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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二心言外有意

2024-06-06 01:59:20 作者: 簫箬

  謝瑤尚未去尋邵王問個究竟,薛季昶已先至衛所來找她。

  「薛長史?」謝瑤抬眼見薛季昶站在門口,連忙放下手中藥材,與陸游原到門口。

  薛季昶與二人見禮,隨他們一起來到院中,與剛從後院進來的沈放和季生歡走了個對臉。

  季生歡手裡端著空藥缽,只當沒看見薛季昶,自顧自對陸游原道:「熬過完這鍋麻沸散,藥材可就全用完了,若今日這些人繼續發瘋,就只能讓沈放把他們打暈了。」

  「冬郎已帶人去買,這早晚應是快回來了。」陸游原看看薛季昶,再看看沈放和季生歡,「行之,季娘子,先來見過雍州府薛長史。」

  季生歡看了薛季昶一眼,彎腰將藥缽放在案上,直起身道:「你們說話,我回後院去了。」說完,她不等人回答,也不看謝瑤,逕自轉身往後院走。

  謝瑤知道季生歡此舉是為了避嫌,便也沒有出言挽留,只是看著她背影,神情落寞地嘆了口氣,對薛季昶道:「長史來找我,可是受邵王之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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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季昶聞言,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目光移到陸游原臉上,又看向面無表情的沈放。

  沈放見狀,也不多言,自往後院去找季生歡了。

  陸游原對薛季昶道:「請長史恕游原少陪,長安縣出現不知名病症,引人發瘋,眼下後院都是病人,離不開人。」又向謝瑤道,「有勞謝巡按陪薛長史稍待片刻。」

  謝瑤伸手攔住陸游原,對薛季昶道:「長史有什麼話,直說無妨。雋書出身吳郡陸氏,陸公當年掛冠離京,長史是親眼見的。」

  「哦?竟是故人之子。」薛季昶摸著鬍鬚,懷念道,「遙想陸公當年風采,再看陸縣令,雛鳳清於老鳳聲啊。」

  「長史謬讚。」陸游原謙遜還禮,對謝瑤道,「後院那般情景,我實在放心不下。」

  見他如此說,謝瑤不好繼續阻攔,只得由他去了。

  陸游原到後院時,季生歡正坐在灶旁悶悶不樂,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灶下的火。沈放兩手抱臂靠在門框上,眼睛盯著火上的藥。

  陸游原走到沈放身邊,故意大聲嘆道:「平時總聽人說薛長史為人小心謹慎,我今日算是領教了。」

  沈放會意,配合道:「原來不止我二人要避嫌。只是,陸公與這些人也算有交情,他連你都信不過?」

  「我阿爺當年離京時說過,只要天下仍是武周,他便不出仕,可我卻回來當了個長安縣令,在薛長史眼裡,自然就爺是爺,兒是兒,不可共論了。」

  陸游原一面說話,一面留神觀察季生歡臉上表情,見她緊繃的臉上已有了緩和,便衝著沈放得意地揚了揚眉頭。

  沈放回以一笑,目光移向牢中那些人,「比昨日瘋得更厲害了。」他用下巴指了指牢房,「昨日只是渾渾噩噩,今日卻開始抓撓各處。清早檢查時,有幾個人已將自己胸口抓破了。」

  「應是身上難過得很,需要繼續吸入朝顏緩解,」陸游原憐憫地看著牢房中的人,「飲鴆止渴。」

  沈放聞言,轉回頭來問季生歡:「你也吸入過朝顏,可有覺得身上不適?」

  「沒有,想是劑量輕,還不至於如此。」季生歡墊著巾帕,將藥罐里的藥依次倒入碗中,「不過細細想來,自哭過那一場之後,心裡的確是暢快了不少。」

  「那些人肯一而再再而三地吸入,應也是這個緣故。」陸游原一面檢查藥湯成色,一面又問道,「季娘子,你吸入朝顏次日,可有生出再吸入此香的念頭?」

  季生歡歪頭想了想,答道:「不曾。」又苦笑一聲,低語道,「吸入朝顏之後,美夢沒有影,噩夢倒有一半竟成了真。」

  陸游原與沈放對視一眼,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當不曾聽清她說什麼,正要岔開話題時,只見謝瑤從前院走來,已將薛季昶送走。

  「薛長史帶了邵王口信,說明日要見我一面,因在巡按府撲空,這才來衛所。」謝瑤解釋過後,又補充道,「我旁敲側擊問了問,薛長史對此事也不知情,只當衛所這些人真的只是瘋病而已,留下話,要長安縣多加留意,萬不可使病疫蔓延。」

  「你怎麼就放他走了?薛長史向來精打細算會過日子,將一應事情皆推給長安縣,擺明雍州府是連藥材錢也不想出。」陸游原玩笑道,「這我可不能讓他躲過去,雍州府怎麼也得把藥材錢給我。」

  「我一心只怕他發現後院有異,不敢多留他。」謝瑤將手中盛了醉心花和當歸的藥缽遞給陸游原,「明日得閒,你自去找他要,留神別叫他瞧出破綻來。薛長史謹小慎微是出名的,大約也是因此緣故,邵王才不肯將他牽扯進來。」

  「姐姐放心,只需知曉那十二個人現在何處,緝拿歸案,此事便算是了了,無論邵王還是薛長史,都能安然無恙,絕無牽累。」始終默不作聲的季生歡忽然開口道,「今日生歡不曾見過薛長史,來日抓人,也是不良人為長安縣廨緝拿要犯,與雍州府無關。」

  謝瑤怔了一怔,旋即明白她與陸游原這番話,落在季生歡耳中,暗含著為薛季昶開脫之意,她雙唇微張待要解釋,終究還是放棄,只點了點頭,默認了自己話中確有此意。

  謝瑤要回巡按府處理公務,陸游原送她出門,留下季生歡和沈放在灶旁繼續熬藥。

  沈放道:「看謝巡按神情,那番話似乎只是就事論事。」

  「宮中朝中,有很多人因我是陛下近侍,對我說話表一層意思,里一層意思,時間長了,與人說話便會只聽那些言外之意。」

  「謝巡按對你當不至如此。」

  「我知道,可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她背後是李唐子嗣,她有她的迫不得已。」季生歡唏噓道,「我曾以為我與阿瑤姐姐之間,會永遠如小時候那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無論說出什麼都不會被曲解,而今看來,怕是再不可能了。破鏡即便重圓,也到底是有裂痕的。」

  對於季生歡的反應,謝瑤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但她眼下沒有時間為此傷神。邵王令薛季昶傳話,邀她往薦福寺會面,這是套出邵王計劃的最好機會,她需打疊起萬分精神來應對。

  在禪房與邵王李重潤見禮後,謝瑤又特地至薦福寺主持鑒心面前見禮,而後才入席。

  窗外蟲鳴鳥叫,聲聲入耳,三人只靜默地坐著,都在等著其他兩人先開口。

  終於,謝瑤率先開口道:「邵王喚謝瑤來此,是為那批香料不曾送到?」

  李重潤答道:「謝巡按是守諾君子,當不至於食言而肥,不知是被何事絆住了?」

  「長安縣昨日出現不知名病症,縣令陸游原遣人來找,說是找不到大夫,知我於岐黃之術略知一二,希望我能去看看。」

  「哦?」李重潤的笑容有些僵硬,「結果如何?」

  「倒算不上什麼病症,只是來得有些蹊蹺罷了。」謝瑤垂眸理了一下袖口,抬眼直視李重潤,「邵王心中一清二楚,卻瞞了我個滴水不漏,是信不過我?」

  李重潤面露驚訝,「謝巡按此話從何說起?」

  「朝顏。」謝瑤將目光移到鑒心臉上,「幸而跟蹤大師來此那人與我頗有交情,若是張易之眼線,此時大師已身在金吾衛獄中了。」

  「跟蹤?」鑒心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下意識地看向李重潤。

  李重潤倒是鎮定自若,「如此說來,那人願意為謝巡按隱瞞此事?」

  「並非是為我,而是為太子殿下。」謝瑤鄭重地道,「當年那些冤案後,有很多人希望能秉承父志,助太子殿下復李唐宗祠。此番隱瞞,即是明證。」

  李重潤點頭微笑道:「難為他們還記得,若有一日……我阿爺不會虧待他們。」

  「邵王以為,這一日是何時?」

  李重潤遲疑了一下,笑道:「陛下年事已高,又已復立我阿爺為太子,當不遠。」

  「恕謝瑤無狀,我曾聽聞陛下又有立武三思為太子之心,狄公在時尚可勸阻,而今放眼朝堂,怕是已無老臣如狄公那般得陛下信任了。」謝瑤擔憂地道,「原還可以指望魏公勸諫,可魏公去歲年底領了蕭關道大總管之職,已出京去了,眼下朝中無人勸得住。」

  李重潤略一沉吟,恍然大悟道:「巡按意思,陛下遣魏公備突厥,只是為了將他調離朝中?」

  「不錯,陛下年前放出這些消息,不過是為了試探朝臣,現已知朝中李唐舊臣以魏公馬首是瞻。而今魏公在外,正是好時機。聖旨一下,君無戲言,魏公也無可奈何。」

  李重潤搖頭嘆氣道:「可憐魏公臨行前,還特地囑咐我阿爺,暫且忍耐,稍安勿躁,免得生出是非,讓武三思等人抓住把柄。」

  謝瑤素來敬重魏元忠,聞言心中稍覺安慰,面上故作驚訝道:「邵王所謀之事,魏公不知?」

  「魏公向來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想等陛下百年之後,歸政於我阿爺,名正言順。可是,我們等得,有人等不得。為今之計,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說完,李重潤看向鑒心。鑒心只看了謝瑤一眼,低頭不語。

  謝瑤見狀,心下已猜著了大概,於是起身對李重潤道:「若邵王無事,謝瑤這就告辭了。」

  李重潤囑咐道:「既然那些人已在衛所,還請巡按著意看護,以免泄露消息,引起恐慌。至於巡按那位朋友,今時今日相助之情,重潤記在心中,日後必有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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