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縣令驚才艷艷
2024-06-06 01:59:52
作者: 簫箬
崇仁坊一家邸舍中,季生歡將昨日發生在紫宸殿中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上元節?」陸游原在屏風後,一面換衣服一面驚訝道,「陛下竟沒察覺流言與這伙突厥人有關?」
「陛下當然察覺了。」季生歡站在窗前,看著外面並無人走的路,「可是你想想看,陛下已然說了將流言之事交給張易之去查,自不好又反悔讓我插手呀。」
「照這麼說,上元節只是個幌子,陛下還是想讓你查出流言是否與突厥人有關?」陸游原整理了衣袍,轉出屏風,端平兩臂看著季生歡,「如何?」
季生歡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嘆氣道:「我說陸縣令,你可真是個老實人。遣唐使入鄉隨俗,你怎麼也有樣學樣?這身衣服與太學裡那些人並無區別,哪能讓獄卒看得出你是東瀛人?」
陸游原一笑,竹筒倒豆子似的,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話。
季生歡聽得眼睛都直了,「這是……東瀛話?」
「是啊,意思是,我是遣唐使,即將離開長安回家鄉,曾受過謝巡按關照,想在走之前與她道別。」陸游原得意洋洋地捋了捋袖子,「如此一來,莫說是獄卒,就是他們找來個東瀛人對質,也可以矇混過關。」
「佩服佩服,一晚上就能將番邦話說得有模有樣,陸縣令真乃奇才。」
「一晚上?季娘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陸游原走到案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小時候我阿爺請過很多外邦人教我說話,我能說——」他掰著手指數了數,伸手給季生歡看,「能說八種番邦語。」
季生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麼多!」
陸游原愈加得意,「我阿爺說了,雖然眼下是萬邦來朝,可這其中覬覦天朝,包藏禍心者也不少,聽得懂他們說話,才能更了解他們,做到知己知彼。」
「陸公還真是未雨綢繆。」季生歡敬佩地道。
她話音才落,只見沈放推門進來。
季生歡迎上去,將手伸到他面前。沈放從懷中取出公驗,放在她手中。
陸游原早已等不及去見謝瑤,接了公驗便要立刻動身,前往左金吾衛監牢。
季生歡走到窗前,支起窗扇,伸頭往左右看了看,回頭對陸游原道:「沒有人,從這裡跳下去,向左走到頭,轉到正街上,對面就是左金吾衛監牢側門。」
「跳窗啊?」陸游原面露難色,「季娘子,賊才走窗呢,我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走門不行嗎?」
「當然不行。」季生歡一口否定,語氣堅決,「外面人多眼雜,萬一走漏風聲,讓張易之抓到把柄,斷你個串通口供,將你也押在獄中怎麼辦?」
見陸游原仍舊站在原地,季生歡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端著你讀書人的架子。你跳不跳?不跳把公驗還給我,我去見阿瑤姐姐。」
「跳,當然跳。為了見謝瑤,別說跳窗了,就是跳火海我也去。」他又向沈放道,「此事千萬不能告訴我阿爺,否則我阿爺非打斷我腿不可。」
「好。」沈放點頭答應。
話音未落,陸游原已躍出窗外。
他跟隨沈放習武多時,動作比尋常讀書人輕盈,此時縱身躍下二樓,全無聲響,穩定身形後,邁著四方步,優哉游哉地往路口走去。
季生歡關上窗,對沈放道:「幸而陛下未禁探監,否則陸縣令定會尋個藉口,把自己送進牢里。」想了想又道,「或者,索性攛掇你去幫他劫獄。」
「此事,雋書向我提過。」沈放淡淡地道,「明日是年三十,謝巡按這個除夕要在牢中過,雋書請我想個辦法,讓他陪謝巡按過年。」
季生歡聞言一驚,忙問道:「你答應了?」
「答應想想。」沈放盤膝坐下,將木棍橫放在身前,「選在此處,亦是為了方便。」
「那可是金吾衛大獄,你瘋了?」季生歡跪坐在沈放身邊,「左金吾衛里高手如雲,就算你孤身一人能來去自如,帶著阿瑤姐姐,又是否能全身而退呢?金吾衛把巡按使看丟了,鬧起來可是大案。」
沈放看了季生歡一眼,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口水,道:「我沒說要去劫獄。」
「不劫獄,怎麼讓陸縣令和阿瑤姐姐一起過年?」季生歡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道,「你真打算把陸縣令關進牢里?」
沈放點頭,「此事不難。」
季生歡扶額嘆氣,「進去當然不難,我也能把他送進去,難的是怎麼出來。陸縣令可是朝廷命官,一旦被金吾衛抓了,御史定會扣他個行止不端,到時長安縣令可就要換人了。」
「出來也不難。」沈放抬手止住季生歡的話,「此事待雋書回來再議。」
他是故意的!勾起她好奇心,卻又只起個話頭就停住。季生歡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卻也不再多問。她很清楚,沈放不想說的事,誰都別想問出半個字。
「西市那伙突厥人可有線索了?」
「冬郎查過,劉余在西市打草驚蛇後,那些人就離開長安縣,躲到萬年縣了。」
「你特地在崇仁坊選邸舍住,也是為這個吧?」
「崇仁坊多邸舍,外來人多,不易暴露行蹤,又與平康坊只隔著一條街。平康坊之熱鬧,不亞於東西兩市,又龍蛇混雜,消息傳得更快。」
季生歡笑道:「更重要的是,萬年縣沒有你這種活閻王似的不良帥。」說完,又發愁道,「可萬年縣不屬你管轄,咱們在這裡,不似在長安縣那般眼線眾多,要怎麼找?」
「冬郎已去找萬年縣不良帥商議。」
季生歡慢慢點頭,忽又想起一事,「你和冬郎都不在衛所,劉余怎麼辦?那些人殺他一次不成,定會有第二次,他可是重要人證,千萬不能死了。」
「讓他出去找人了。」
季生歡奇道:「找什麼人?」
「只他見過那伙突厥人,讓他去平康坊轉轉,若遇上了,就來這裡知會一聲。」
季生歡聞言不語,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究竟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就在她垂頭仔細琢磨時,孟冬郞進來了。
「沈頭兒,季娘子。」孟冬郞叉手見禮,「萬年縣不肯出人協助,說年關口他們也正缺人呢,萬年縣不良帥讓我問問沈頭兒,能不能借幾十個不良人來幫幫他們,上百個最好。」
季生歡不解道:「萬年縣不良帥要這麼多人做什麼?」
「他們說,萬年縣不比咱們長安縣,此處多有達官顯貴居所,又比長安縣更多熱鬧非凡之地。只平康崇仁兩坊加派就占了一半以上人手,剩餘那些還要分去大半負責東市。」
季生歡哼道:「每年年底至正月十五,金吾衛都會專門分派人手協助萬年縣維持治安,根本不需要加派不良人,他這話分明是藉口,不想幫忙。」
孟冬郞連連點頭表示認同,「沈頭兒,他們不幫忙,那咱們怎麼辦?」
沈放垂眸想了想,對孟冬郞道:「借人。」
「啊?」孟冬郞一愣,「借多少?」
「除平康崇仁兩坊和東市,他們有多少坊缺人手,就借多少人,年後過來。」
「這?」孟冬郞撓了撓脖頸,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季生歡。
季生歡乍聽沈放同意借人給萬年縣,也有些糊塗,待他說完人手分配,才明白他的意思。
「各坊都派了人,那我們不就與在長安縣無異了?」
孟冬郞恍然大悟,「原來萬年縣不良帥是這個意思,我還當他真不打算幫忙呢。」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為何還特地刨除平康崇仁兩坊,還有東市?」
「因為這三處貴人多,稍有功勞便能被看見,也容易在萬年縣令面前邀功。他特地提出來,是知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怕長安縣不良人搶他風頭。」季生歡說著話,目光轉向沈放,「我說的可對?」
沈放點頭,對孟冬郞道:「既然人家答應幫忙,我們也該守規矩。告訴手底下人,遇上事可以動手,可以抓人,但不能居功,只當還他們人情。」
孟冬郞叉手應喏,自回長安縣去傳達沈放調令。
季生歡手撐在膝頭,托著下巴,歪頭看著沈放出神。
沈放被她看得不自在,尷尬地咳了一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季生歡坐直了身體,歪頭看了眼日影,已過正午,於是問道,「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去讓店家準備。」
「一大鍋羊肉湯,」沈放回答,「足夠七個人飽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