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門線索斷絕
2024-06-06 01:58:51
作者: 簫箬
沈放忙後仰頭,躲開季生歡,牽動了腰間傷口,不由得皺了下眉。
季生歡抓住沈放胳膊,讓他重新坐直,賭氣似的嚷:「我就不走,看你能怎樣!」又委屈道,「我自當了不良人至今,也不是全無用處吧?這香餅可是我找到的,那神秘客人是誰,說不定也要靠我呢。」
沈放無奈地道:「我是想說,你該與冬郎他們一樣,學些防身本事。很多時候,只靠身法靈活,不足以應付。」
季生歡聞言,立刻眉開眼笑,「你這話,算是留我?」
沈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系上中衣站起身穿外袍。
季生歡跟著起身,追問道:「到底算不算?」
「不算。」
「那就是說,你仍舊想趕我走,」季生歡兩手叉腰瞪著沈放,「是不是?」
「也不是。」
「那是什麼?」
沈放系上腰帶,抬眼看她,解釋道:「你願意留下,我不會趕你,同樣,你若想走,我也不會留。」
「為什麼?」季生歡不解,「若是冬郎問你,你也如此回答?」
「是。」沈放點頭,不想繼續與她說此事,轉了話題問道,「你知道出事時,誰在康和家做客?」
「韓肆。」
「你肯定是他?」
「康和親口對我說的。」
「他要殺你那天?」
「我被你送進牢房那天。」季生歡哼道,「也是因禍得福,康和聽我罵你罵得口乾舌燥,就告訴我,他是被人陷害的,殺人兇手是韓肆。那日他在家中宴請韓肆,喝得酩酊大醉,沒想到,一覺睡醒竟成了殺人犯。還說吳實挾持我,是為了跟他一起被你抓進牢里,以便監視他,讓他給韓肆頂罪。」
「還有嗎?」
季生歡想了想,「對了,他還覺得那些目擊者,因家裡人受制於韓肆,不得不作偽證。」說完,她又補充道,「不過目擊者里有外地人,這猜測也就不成立了。」
「還有嗎?」
季生歡搖頭,「就這些了,本打算再去問的,可只問出一句夜摩香,他就發瘋要殺我了。」
沈放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似若無意地問道:「勘驗現場時為何不說?」
「這個——」季生歡吞吞吐吐地道,「吳實當街挾持我,斷他個妨礙辦差,送去徒坊也不為過。可是韓肆登門要人,你就把他給放了。那,那我們覺得你跟韓肆相互勾結,你包庇真兇,也算情有可原吧?」
沈放鼻子裡「嗯」了一聲,又問道:「那為何又說了?」
季生歡「嘿嘿」一笑,「康和發瘋時,你本可以殺他滅口,可你非但沒有,還因為對他手下留情,自己受了傷。還有今日在香料鋪,倘你有心替韓肆隱瞞,大可以借刀殺人,斷了線索,不至於被我扯進人堆里,勾起心中恐懼,在棺材裡躺了半日。」
她的話只是隨口猜測,不曾想正中沈放心結。
「你怎麼知道,是恐懼而非其他?」
季生歡愣了一愣,脫口答道:「猜的呀。」
陛下雷霆震怒,下令將人拖出去下獄議罪時,那領罪之臣就是沈放當時那種表情。她自小見慣了,因而一猜即中,但這些不能說與沈放,需想個其他解釋。
然而,季生歡還沒想出該怎麼解釋,沈放已席地而坐,兩手搭在膝頭,閉目凝神,看樣子是不打算與她繼續這個話題。
季生歡盤膝坐在他旁邊,偷眼打量他的表情,心中揣測,沈放大概是生氣了。
人若是慣以強者形象示人,就會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心存恐懼,這同樣是她自小見慣了的。可沈放只是個不良帥,又不是一國之君,何必要把自己弄得如此辛苦呢?
季生歡正盤算說些話勸勸沈放,就見沈放睜開眼睛,指著身後棺材對她道:「坐著睡不著,可以睡裡面,比榻還舒服些。」
季生歡信了他這話,因而次日一睜眼,就將起床氣一股腦都撒在了沈放身上。
她在棺材裡睡得腰酸背疼,比熬了一整夜還累,沒精打采地爬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沈放,明明坐著睡了一夜,卻神采依舊,休息得與往常一樣好,頓時認定沈放出主意讓她睡棺材,是為了報復她。
面對季生歡的強烈不滿,沈放只回了她三個字,習慣了。
兩人趕在棺材鋪老闆回來之前離開,來到昨日那間香料鋪中。
所有人都已離開,一應貨物搬得乾乾淨淨。
沈放打開後門,見門口尚有車轍,蹲下伸手量了一量,起身沿著車轍一路向北走到路口站住,眼前是尚未完工的放生池。
季生歡指著右側不遠處道:「你看,車轍轉彎往東走了。」
「但是重量不對。」沈放將木棍立在車轍中,量了深度,再走到季生歡指的地方,依樣量出深度,前後差了近一半,「他們是從水路走的。」
「水路?」季生歡看向放生池,「這水連著永安渠,中間不知有多少地方可以將貨物卸下,想尋蹤跡,簡直是大海撈針。」
「嗯,這條線斷了。」沈放說得很平靜,「走吧,回去。」
「這就回去?」季生歡兩手捂著肚子,耍賴道,「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從昨天到現在,什麼都沒吃。」
「開市鼓沒響,西市里所有酒肆都不開門,忍一忍,回去吃。」
「不成不成,再不尋些吃食,我就要餓暈了。」季生歡捂著肚子,站在放生池邊四下望了望,指著水裡對沈放道,「這水裡有魚,你身手敏捷,抓兩條魚吃,應不是難事吧?」
沈放提醒道:「此水池名為放生。」
「我知道這些魚是用來放生的,」季生歡認真地問道,「可是,魚活蹦亂跳很重要,我活蹦亂跳就不重要啦?」她質問道,「沈放,我這大活人在你眼裡,竟還不如條魚?你是不良帥,我是不良人,天底下哪有你這麼當頭兒的?居然眼看著下屬餓死。」
沈放說不過她,只得嘆了口氣道:「等著。」
他走到柳樹下,折了兩條柳枝,摘去上面柳葉,拿著光禿禿的枝幹,縱身一躍,輕輕落在水中一塊石頭上,而後屏息凝神,低頭盯著水面,指間夾著柳枝。
季生歡蹲在岸邊,兩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沈放。
小半個時辰後,季生歡已從蹲著變成了坐著,可沈放依舊紋絲不動。她正要開口讓沈放回來,突然見他手腕一抖,兩支柳條先後刺入水中,直直立住。
沈放拎著柳條末梢向上一提,兩條銀白色大魚正用力擺動尾巴,想要從柳條上逃脫。他回到岸上,向季生歡晃了晃手裡的魚。
季生歡連忙站起來,迎上沈放,打疊起一肚子誇讚之詞,尚未出口,就聽沈放問道:「夠吃嗎?」
「夠吃夠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能太過分不是?」
季生歡接過魚往香料鋪走,蹦得比魚還歡快,一路上時不時回頭夸沈放本事高強,早已忘了,自己堅持要吃魚,其實是想為難他。
幸而香料鋪老闆只搬走了貨物,廚下還留有木柴。
兩人生了火,將魚放在灶台上烤熟,放在盤裡,索性在廚房席地而坐,邊吃邊聊。
「三大箱子香餅,也不知道他們會運到哪裡去。」季生歡揪出魚刺扔在地上,「你說,這麼多香餅,那得讓多少人發瘋啊?」
沈放手裡拿著撕成兩半的魚,一邊挑刺一邊答道:「不知道。」
季生歡嚼著魚肉,自言自語道:「發了瘋之後力大無比,還覺不出疼,我看,也不用多,有十個八個康和這樣的,長安縣就得鬧翻過來。」
「眼下還不能確定,是香味使人發瘋,」沈放取了魚刺那半魚遞給季生歡,「畢竟你我無事,只康和一人瘋了,這說不通。」
「的確說不通,可不意味著不可能。」季生歡若有所思地咬了口魚肉,試探地問道,「沈放,你說好端端的,韓肆為什麼想讓別人發瘋啊?」
沈放搖頭,「這得去問韓肆。」
「會不會,」季生歡輕輕咬了咬下唇,低聲道,「會不會是要造反?」
她話音才落,只見沈放猛然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兩道寒光,凌厲清冷。
季生歡瞪著眼睛凝視沈放,嚇得心突突直跳,一動也不敢動。
沈放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復又低頭去挑魚刺,淡淡地問道:「為何這樣想?」
「就是隨便想想。」季生歡縮起脖子,小聲囁喏,「要不然,他要那麼多瘋子幹什麼?」
沈放終於挑完了魚刺,連盤子帶魚一起遞給季生歡,「不管他打算做什麼,查無實證前,都是未知。」
季生歡連忙雙手接過盤子,又問道:「你不餓嗎?」
沈放答道:「習慣了。」
兩條魚吃完,外面響起了開市鼓,季生歡和沈放在街道變得擁擠不堪前,出西市,回衛所。
季生歡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昨日在武侯鋪寫下的證詞,已連同武侯捕請求長安縣協辦的文書,一起送到了謝瑤手上,引起了一場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