容易,」季生歡蹲在孟冬郞面前,將信伸到他面前,只給他看,「你瞧瞧,這信兩端封口皆是用火漆封的,這上面花紋代表郭元振親筆,只他手中那方印能印出來。」

  孟冬郞就著季生歡的手摸了摸信封,笑道:「那就從最頂端挑開,你看,火漆沒有壓住邊沿,挑開之後再黏上。拆信都是從頂上撕開,多黏了一層漿糊也看不出。」

  「我也想過了,」季生歡愁眉苦臉地道,「可這信封是西北軍特製的,就是用最鋒利的刀來挑,也會在切口留下毛邊。而且,你看這紋路,」她將信舉到火光前,「是連在一起的,若斷了能看出來。」

  孟冬郞咋舌,「只一信封而已,這麼多說法。」

  「是啊,軍情傳遞最要緊是保密,可誰都沒法保證,軍中無細作,因而各方駐軍都有自己獨特的保密手段,信是給魏公的,他老人家在西北軍中任過職,郭元振才想了這個法子。」

  「那娘子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這就是最頭疼的事了。」季生歡望著信嘆氣,「之前郭元振給陛下寫密函,也是用這種信封,還特地遣人向陛下說明這信封妙用。陛下歡喜,就叫了我和張易之一同觀賞。因此想私看此信,還想瞞過張易之的眼,實在難啊。」

  季生歡將信塞進袖中,走到沈放身旁坐下,扭頭問他:「你可認識什麼高人,能私拆此信,還看不出破綻?」

  「你若等得,可請人去軍中盜取信封和印,如此便可看不出破綻。」

  「等不得。」季生歡搖頭,「明日初八,朝廷開印理事,張易之便要來金吾衛獄提審阿瑤姐姐了。只看他之前吩咐獄卒刻薄阿瑤姐姐,希望她熬不住苦寒,自行認罪,就知道是鐵了心要對阿瑤姐姐不利。」

  孟冬郞疑惑道:「那你不知道信中內容,怎麼救謝巡按?」

  「不需要知道。」季生歡解釋道,「張易之不惜一切代價要拿到這封信,不管裡面是什麼,都足見這信對他之重要。」

  「若真如薛長史所言,裡面是他見不得的機密呢?」郭懷恩氣哼哼地道,「你這麼做,就是為了一己私慾,縱容佞臣。」

  「我縱容?說得就好像你們家將軍,為扳倒張易之做了多大貢獻一樣。」季生歡白了郭懷恩一眼,「郭將軍常年在西北邊境,遠離朝廷,怕是不知現下朝中情況。別說只是一封信,就是郭將軍親自從西北來京里指證張易之如何如何,陛下也未必就信他。」

  「不可能。」郭懷恩強辯道,「陛下對我家將軍有知遇之恩,不會不信將軍的。」

  季生歡待要再說話時,聽有人敲門。

  開了門,陸游原裹挾著一身寒氣從外面進來,直奔火爐旁坐下。

  季生歡問道:「陸縣令,西市署令怎麼說?」

  陸游原一面搓著冰涼的手,一面答道:「他說是謝瑤派人提走了那批朝顏,來人手裡拿著謝瑤信印,說這是貴重貨物,由巡按府親自負責送至國庫。」

  「他當時就沒有覺得奇怪嗎?」季生歡擰眉,「巡按府雖然參與了緝私,可東西是在西市繳獲的,照道理這批貨當由西市署負責運送。阿瑤姐姐上任這幾年,緝私得過比這更貴重的東西,也沒見哪一次巡按府派人啊。」

  「你知道這些事,西市署令當然也知道沒有這種先例。」陸游原接過沈放遞過來的溫酒握在手裡,「可謝瑤喜愛香料,是人盡皆知的。」

  「他以為阿瑤姐姐會,會貪了這批朝顏?」季生歡瞪大了眼睛,恨恨地道,「阿瑤姐姐清譽滿長安,他竟敢起這種念頭。」

  「他只是小小市署令,不敢得罪巡按。況且,長安城各路達官顯貴,每年多少人盯著西市緝私所得?多謝巡按一位,也不算多。」陸游原喝了一口酒,「我要是他,我也會放行。」

  季生歡承認陸游原所言是實情,「貨物出倉之後,按照流程,應該由市署派人隨行,到國庫取得回執後,方能回來歸檔,他們應該也沒有派?」

  陸游原笑道:「這種私下貪墨,怎麼好嚴格按照規矩辦事?西市署令說,之前這種事,一般都是西市署填好出倉記錄,自會有人送國庫回執來,將此事做平。」

  「這批朝顏沒有國庫回執,市署令怎麼說?」

  「以為謝瑤貴人多忘事,雖然快到年底清算了,可謝瑤如此不急,想必是已打點好了,無需他操心。」陸游原將酒杯還給沈放,「可他沒想到,竟給查了出來,謝瑤還因此下獄。」

  「現如今,這位市署令想必寢食難安吧?否則,也不會同你說得如此徹底。」

  陸游原點頭,「這是趕在年節,沒見著張易之,不然這案子可就變成人證物證俱在了。」

  「這麼說,張易之不曾去找他?」季生歡摸著下巴道,「這就奇怪了,若有市署令口供指證,阿瑤姐姐便是百口莫辯,很可能變成一樁鐵案,張易之為何偏偏錯過如此重要的證人呢?」

  孟冬郞插話道:「一時間沒想到?畢竟百密還有一疏呢。」

  「不可能。」季生歡擺手,「你不知道,張易之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咱們這些人全加起來,心眼都比不上他的多,連我都能想到,他會想不到?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見季生歡陷入自己思考中,沉默不語,沈放問陸游原,「此事謝巡按怎麼說?」

  一語驚醒季生歡,將她拉回眼前問題,「對,那個拿著巡按府信印的人,阿瑤姐姐可有頭緒?」

  「從西市署令的描述里,謝瑤無法判斷人是不是她巡按府中的。」

  「會不會是顆假印?」孟冬郞忍不住又道,「造假公驗的人用的都是假印,定有人造得出。我就曾親眼見過,有人用塊饃就能做出印,與真的一模一樣。」

  「可巡按府那印複雜著呢,可不是隨便弄塊饃就能偽造的。」季生歡說這話,自己心裡也猶豫,扭頭問沈放,「長安城裡有這樣的能人異士?」

  「這我也問過了,謝瑤說,雖然只是在朝上瞥了一眼,但足以斷定印是真的。」

  季生歡連忙問道:「那她可有說起過,盜用者可能是誰?」

  「只說平日她都是親自收著,因此沒什麼頭緒。」

  季生歡聞言,略一沉吟,點頭道:「我懂了。」

  她很清楚,以謝瑤心思之機敏,巡按府誰能盜用信印,即便無法確認具體的人,也一定能說出幾個人選來。謝瑤什麼都不說,定是因為已知道了那人是誰,卻顧念舊情,想給那人留一條活路。

  因為謝瑤知道,一旦她說出這個人,季生歡等人為給她洗脫罪名,必定會從此人身上下手,用盡渾身解數追查。如此一來,逼迫甚緊,指使者為求自保,定然會殺人滅口。

  陸游原愁道:「明日張易之來提審,便是沒有皮肉之苦,也免不得受他折辱。」

  「陸縣令,你只把心放在肚子裡。有我在,不到上元,張易之就會恭送阿瑤姐姐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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