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下落共商對策
2024-06-06 01:59:21
作者: 簫箬
謝瑤至不良人衛所,將她在薦福寺所見所言一一說給陸游原三人聽。
陸游原聽完,呆了半晌,難以置信地道:「朝顏是薦福寺主持鑒心制的?」
謝瑤點頭,「我查獲那批香料後,曾開箱檢驗,鑒心身上有這香料氣味。」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鑒心自在薦福寺至今,得了多少稱讚,想不到竟做出這種事。」陸游原唏噓不已,「只為助邵王,連素日常掛嘴邊的慈悲為懷也顧不上了。」
「陸縣令這話錯了。」季生歡義正言辭地道,「鑒心雖是出家人,卻不能了斷塵緣,這是他修行不夠,即便不是為了邵王,也會為了其他事為非作歹。邵王此番謀劃為何要瞞著薛長史和魏閣老?就是因為邵王知道,這些正人君子斷不會與他同謀。」
陸游原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隱約有幾分映射謝瑤的意思,連忙賠笑道:「是是是,季娘子說得極對,說到底是他這人有問題,不知不覺就滑到邪路上去了。」
說完,他又心虛地偷眼看向謝瑤。
謝瑤倒是不曾在意這些,若有所思地道:「既然想要先下手為強,自然會選個上上下下皆是熟人的地方,便於安插那十二個人。同時,此地還要能讓那十二個人接近陛下。」
「不僅能接近,還要羽林軍不在陛下身側。」季生歡補充道,「羽林軍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別說是十二個康和,就是十二個沈放,想要硬闖到御前,也是很難的。」
「十二個康和都是正常人,只有聞夜摩香才發瘋,顯然是為了突下殺手,絕非硬闖。」陸游原見謝瑤不與他計較剛才的話,表情也輕鬆了很多,「季娘子,你在宮中時日多,你想想,如你想將人,比如沈放,送至御前,最好只隔著一臂遠,會用什麼辦法?」
季生歡偏頭,將站在自己身側的沈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珠一轉,對陸游原道:「他長得好,可以送到奉宸司去。」
奉宸司中男子,自奉宸令張易之以下,皆是以色侍上,這在長安城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因而季生歡這話說完,沈放雖未說話,可已能明顯看出不悅。
季生歡只裝作沒看見,又繼續道:「不過我捨不得,再說奉宸司是張易之管著的,想送進去一個人尚且不易,遑論一下子送進去十二個?那隻好退而求其次,選擇薦福寺,讓沈放去當和尚了。」
沈放面上慍色散去,瞥了季生歡一眼,嘴角隱隱上揚。
「我也這樣想,」謝瑤點頭認同,「鑒心是薦福寺主持,薦福寺二百餘人,又因譯經與其他寺院僧眾常有往來,多出十二個人不會有人注意。陛下敬佛,往寺中降香時,羽林軍一干人等只能在大殿外階下候著,而一應誦經僧人則列在門外近處,這是絕好的機會。」
「這麼空等,怕是算不得先下手為強吧?」陸游原看看季生歡,再看看謝瑤,「不管你是誆邵王,還是確有其事,邵王都已相信陛下有傳位武三思之心,定然急著有所行動,乾等著可不是上策。」
季生歡低頭沉吟,片刻後忽然一拍手道:「看我記性,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陸游原打趣道:「這驚天動地的,季娘子想起什麼了?」
「今年三月初,先是一場大雪,後來又有人進獻了一頭三足牛,當時蘇味道率百官恭賀,說是祥瑞,可殿中侍御史王求禮說,三月草木發榮卻天降大雪乃是災,牛該有四足卻只生三足,物有反常乃是妖。」季生歡環視周圍三人,「你們可知道這事?」
「知道,蘇味道馬屁沒拍成,碰了一鼻子灰,聽說私底下很是怨恨王求禮。」陸游原笑道,「上個月賞花設宴,我們都刻意留神,生怕請了兩人共同赴宴,花沒賞成反倒要先伸手拉架。」
「就為了王求禮這番話,陛下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惦記著要去寺中禮佛祝禱,讓我們這些近侍沐浴齋戒,抄寫經文,送到佛前供奉。」
陸游原忙問道:「送的就是薦福寺?」
「正是,當時陛下說,等從三陽宮回來,再親自去佛前。」
「這就對了,算著日子,陛下也快回來了。」謝瑤一面思索一面點頭道,「他們製造大批失心瘋,安插在門外誦經和尚之中,待陛下入大殿中降香時,焚起夜摩香,既可以阻攔階下羽林軍入大殿護駕,又可以趁亂行刺。」
季生歡訝然,「你是說,真正下手的人是鑒心?」
「失心瘋殺人並無明確目標,若我是邵王,定會用鑒心來確保萬無一失。」謝瑤解釋道,「而且鑒心在薦福寺多年,每一次陛下降香都是他陪侍在側,絕不會有人懷疑他。」
「這才是真正出其不意,防不勝防。要不是細查康和這事,誰能想到薦福寺主持會刺王殺駕?」季生歡既讚嘆又後怕,「既然已有那些人下落,餘下的事交給我和沈放處理就是。」
「只你二人?」謝瑤眼眸一轉看向季生歡,「既是為縣廨緝兇,帶差役同往也說得通。」
「薦福寺在開化坊,已是萬年縣地界。況且,」季生歡略一遲疑,繼續道,「姐姐應陸縣令之邀來到不良人衛所,今日才見過邵王,轉天他安插在薦福寺的人就被縣廨差役給抓了,定會懷疑姐姐。」
「他疑心而已,並無證據。」
「但他可能讓姐姐救人自證清白,姐姐救了是助紂為虐,不救便是承認泄露消息。你壞了邵王大計,日後又如何與邵王見面?與太子殿下見面?一眾擁唐老臣又豈會再信你?」
「為達目的殘害無辜,本就是邵王有錯在先,日後諸事我心中有數,你不必多想。」
季生歡搖了搖頭,看著陸游原道:「縣廨只當不知此事,讓冬郎帶人搜捕韓肆即可。」
陸游原道:「你和行之兩人,要將十二個失心瘋帶回來,怎麼說都太危險了。」
「此行並非不良人辦差。」沈放開口道,「開化坊武侯鋪反應慢,他們到之前,我二人便可回來。」
陸游原聞言吃了一驚,「難道你打算將他們都殺了?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季生歡截住陸游原的質問,「沈放是受我請託,江湖上遊俠,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有什麼話,陸縣令不要去聒噪他,只與我這個僱主理論便是。」
「季娘子,他們是受人驅使,即便扭送到官,也不見得就會問斬。」
「的確不會問斬,因為扭送到官,他們根本活不到判刑那時候。」季生歡言之鑿鑿地道,「即便我不擔心他們嚴刑逼供下胡亂攀咬,也會有其他人殺人滅口。既然怎麼都得死,那不如死得乾淨痛快些,免得自己受苦還牽累無辜。」
「就……沒有別的辦法?」
「陸縣令若有好辦法,現下說還來得及。」季生歡目光自陸游原和謝瑤臉上逐一掃過,最終落在沈放身上,「免得沈頭兒去冒險,城中殺人,抓著亦是死罪。」
陸游原垂頭想了半晌,搖頭嘆口氣,對沈放歉疚地道:「誆你來長安,本是想著讓你在兒時故地過幾天尋常日子,沒想到又給你惹來血腥。」
季生歡聞言,轉頭詫異地看著沈放。
她只當沈放遊俠出身,見慣了生死,於取人性命之事上已不在乎,可聽陸游原話中意思,沈放似是已經厭倦了這種刀尖舔血的生活。
沈放只是笑了一笑,答道:「是我自己如此選擇,不必放在心上。」
「那你萬事小心,我在衛所等你回來喝酒。」
「好。」沈放點頭答應,丟下三人,自往後院去了。
季生歡忙快步追上,攔住他去路,問道:「為何不拒絕?你知道,只要你拒絕,我便不會再強求。」
「為何要拒絕?」沈放負手看她,「不過舉手之勞,重操舊業罷了。」
「陸縣令那番話,可不是你說這意思,」季生歡不肯就此罷休,「你留下,明日我自己去薦福寺。」
沈放失笑,「你連康和都打不過。」
「不是只有打得過才殺得死,」季生歡毫不退讓,「總之我自有辦法。」
「即便無需動手,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沈放!」
「季生歡,」沈放認真地看著她,「這事結束後,你我便會分道揚鑣,此行只當是臨別贈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