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瘋癲眼見為實
2024-06-06 01:59:18
作者: 簫箬
季生歡捧著小木匣來到後院,沈放正在與康和說話。
見季生歡進來,沈放對孟冬郞道:「讓他們都回去休息吧。」
孟冬郞為難地道:「他們不敢回去,說怕將這瘋病過給家裡人。」
「這無妨。」陸游原拿著兩束冒著煙的艾草過來,遞給孟冬郞,「每個人都熏一遍,保證百毒不侵。再喝一碗板藍根,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孟冬郞見他說得有模有樣,當下忍了笑,拿著艾草去二門口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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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招呼附近兩個衙役,從灶上抬下冒著熱氣的鍋,自己抱了一摞碗,拿著勺子來到孟冬郞身側。
陸游原醫治滿院失心瘋頗有成效,眾人對他十分信得過,見他如此說,也不疑有他,依次上前,從謝瑤手中接過板藍根服下,穿過門口艾草煙團,而後放心離開。
人都走了,謝瑤盛了一碗板藍根遞給孟冬郞。
陸游原走到謝瑤身邊,笑道:「給他喝浪費了,還是留著明日給別人吧。」
孟冬郞熄滅艾草,將鍋放回灶上,然後向院中幾個人道別,自回家去了。
季生歡跑到沈放面前,看看手中木匣,再看看康和,不由得吃驚道:「沈放,你該不會是想?」
沈放點頭,「口說無憑,眼見為實。」
季生歡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康和,康和認真地道:「我從不知道這東西危害竟如此大,喝過歃血酒,入了大義幫,他們與我就是異性兄弟,只要能救他們,要我立刻死在這裡,我也絕無二話。」
「得罪了。」沈放抱拳一禮,後退兩步抬手掩住口鼻,以木棍指著康和,對季生歡點了點頭。
季生歡深吸口氣,打開木匣,送到康和面前。
康和立時神色大變,伸手去抓季生歡手腕。沈放早已提防,木棍擋住康和兩手。季生歡趁機退到牆邊。她有意要讓謝瑤知道,夜摩香引人發瘋是何等恐怖,因而將木匣留了一絲縫隙。
康和追著這一絲香氣衝到牆邊,伸手抓向季生歡的天靈蓋。季生歡矮身躲過,從康和手臂下鑽到他身後,後背剛好撞在沈放手臂上。
「阿嚏」,沈放別開頭打了個噴嚏,同時揮棍點在康和手腕上。他並未用全力,也沒有使巧勁,只是略阻康和,為季生歡閃避爭取時間。
季生歡扣上木匣,轉步繞到沈放身後,步步後退,直到二門口。
謝瑤已呆住,見季生歡到了近前,忙推開陸游原攔在她面前的手臂,過去拉住季生歡的手,將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確認毫髮無損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季生歡將手中木匣遞給謝瑤,「這裡面放著夜摩香。康和此前吸入了很多朝顏,」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再聞到夜摩香就會發瘋。」
謝瑤接過季生歡手裡這兩樣東西,再看康和,他已被沈放制服,暈倒在地。
季生歡道:「沈放說,像康和這樣的人還有十二個,是漏網之魚。」
「據點裡所有人我都帶回來了,」陸游原走上前,「難道他們狡兔三窟?」
「或許已安排在便於行刺之處。」沈放將康和扶起來,讓他靠牆坐好後,對陸游原道,「腕肘肩膝都脫臼了,待他醒來,確認正常之後,再給他接回去。」
陸游原咂舌道:「你下手也太狠了。」
「只這辦法能讓他暫時消停,」季生歡替沈放辯解道,「康和發瘋後,不知疼也不知畏懼,上次我就險些命喪他手,虧得沈頭兒及時救命。」
陸游原揶揄道:「你怎麼替他說話?不記得昨日被他氣成什麼樣了?」
「這是兩碼事,我這叫公私分明。」
季生歡和陸游原你一言我一語,看似渾不在意,實則都悄悄留神觀察謝瑤。
只見謝瑤沉默不語,盯著手中紙包和木匣。
季生歡忍不住道:「阿瑤姐姐,陛下接到通玄匭秘奏時,曾說假如朝中有人知道秘奏之事牽涉謀逆,一定會藉機攀咬,製造冤獄。她相信你我絕不會這樣做,但因顧慮長安巡按使位高權重,有所動作便會被人知曉,不比我一個小小近侍,可以暗中查訪,才將此事交給我查。」
謝瑤啞聲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
「可我不能這樣做。」季生歡深吸口氣,誠懇地道,「姐姐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罷,終歸脫不了干係。我不想陛下與你生出嫌隙,甚至將你……阿瑤姐姐,陛下很欣賞你,御封巡按使,巡視長安,是因你才能卓越,亦是因為認定你會與她同心。」
「同心?」謝瑤苦笑,「生歡,你我父輩皆受先皇恩遇,我自隨阿娘入掖廷那天起,就向阿娘立誓,此生定秉承父志,扶助李唐,這嫌隙註定是要生的,不止與陛下,還有你。除非……」
「我做不到。」季生歡打斷謝瑤的話,「我在陛下身邊長大,陛下待我如己出,我不會辜負她。」
謝瑤嘆了口氣,柔聲道:「好,那我也不再多說,盼你此事結束後,好好留在陛下身邊,不再牽扯這些朝堂恩怨。待陛下百年之後,太子殿下亦不會為難你。」她看向站在季生歡身後的沈放,「不良帥想讓我做什麼?查那十二個人現在何處?」
沈放道:「看來邵王對巡按隱瞞真相,不是信不過巡按,而是怕巡按反對。」
「日前有傳言稱,陛下有傳位武三思之心,邵王此舉或許與此有關。」謝瑤收起對季生歡說話時的溫聲細語,兩手疊在身前,聲音朗朗,「我等雖盼著復李唐宗祠,卻不至於用如此卑鄙齷齪手段。」
「既是如此,那十二人下落就拜託巡按了。」沈放微微頷首,對陸游原道,「我與季生歡守在這裡,你帶謝巡按去休息吧。」
四人分作兩處,陸游原帶著謝瑤坐在前院廊下,沈放則與季生歡坐在正堂後牆旁。
季生歡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兩隻手顛來倒去玩兒著一塊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小石子。沈放在一旁靜靜看著,幾次要開口說話,都咽了回去。
一屋之隔的另一邊,謝瑤也一言不發,只顧自己出神。
陸游原勸道:「事已至此,多思無益,季娘子心裡還是有你的,否則大可以直接將此事上奏陛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雋書,我從沒想過生歡會卷進來。」謝瑤難過地道,「生歡自幼討人喜愛,面相得人意,陛下第一次見她,便伸手將她抱在懷中,十分親近。生歡阿娘去得早,得陛下視如己出,於生歡而言是好事。可我萬沒想到,陛下竟會讓她參與朝堂恩怨。武周與李唐之爭,一旦沾上,便再難獨善其身了。」
「你與她,未必會走到這一步。」
謝瑤輕輕搖頭,「生歡要對誰好,就算全天下都說錯了,她也會堅定不移。夾在陛下與我之間,若真有那麼一天,她該如何自處?」
陸游原聞言,也只能陪她一起嘆氣。
陛下近年龍體欠安,武三思等人蠢蠢欲動,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擁唐舊臣皆有心扶太子即位。倘若有一日,謝瑤與擁唐舊臣一起扶助太子推翻武周,季生歡便不得不在謝瑤與陛下之間做出選擇。
無論選擇誰,對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傷害。
這一點,沈放也已想到。他以為季生歡也在想此事,卻沒想到,季生歡竟然在考慮殺人滅口。
「你想想,不管這十二人藏在何處,韓肆藏在何處,一旦被抓,都要過堂受審,說不定誰就把邵王給咬出來了。還有那個老和尚,能制出朝顏這等歹毒的香,一定不是良善之輩,出賣別人換自己性命,他做得出。」
沈放看著季生歡,她那表情絕不是在開玩笑。
「只要這些人都死了,那所謂謀逆就是子虛烏有。邵王保住了,阿瑤姐姐也就保住了。」
「你這是用十幾條性命,換謝巡按一人平安。」
「他們意圖行刺,抓到了也是死罪難逃。要不是礙著邵王他是個皇親國戚,真該連他也殺了,」季生歡狠狠將石子擲在地上,孩子氣地道,「誰叫他謀反還要拉上阿瑤姐姐。」
沈放忍笑問道:「這麼多人,你想怎麼做?」
「你會幫我嗎?」
「不幫呢?」
季生歡撓了撓額頭,討好道:「沈頭兒,我請你喝酒好不好?」
「好。」
出乎季生歡意料,沈放竟答應得無比痛快。
季生歡急忙道:「話已出口,你可不能反悔。」她將手伸到沈放面前,「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沈放握住她手,與她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