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分明活不了了嘛

  「小月牙！」

  意外遇上灰羽，得知蠱毒之事跟來的紀溫閒，恰見葉彎彎蠱蟲覆身這一幕，目眥欲裂。

  他邊跑邊吼，「雲微你住手！不許傷她！」

  雲微聽到這聲音，欣喜回眸。

  視線越過怒目而視，刀劍相向的數十親衛，無視不斷趕來的灰羽銀光等人，她笑吟吟望向紀溫閒，「紀大哥你怎麼來啦！」

  

  「你都做了些什麼？！」

  紀溫閒直指蟬蛹狀的葉彎彎，厲聲道，「還不快放了她！」

  他居然又為旁人斥責她，還吼她？

  乍然重逢的喜悅淡去，雲微脾氣也上來了，「不放！是她先要抓我的，我不放！」

  看向試圖解救葉彎彎的人，她氣狠狠道，「我不放，誰也救不了她！敢惹我的寶貝，它們只會從耳朵、鼻子飛入她體內，更快變成傀屍！」

  聞言，灰羽小天等人身形一僵，放下驅蟲粉和暗器。

  不敢再妄動。

  紀溫閒緊緊攥拳，咬牙道，「雲微，人命不是兒戲。到底怎樣，你才肯放過她！」

  「我想怎麼樣啊？」

  聽出他的懇求之意，雲微漸漸歡悅起來。

  她托著下巴，慢吞吞道，「除非…你答應我三件事。具體什麼事，我想想啊……」

  「我答應。」

  紀溫閒壓了壓火，拽著她走近葉彎彎，沉聲道，「雲微你想提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先把人放了。」

  他竟應的如此痛快。

  雲微心頭閃過絲絲異樣。

  尚未辨清那是詫異、疑惑，亦或其他情緒，手腕間力道加重，抬頭便對上紀溫閒無聲催促的目光。

  她瞥了眼毫無動靜的葉彎彎，沒好氣道，「放人放人，你不放手，我怎麼放人！」

  幾乎瞬間。

  話音還未落地，那微微帶著熱汗的手掌已撤了去。

  ******

  雲微頓時啞火。

  悻悻揉了兩下手腕，目光轉向葉彎彎。

  十指翻飛，唇瓣瓮動。繼而她手一揚。

  那團黑影顫動起來。

  一隻又一隻蠱蟲飛離，逐漸露出紅衣邊角。

  眾人屏息以待，神情緊張盯著葉彎彎。

  此時雲微卻抬頭望向慢慢匯聚，盤旋半空的蠱蟲，眼底浮現一縷困惑。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些小東西有點不聽話。

  「怎麼回事？！雲微，她這是怎麼了。」

  未及多想，紀溫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雲微順眼望去，皺了下眉。

  蠱蟲離身，葉彎彎卻還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她只是放小東西出來嚇唬嚇唬而已，又沒真想把人怎麼樣。

  不應該呀。

  該不會是嚇得不敢動彈了吧？

  雲微撇撇嘴，逕自上前，推了葉彎彎一把，「喂，你膽子不會這麼…」

  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橫空被人抓住。

  葉彎彎驀然睜開了雙眼。

  她緊攥雲微手腕，眼眸好似沒有焦距，四下游弋，繼而抬頭看向夜空。

  她的腦海，方才有過許許多多聲音，嗡嗡不斷。

  正是來自此刻盤旋夜空的這些小蟲。

  她似乎能理解每一隻蟲子想表達的東西。甚至，感受到並歡喜著它們的親近。

  難道這就是巫族的蠱術？

  葉彎彎手勁兒大，雲微掙脫幾次沒甩開。見她傻愣愣看天，真是後悔死沒讓小東西們叮上那麼幾口。

  「哎哎哎，你發什麼呆。先鬆手啊！」

  葉彎彎回神，低頭看她，瞪著大眼睛兇巴巴回道，「休想再用蠱術迷惑我！現在立刻馬上，跟我回去！」

  說著，她把人往身邊一帶，緊接著吹了口哨，喚肉多多過來。

  什麼蠱術，什麼迷惑。

  葉彎彎說的言之鑿鑿，雲微不由愣了愣。

  誰料緊接著，她便被人拎起，丟上馬背。

  葉彎彎抖索韁繩，眼看就要跑起來。

  「紀大哥！」

  雲微往後劃拉著手，急聲喊道，「她又要抓我！我聽你的話放人，你不能看著我被帶走啊！」

  葉彎彎這才注意到，紀溫閒也在這裡，「你的朋友？」

  視線掃過雲微，紀溫閒深深看了葉彎彎一眼，「只是萍水相逢。」

  這意思是認識咯？

  朋友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

  葉彎彎單手提了雲微一把，改馱為坐。

  而後馭韁打馬，急赴帝都。

  雲微，「……」

  ******

  天將明，眾人回到了輔國公府。

  雲微在柒州被盯上後，和紀溫閒約了到帝都找他。原以為這些追捕的人是跟著她跑，得知自己是趕著往別人的地盤飛奔，別提多鬱悶了。

  她不怕這些人，但誰想天天屁股後面追著一群甩都甩不掉的人。

  她也可以見死不救，但她更不想在馬背上連夜顛簸，且還是葉彎彎那匹瘋馬。她懷疑要是偷偷跑掉，下一次被抓，極有可能是馱回來的待遇。

  總而言之…….

  自打被這勞什子輔國公府盯上，她再也沒愉快玩耍過了。

  好不容易偷溜出來的，她容易嘛！

  氣哼哼掃了眼眾人，雲微走到床榻前，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伸手！」

  顧清宴提了提手腕，搭在床沿，勾了下唇，「辛苦雲姑娘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且這人還長得好看，雲微面上不顯，把脈倒認真了幾分。

  只是這脈象——

  「中了雙生蠱十幾年，你居然還沒死？」

  「哎，孤蠱難活，你也快死了。」

  「不看不看了，這人分明活不了了嘛。」

  每聽雲微說一句，眾人的臉色便難看幾分。

  但見她下了定論，又當真鬆手，不禁急了起來。

  葉彎彎攔住她去路，按坐回去，「不可能！你肯定看錯了。再看一遍！」

  眾人紛紛點頭，都是不信的模樣。

  雲微撇撇嘴，「再看多少遍也是這樣。強弓末弩，如果不是有人給他續命，這會兒早沒氣兒了。」

  「另尋他人便是，你們無需難為雲姑娘。」

  顧清宴微微垂首，制止了眾人催促之舉，喟嘆道，「是顧某高看了巫族。書中所載，巫族能攝魂奪魄，亦能救人旦夕。想來多半謬論，名副不實……」

  呸，明明是你自己倒霉，還怪我巫族。

  雲微這就很不服氣了，「誰說巫族名副不實！當年我族隨聖祖爺開疆闢土那會兒，誰人不避讓三分。你這蠱除了我巫族，還真沒人能解開，是你自己沒這個命！」

  顧清宴蹙了下眉，「雲姑娘此話何意？」

  「想解雙生蠱，得有兩隻蠱。你倒霉，另一隻蠱被人焚了。焚了，再去尋一隻來，也不難。可你等不起了。你說你倒不倒霉？」

  言下之意，解蠱之法有，但他沒命等。

  「我現在就去找羅叔！」

  葉彎彎急急轉身，說著就要出門，顧清宴拉了她的手道，「彎彎，別急。」

  續命三日已是羅行虎的極限，再找他亦無用，倒不如從眼下尋生機。

  他望向雲微，「雲姑娘既能看出顧某續過命，不知巫族可有類似手段？」

  「傀屍？」

  雲微下意識一句話，換來眾人怒目而視。

  她低頭，玩著腰間鈴鐺嘟囔道，「不也能走能跳嘛。好啦好啦，我認真想就是了。」

  一個個恨不得吃了她。

  這麼不禁逗。

  「倒還真有個法子，」想了一會兒，雲微抬頭，拖長語調道，「不過哦，得看你有沒有倒霉到家了。」

  話還是那麼難聽，但好歹有個好消息。

  眾人不禁面色激動。

  顧清宴眼皮顫了顫，垂眸道，「願聞其詳。」

  「大多蠱術需要蠱師用血供養，養的越久，一旦焚蠱，對蠱師反噬越重。」

  「族內有種反哺秘法，月圓前三日正午焚蠱，再將蠱屍加以煉製，在月圓夜陰氣最盛之時研磨成粉服下，反噬不日可愈。」

  「從你蠱發時日來看，下蠱人似乎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如果你能找到人，月圓夜服下蠱屍粉，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

  兩日時間。

  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藏了十幾年的下蠱人。

  連雲微這旁觀者都能看出，這事說起來簡單，辦起來，太難。

  顧清宴摩挲了下指腹，抬頭看向屋內眾人，「兩日內，務必在帝都尋到此人。」

  眾人齊齊應喏，鬥志滿滿。

  「……」雲微逗著掌心小蛇，沒忍住提了一句，「人不一定就在帝都啊。能力強的蠱師，甚至能千里控蠱。」

  「多謝雲姑娘提醒。」

  顧清宴抿了抿唇， 接著道，「其他蠱師顧某不知，但此人定在帝都。」

  或許先前他尚不能肯定。

  得知這是雙生蠱，他便明白，這人一直在他身邊冷眼旁觀著。

  似是打算看他受盡痛楚而死。

  但為何…

  突然改了主意要焚蠱？

  是忍受不了他的存在了嗎？

  那又是為何？

  見顧清宴如此篤定，雲微推倒將將站起的蛇身，挑眉道，「真如你所說，那我就再幫你一幫。」

  帝都何其大，輔國公府傾巢而出。

  縱使人手一隻雲微提供的對蠱屍起反應的小蟲，一處處探查起顧清宴劃的重要可疑地方，時間太緊，又不能打草驚蛇，找起來幾乎不分晝夜。

  然而，天會黑，太陽也會升起。

  葉彎彎悄然出了丞相府，面色少見茫然起來。

  聽聞丞相與顧清宴是死政敵，又有過刺殺前科，她自告奮勇摸查丞相府。擔心有所遺漏，反覆轉了兩三遍，險些驚動丞相府的守衛。

  但，一點發現也沒有。

  怎麼會呢。

  帝都探查過半，這兒不是最具嫌疑的地方之一麼。

  怎麼會一點異常沒有？

  葉彎彎低頭看向小紙籠。

  那蟲子沒精打采的。

  它真的會亮會飛嗎？

  葉彎彎就這麼看著小紙籠，漫無目的走著。

  雲微懶洋洋伸了個腰，半晌發覺方向不對，喚她道，「欸，走錯了。我們接下來不是要去什麼中郎家，往這邊。」

  葉彎彎沒理。

  雲微不禁有些惱。

  轉念又一想，她湊個熱鬧而已，瞎操什麼心。

  於是，心安理得的跟著晃悠起來。

  「欸，葉彎彎你這麼積極，是不是喜歡那個短命鬼啊？」

  葉彎彎低聲道，「他不是短命鬼。」

  「等太陽落了山，就是了。欸，你趁早想開點，天涯何處無芳草。」

  葉彎彎依舊低聲道，「他不會短命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啊。」

  「……」

  葉彎彎陡然停了下來，眸光微亮，拉了拉雲微顫聲道，「…這是不是你說的…有反應了？」

  雲微隨意瞥了眼，見多了她咋咋呼呼，原以為又是蟲子翻身之類的，沒想到這回還是真的！

  小小的蟲子散發著紫光，在紙籠里飛來飛去。

  她咂舌，「還真找到了。」

  兩人抬眼望去，只見咫尺之遙，一塊半舊牌匾上刻著「忠勇伯府」四個大字。

  這好像不在他們探查的範圍……

  雲微還來不及多想，葉彎彎已徑直走了過去。

  不是翻牆，不是爬窗，坦坦蕩蕩走大門。

  自然而然，她被忠勇伯府的守衛攔下。

  雲微快步上前，拉過她低聲吼道，「你傻了嗎，先回去找短命鬼，好歹有個計劃再來。」

  「我等不及了。」

  葉彎彎抽出彎月斧，頭也不回，「雲微，以後不許喊他短命鬼。」

  隨著話音落，她已將兩名守衛打翻在地，直闖入府。

  雲微見葉彎彎一路迎著守衛打進去，不禁傻了眼，連連搖頭。

  「不是傻了，她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