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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翠濤朝野分明

2024-06-06 01:58:39 作者: 簫箬

  季生歡回到衛所時,孟冬郞正蹲在院中忙活。

  他先將乾柴堆成一堆,左右各插兩根「丫」字形樹枝,每一對樹枝間架上竹竿,再拿一根削好的竹籤,兩頭搭在竹竿上,試了試,寬度剛好,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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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生歡不聲不響地走到他身後,突然問道:「郎君,你在做什麼?」

  孟冬郞嚇了一跳,手一抖,一把竹籤掉在地上,「娘子,人嚇人可是要嚇死人啊。」說完,又動了動鼻子,顯然是聞到了季生歡身上的香味,下意識道,「好香啊。」

  這話說完,他立刻想到這話頗有輕薄之嫌,臉上一紅,蹲下裝作忙著撿竹籤,不敢再看季生歡。

  季生歡蹲在他旁邊,撿起一支竹籤遞過去,故意逗他道:「我都沒臉紅,你害羞什麼?」

  孟冬郞嘴硬道:「誰,誰害羞了,你,你別搗亂,我正忙著呢。」

  「沒害羞,為什麼不敢看我?」季生歡將竹籤塞在他手裡,「郎君貴庚?」

  「十,十七。」孟冬郞連耳根都已紅得像被燙過,低了頭撿竹籤,又小聲道,「我方才不是有意的,還請娘子莫怪。」

  「不怪不怪,你又沒有說錯,這胭脂的確很香。」季生歡站起來,拂去手上灰土,「等你有心上人了,季姐姐我送你兩盒。」

  孟冬郞拿著竹籤站起來,一撇嘴道:「不害臊,誰姐姐?」

  「過所我給你看過,我比你大,不是扯謊。往後咱們都在沈頭兒手下當差,親如一家,叫聲姐姐難道不應該?」季生歡兩手叉腰看著孟冬郞,「我也同沈頭兒一樣,喊你冬郎。嗯,就這麼定了,冬郎。」

  她喊得親親熱熱,孟冬郞的臉紅得像要燒起來。

  「一天粒米未進,難得你竟還精神十足。」

  季生歡和孟冬郞都聞聲回頭,見沈放遠遠地站在門口。

  孟冬郞見了沈放,眼睛一亮,像是見著了大靠山,忙見禮道:「沈頭兒,晚上烤羊肉,陸縣令回去取肉和酒,應也快回來了。」

  沈放頷首,提點道:「冬郎,你負責準備晚飯,準備幾人份你自己看著辦。」

  「喏。」孟冬郞喜不自禁,轉過頭來得意洋洋地看著季生歡,晃了晃手中竹籤,「娘子,烤羊肉哦。」

  季生歡自清早隨沈放出去,直到如今日薄西山,滴水未進,一口飯沒吃,早已是飢腸轆轆,聞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怒沖沖向沈放道:「早晚有一天,把你扔進胭脂堆里埋了。」

  「冬郎。」沈放慢悠悠地開口道,「這烤羊肉……」

  「我這就去換下這身衣裳,免得熏著了咱們寬宏大量,不與小女子計較的沈頭兒。」季生歡說著話,一溜煙跑到西廂房門口,推門進去,關門前又忍不住伸出頭,對孟冬郞道,「郎君最是好心腸,準備烤羊肉時可千萬別忘了我那一份啊。」

  這轉變實是驚著了孟冬郞,他愣了一愣,回道:「這是自然。」

  季生歡關了門,取出包有香餅的手帕塞在枕頭下,又取了套男裝,將身上衣衫換下。她坐在床上,摸出那塊香餅看了又看,翻來覆去地琢磨今日所見。

  她與沈放按照痕跡推演時,默認了坐在右側的是康和。若換成韓肆呢?入大義幫者,視幫中兄弟為親兄弟,依此而論,韓肆在康家以子侄身份坐在二老右側,似也說得通。

  或許,這香餅是韓肆送給康家娘子的,因而康家娘子想在最後關頭留下證據。至於是與不是,今晚找機會問問康和就知道了。

  季生歡正沉思時,聞到有肉香從門外飄進來。她忙將香餅包好放回枕頭下,開門出來。

  進去時,是俏麗娘子,再出來時,便成了俊美後生。

  孟冬郞呆了一呆,繼續低頭用竹籤串肉塊,放在架子上烤。

  火堆旁放一張食案,陸游原和沈放在食案旁席地而坐。

  食案只四邊,陸游原對面是燒得正旺的火堆,沈放對面是孟冬郞。季生歡站在沈放身後,叉腰看著他們三人,這算什麼?不打算與她同案而食?

  孟冬郞抬頭對季生歡道:「娘子坐這裡。」

  說完,他起身端起木盤,連盤子帶肉串一起放在沈放手邊。

  季生歡道:「那你坐哪裡?」

  「我不在這兒。」孟冬郞咧嘴一笑,用空竹籤將架子上的肉串挨個戳了戳,點頭道,「火候正好。」

  沈放另取了空盤遞給孟冬郞,只見孟冬郞拿過烤好的肉串,用筷子將肉塊擼進盤中,再將竹籤扔進火里。不一時,所有烤好的羊肉都已取完,滿滿一盤,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孟冬郞端起盤子,向陸游原和沈放道:「陸縣令,沈頭兒,冬郎這就先走了。」又向季生歡道,「娘子請落座吧。」

  「留下和我們一起吃吧,這食案坐四個人剛剛好。」

  孟冬郞感激一笑,「心領了,家裡阿娘還等著我回去呢,不敢多耽擱。」

  季生歡這才明白,拱手道:「郎君好走。」

  目送孟冬郞離開後,季生歡繞到沈放對面,盤膝坐下。沈放正將肉串一個個放在火上,陸游原取了酒杯,拎起手邊酒罈,給季生歡倒了杯酒。

  「這酒在長安城可少見,你嘗嘗。」

  季生歡拿起酒杯,酒色翠綠,清香撲鼻,帶著一股酸甜味,驚訝道:「是翠濤?這酒早已絕跡,想不到在長安城中還有得買?」

  陸游原聞言,既驚且喜,「想不到娘子也是酒中同好,這翠濤是我阿爺釀的。我阿爺機緣巧合,尋得一張釀酒方,釀了幾壇,讓人帶到長安送舊友,也順便給我帶了一壇。」

  「托陸縣令福,才有如此機緣,借花獻佛,敬陸縣令。」季生歡仰頭飲盡杯中酒,贊道,「好酒。」

  不僅是好酒,而且味道與她在神都宮中喝的那杯是一樣的。想必是陸公舊友得酒之後,再進獻給陛下。吳郡陸家是大族,雖遠在江南道,卻也沒有同京中斷了聯繫。

  依通玄匭秘奏,長安縣有人以幫派為名行謀逆之實,九成九是應在沈放身上。而陸游原與沈放二人交情深厚,極大可能是同謀,若再加上陸家與朝中位高權重者有聯繫,有朝一日,謀逆之事查得實證,恐怕朝野又將是一場翻天覆地。

  季生歡暗自嘆氣,聽沈放問陸游原:「陸公派來的人可回去了?」

  陸游原笑道:「親眼看見我治下發生命案,於公於私他們都是非留下不可。一來他們是目擊證人,過堂時得隨傳隨到,二來也是想看我破案受賞,回去說給我阿爺聽。」

  「目擊證人?」季生歡吃了一驚,「那百十來個人里,有剛從外地來的?」

  「是啊,從江南道吳郡陸家來。」陸游原給季生歡倒酒,隨口笑道,「你這反應與謝巡按是如出一轍,難不成之前有誰和你們說過,這百十來人都是本地人?」

  季生歡解釋道:「外地來長安的,多在東西兩市或平康坊崇仁坊,住永安坊的本就不多,事發時又臨近正午,外地來京辦事的早已離開,坊中可不就只剩本地長住的人了?」

  「原本他們已準備回去了,要走那天,聽縣廨中差役提起永安坊有家酒肆,賣家傳好酒,這才臨時起意繞路去看看,沒想到撞上殺人慘案。」陸游原回過頭向沈放笑道,「阿六嚇得連做了好幾日噩夢,嚷嚷著再打死也不來長安了。」

  沈放搖頭輕笑,拿起烤好的肉串,兩支遞給陸游原,兩支遞給季生歡。

  季生歡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也等不及把肉擼到盤子裡,直接就著竹籤,一面喊著「好燙好燙」,一面三口兩口把肉吃了個乾淨。

  陸游原一面用筷子擼肉,一面打趣季生歡,「我說季娘子,你現下雖是男裝,可到底是女子,吃相怎的這般狼吞虎咽,風捲殘雲?」

  季生歡咽下口中食物,反駁道:「少說風涼話了,你去試試?一早睜眼跟著沈放出門,直到日落,飯沒吃上一粒,水沒喝上一滴,眼下我這等吃相已經是收斂了。」

  說完,她抓起酒杯喝了口酒,將堵在嗓子眼的食物順了下去。

  陸游原忍不住大笑道:「行之為了趕你走,可謂是煞費苦心啊。」

  「可不是?他帶著我去兇案現場,還以為我會害怕,」季生歡得意地道,「卻沒想到,非但沒有把我給嚇跑,反而讓我知道了他的弱點。」說完,她學著沈放的動作,壓低聲音,「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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