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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衷腸真假參半

2024-06-06 01:59:14 作者: 簫箬

  次日午後,季生歡頂著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去巡按府找謝瑤。

  謝瑤乍一見到季生歡,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拉到正堂里坐下,問她出了什麼事。

  季生歡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沈放那個狗鼠輩!」

  「你啊,」謝瑤寵溺地搖頭輕笑,「他是不良帥,你是不良人,怎麼能這樣罵他?」

  「就要罵他,我對他那麼好,他還欺負我。」季生歡氣鼓鼓地坐在席上,說到「欺負」二字,不由得又紅了眼眶,淚水滴溜溜打轉,眼瞧著要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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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瑤忙哄道:「別哭別哭,有什麼事說給姐姐聽,姐姐給你出氣。」

  原本季生歡只是心裡難過,忍一忍也就沒事了。可一聽到謝瑤這話,心頭委屈立刻翻了幾番,一股腦全都湧上來。她撲到謝瑤懷中,放聲大哭。

  謝瑤抱住她,輕輕撫著她脊背,柔聲道:「好了生歡,你都多大了,遇上事還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同姐姐說說,沈放做什麼了,姐姐找他問罪去。」

  「他趕我走。」季生歡抽噎道,「他讓我離開衛所,說我以後與不良人再無瓜葛。」

  「為什麼?」謝瑤將季生歡扶起坐好,從袖中取出手帕給她拭淚,「瞧這臉上哭的,好好個俊俏娘子,都成小花貓了。」

  季生歡扯過袖子抹了把臉,吸著鼻子,斷斷續續地道:「我在西市跟丟了香料鋪老闆,到現在人都沒找著,偷運走那批貨物也沒下落,他一定是嫌我連這點兒事都做不好,才要趕我走。」

  提到趕她走,季生歡又想起昨天沈放說話時,冷冰冰的語氣和沒有表情的臉,更覺難過,才止住的眼淚又決了堤似的往外涌。

  謝瑤連忙繼續給她擦眼淚,安慰道:「好了好了,就為個香料鋪老闆,沈放也真是小題大做。西市人來人往,你又是頭一遭辦這樣的差事,能查到香料鋪已是不錯了,哪兒那麼容易就抓到人?不哭了啊,我讓陸縣令說他去。」

  「嗯。」季生歡使勁吸吸鼻子,兩手胡亂抹去臉上眼淚,一面道,「就顧著哭了,差點忘了正事。」

  「原來你找我不只是為了告狀啊?」謝瑤露出誇張的表情,故意逗她,「嗯——小生歡還真是長大了。」

  「我可不想被沈放那個狗鼠輩看不起。」季生歡兩手握住謝瑤的手,問道,「姐姐,我才去西市問時,市署里有人告訴我,姐姐昨日在放生池邊抓了一批私運貨物,說是一批香料,是我追丟那批嗎?」

  「不是。進出西市貨物,都要在市署備案,有人為了逃稅,就趁夜色將貨物偷偷運入西市。」

  「姐姐什麼時候連西市緝私也要管了?」季生歡輕輕捏弄謝瑤的手指,「香料眼下還在姐姐手中嗎?」

  謝瑤眉峰輕輕一動,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想借來用用,」季生歡停手,抬眼盯住謝瑤,「沈放嫌我沒本事,趕我走,我想在他面前爭回口氣。」她拉住謝瑤的手,哀求道,「好姐姐,你暫時把這批香料借給我,等結了這案子,我一定如數奉還。」

  謝瑤溫聲笑道:「你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沈放你騙他?你拿來那塊夜摩香,未焚燒時已是奇香四溢,普通香料怎比得上?拿這批香料去糊弄沈放,倒讓他看你笑話。」

  「不會的,姐姐。」季生歡連連搖頭,「沈放鼻子不好,而且他說香料鋪里賣的不是夜摩香,可能是原料,用來製作夜摩香。」

  謝瑤方才已承認查獲的東西是香料,此時不好反口說不是。可她曾答應邵王,今日夜裡會將這批貨物送回放生池旁,自然不能借給季生歡。

  她正反覆思量,想找個妥帖藉口回絕季生歡時,聽季生歡道:「難道姐姐信不過我?怕我借了不還?那我給姐姐立個字據如何?此案一結,原物奉還,少一絲一毫,姐姐就去陛下面前,告我個貪贓枉法,讓陛下治我罪,好不好?」

  謝瑤用食指點了點季生歡的額頭,笑道:「你我一起長大,我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你?只是這批貨物已有主了,不好擅動。」

  「有主了?」季生歡故作驚訝道,「市署緝私所獲不是都要上繳國庫嗎?每三月清算一次,眼下離清算還有些時候,姐姐放心,我一定會在清算之前,將這批香料還回來的。」

  謝瑤只是含笑搖頭,「這樣吧,我親自去找沈放,讓他不要趕你走,好嗎?」

  「我回長安那日,姐姐曾說,招募不良人乃是不良帥職責,姐姐身為巡按不能越權徇私。」季生歡微微垂下頭,輕聲問道,「那批貨物對姐姐而言,很重要嗎?」

  謝瑤不知該如何回答,便當作不曾聽見,低頭看與季生歡握在一起的手。

  季生歡慢慢收回手,看著謝瑤道:「從小到大,姐姐為了讓我開心,什麼要求都會答應。這是生歡長大之後第一次求姐姐,請姐姐答應,把香料借給我,好嗎?」

  謝瑤盯著自己空空的掌心,木然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阿瑤姐姐?」季生歡無措地看著她。

  「生歡,關於這批香料,你知道了什麼?」謝瑤抬眼,兩道目光凌厲如刀,「你一貫體貼,所提要求被我拒絕,便不會再提,免得我為難。為何這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將這批香料交給你?」

  「我……」季生歡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瑤,心中一慌,連事先想好的說辭也忘得一乾二淨,「阿瑤姐姐,我並非想陷你於不義,你一定要相信我。」

  謝瑤瞭然一笑,「看來,你知道這批香料是誰的。」

  「嗯,這批香料與大義幫有關,這香料加上夜摩香,會讓人發瘋。」

  「哦?」謝瑤輕輕一挑眉,「那大義幫中豈不是有很多失心瘋?」

  「對,就像康和那樣。為這個,沈放讓我無論如何都要追回香料,免得長安縣出大亂子。」

  「僅此而已,再無其他?」謝瑤眼微眯,眉微蹙,分明是不信季生歡已說了全部實情,「大義幫要那麼多瘋子幹什麼?」

  季生歡低聲求道:「姐姐將香料給我,當不知道這件事,好不好?」

  謝瑤沒有回答,離席起身,緩步走到正堂門口,外面陽光熾烈溫暖,更襯出堂中陰冷。

  她背對著季生歡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陛下希望得到什麼結果?」

  「陛下?」季生歡不解,「姐姐指什麼?」

  「通玄匭秘奏,陛下希望是什麼結果?」謝瑤轉過身來,身後是外面刺眼的陽光,整張臉都隱在陰影中,冷笑道,「邵王圖謀不軌嗎?」

  「姐姐已知道了?」季生歡驚訝,驚訝之後如墜冰窟。謝瑤已知道邵王謀逆,卻仍打算將那批香料還給邵王,這意味著什麼,再清楚不過。

  「生歡,你常年在陛下身側,很清楚陛下對李唐子嗣是什麼態度。太子殿下一家曾顛沛流離,回京後整日如履薄冰,生怕因陛下生疑,佞臣讒言丟了性命。」

  「這兩年,陛下對太子殿下已好很多了。」季生歡心虛地辯解道,「雖然有時候仍會責罰,可那只是當娘親的望子成龍而已。陛下連對你我都不曾虧待,又怎麼捨得虧待他們?」

  「若陛下真不曾虧待李唐子嗣,那邵王也就不必賄賂張易之了,你我父輩也不必以死相護,最終家破人亡。」謝瑤上前一步,「生歡,入掖廷時你雖年幼,當也記得是因何落到那般境地吧?」

  季生歡點頭,「記得,可我也記得陛下待我很好,像我阿娘一樣。」她起身,與謝瑤對面而立,「其實陛下心裡也很苦,她常說,滿朝文武沒有誰是真正與她同心的,因為這些男人覺得,女人不該做皇帝,即便這個女人有本事治下清平盛世,也不如一個怯懦無能的男人。」

  「生歡,慎言!」

  「難道不是嗎?太子殿下唯唯諾諾,在御前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可你們就因為他姓李,他是李唐子嗣,便要為了他不惜謀逆,不惜辜負一位好皇帝。阿瑤姐姐,你們這樣對陛下,真的公平嗎?」

  「長安無人謀逆,邵王私售香料,只是為了籌錢賄賂張易之,以求自保。」

  季生歡苦笑道:「姐姐何必再瞞我呢?若張易之得了邵王好處,又何必幫我調查大義幫,自斷財路?」

  「為討陛下歡心。羅織罪名,構陷李唐子嗣,這不是第一次,亦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康和發瘋又作何解釋?香料可是出自邵王之手。」

  「這要去問大義幫,在香中做了什麼手腳。」

  「那請姐姐交出那批香料,我去找韓肆對質。」

  「此香對療傷有奇效,除了大義幫外,另有其他買家,邵王需按時交貨,才能有錢給張易之。」

  「看來,姐姐對邵王這番話,深信不疑。」

  「邵王沒有必要騙我。」謝瑤上前拉住季生歡的手,「倒是你,被張易之給利用了。」

  「不,邵王是不敢告訴你真相。」季生歡拉著謝瑤出門,「咱們去衛所,是非曲直,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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