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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好意旁敲側擊

2024-06-06 01:59:08 作者: 簫箬

  次日起來,沈放已不在衛所。

  孟冬郞與兩個不良人坐在後院看守康和,見季生歡走進二門,忙迎上前問道:「娘子已沒事了?」

  他能問出這話,顯然已知昨日事,季生歡紅著臉點頭,尷尬得不知兩眼該往哪兒看。

  「沒事就好。」孟冬郞咧嘴一笑,「沈頭兒有事出去了,讓我送娘子去巡按府。」

  

  「這倒不必了。」季生歡連忙推辭,「牢中還有嫌犯,衛所也離不開人。」

  「嘿,還真讓沈頭兒料中了。」孟冬郞大笑,「那我去縣廨,把馬給你牽來。」

  季生歡不解,「沈頭兒料中了什麼?」

  「他囑咐我,你中毒才好,不宜勞累,若你不願意讓我送,就去縣廨給你牽馬來。」

  季生歡怔了一怔,連忙道謝,又試探道:「我昨日中毒,沒失心瘋拿刀砍人吧?」

  「沒有,就如醉酒了一般,胡言亂語了幾句。」

  「都說什麼了?」

  「沒大聽清,我在院中沒進屋,之後見沈頭兒沒什麼吩咐,就回家去了。」孟冬郞撓了撓脖子,眼珠一轉,又道,「陸縣令當時在,娘子想知道什麼,去問他吧。」

  說完,孟冬郞就借著去牽馬的由頭,一溜煙跑出了衛所。

  季生歡坐在正堂廊下等了半晌,見孟冬郞在門前下馬,便起身迎出門。出來才看到,孟冬郞身後還跟著陸游原,也剛下馬。

  「陸縣令?」季生歡驚訝,轉眼看孟冬郞,「郎君不會是特地讓陸縣令來給我講,昨日發生了什麼吧?」

  「我自己要來的。」陸游原走上前道,「正好有文書要呈給謝巡按,你我順路。」

  縣廨呈報巡按府文書,向來有專人負責,從未聽說還需縣令親自跑腿,陸游原這話分明是扯謊。

  季生歡心中起疑,面上並未表露,接過孟冬郞手中韁繩,向他道別後,與陸游原一前一後牽著馬從小曲拐入長壽坊正街,一齊上馬,並轡緩行。

  「昨日所見所聞,行之讓我和冬郎都不許再提。」陸游原轉頭看了季生歡一眼,復又目視前方,「他是為你好,怕於你名聲有礙,只我三人看見,不提便是沒發生。可我心裡彆扭,想問個明白。」

  季生歡微微欠身道:「陸縣令請講。」

  「你自神都宮中來此,是為查行之嗎?」

  「不是。」季生歡立刻否認,「長安縣有人借幫派之名圖謀不軌,以不良人身份調查,行事方便。」

  陸游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行之說,你與謝巡按交情甚好?」

  「是,我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

  「你來行之身邊,她知道嗎?」陸游原轉頭盯著她,似這回答極為重要。

  季生歡心覺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知道,我回長安那日就已見過阿瑤姐姐。」

  「她知道,卻什麼都沒說。」陸游原自言自語,低聲長嘆,「不知是信得過行之,還是不在乎他究竟有沒有參與,我有沒有牽涉其中。」

  「陸縣令,阿瑤姐姐不知道我為何而來。」季生歡催馬近前,「此事我沒有對她提起,跟著沈放當不良人,也只說是覺得好玩兒。阿瑤姐姐知道我貪玩,便也就信了。」

  她本意是想解釋,不曾想陸游原聽聞這話,立刻臉色大變。

  「你來查謀逆,卻有意繞過她,難道你懷疑謝瑤也?」

  「沒有沒有,陸縣令你別亂猜。」季生歡兩手亂擺,「我視她為親姐姐,懷疑誰都不會懷疑她。況且她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圖謀不軌。只是覺得阿瑤姐姐案牘勞形,不想給她添煩憂。」

  陸游原滿腹狐疑,問道:「此話當真?」

  「真,倘有半句假話,就讓阿瑤姐姐這輩子都不理我。」

  陸游原聞言,忍不住笑道:「謝瑤理不理你,竟比天打雷劈,不得……咳,更嚴重?」

  「那當然,你不知道,這世上唯有兩人對我最重要,」季生歡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一位是陛下,另一位就是阿瑤姐姐。」

  「就只兩位而已?」陸游原追問,顯然別有所指。

  季生歡抿嘴笑道:「認識了陸縣令和冬郎之後,你們對我來說也重要了,第二重要。」

  她有意忽略了沈放,陸游原也就識相地沒有再問。

  兩人騎馬至道政坊,在距巡按府大門尚有數步遠時,陸游原勒馬停住。

  季生歡忙撥轉馬頭,問他何故停下。

  陸游原道:「行之說朝顏之毒奇特,怕你餘毒未散盡,路上出什麼事。既已送到門口,我該回去了。」

  「都走到這兒了,陸縣令不進去見一面?」

  陸游原含笑搖頭道:「見了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再說,她若有什麼事,自會派人去找我。」

  「陸縣令,我能不能問一句不該問的?」

  「我留在長安縣,是因為她,但也很清楚,女子居高位,這機會來之不易,她有志向和抱負,不該囿於兒女情長,毀了仕途。」陸游原坦然答道,「知己相待沒什麼不好的,士為知己者死,再沒有比這話更好的藉口了,不是嗎?」

  季生歡面露茫然,搖頭道:「我不懂,就只是遠遠地看著而已?不都說天下最苦不過相思嗎?」

  「於她有益,苦又何妨?」陸游原朗聲大笑,見季生歡要繼續問,忙道,「好了季娘子,你若真想討論這些,待這案子結了,我請你喝酒,如何?」

  「一言為定。」季生歡抱拳對陸游原道,「多謝陸縣令相送。」

  「不必多禮。」陸游原回禮,又笑道:「況且,我不過是受人之託,你該謝行之。」

  聞言,季生歡一笑而已,並未多說什麼。

  陸游原輕輕嘆了口氣,撥轉馬頭,自回長壽坊去了。

  季生歡目送陸游原離開,翻身下馬,牽著馬往巡按府門口走,一面琢磨陸游原方才那番話。

  無論是沈放自己,還是陸游原,聽說她此來目的是查謀逆後,第一句話都是問是不是來查沈放。若沈放清清白白,並無動機,當不會有如此反應。

  那日在西市,還有昨日,她提到「謀逆」二字時,沈放都反應很大,這兩個字似連著他心中隱痛。難道是家中有人曾被誣陷謀逆?若真如此,無人知曉沈放身世來歷便也就說得通了。

  不過,此事既然關乎沈放性命,那還是不問的好,免得又惹他疑心自己有意打探。

  季生歡暗自點頭,打定了主意,再一抬眼,才發現巡按府大門已在近前。尚未舉步向前,便見門口走出一男一女。女子是巡按府管事,應是替謝瑤送客出來。

  那男子四十來歲,身寬體胖,衣著華貴,搭眼一看便知是侯門貴府的家奴,對巡按府管事說話時,神態傲慢慵懶。巡按府管事在門口停住,拱手恭送那男子離開。

  季生歡心中冷笑,想必是他主人官階高於謝瑤,是以這般狗仗人勢。

  再細看時,那男子邁著八字步下了台階,搖頭晃腦甚是得意,一面走,還一面用右手揉著左手食指關節,口中哼著小調。

  電光火石之間,季生歡猛然想起,這人走路姿態與動作,與秘密據點中披斗篷那人十分相似。只是她並未見過那人真面目,只憑身形姿態不敢確准。

  季生歡見那人騎馬離開,便也翻身上馬,不遠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後。本以為那人自巡按府離開後會直接回去復命,卻沒想到,他竟一路來到了開化坊薦福寺。

  那人在薦福寺一處偏僻角門下馬,上前敲門。有一小沙彌開門出來,接過馬韁繩,跟在那人身後牽馬進寺,將門關好。

  季生歡環顧四周,這角門開在一處狹窄小曲內,只容一人一馬通過,兩側皆是丈余高的牆。牆面上夠得著的地方都是滑溜溜的青苔,牆邊連棵樹都沒有,想翻牆進去著實不易。

  撓了撓頭,季生歡摟著馬脖子,與它商量道:「我得踩著你上去,你呢,給我老老實實不許動,要是把我摔下來,當心我把你變成一鍋馬肉。」

  馬打了個鼻響,晃了晃頭。

  「好好好,我說錯了,重說。只要你能讓我安然無恙上去,我就帶你去城外撒歡兒,好不好?」

  季生歡也不等這匹馬點頭,翻身上馬,腳踩著馬鞍,伸手試了試牆頭高度,差著一段距離。她低頭看了一眼昂首挺立的馬,心裡盤算若踩在馬頭上,應就能夠著了。

  季生歡知道,腳一落在馬頭上,馬肯定會動,因而只能速戰速決。她深了口氣,一腳踏在馬頭上,縱身一躍,伸直手臂去夠牆頭。

  然而,馬低頭的速度比她預想的快,季生歡眼見著手指尖擦著牆頭落下,心裡立時哀嚎,完了,這個高度摔下去,屁股准開花了。

  一隻手抓住她手腕,止住下落之勢,又輕輕一提,將她拎到牆頭上,又帶著她跳入寺中。

  季生歡於驚嚇中回神,認出救她的人是沈放,才要開口說話,嘴就被他給捂住了。

  沈放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又指了指右側。腳步聲漸近,又漸遠,直到消失,他才放開手。

  季生歡悄聲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沈放回答:「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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