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
2024-06-06 01:49:12
作者: 化相
要錢沒錢,要糧沒糧。
對於漯州水災,群臣是一點兒實質性貢獻也沒有。
若少帝硬氣點,大抵會同他的父皇或聖祖爺一樣,拍著龍案怒罵――「一群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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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實上,少帝開小差不亦樂乎。甭管下面那些大臣說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負責小雞啄米式點頭,糊裡糊塗就敲定了各項賑災籌備事宜。
轉眼,便到欽差代表團離京的前一天。
靜王府,聽風閣。
「外面都傳,本王這半枚雙龍玉珏藏著秘密。顧寺卿,你信不信?」
慕容亥摩挲著掌心的玉珏,看向對面坐著的人。
顧清宴勾起唇角笑了笑,「只要是對王爺有益處的話,下官都信。」
有人說,慕容亥的底牌就是這半枚雙龍玉珏。
有人說,顧清宴支持慕容亥就是因為這半枚雙龍玉珏。
甚至投靠三王黨的眾多大臣,其中也有因這半枚雙龍玉珏的緣故。
傳聞孝仁太子慕容澈薨世後,先帝有意立三皇子慕容亥為儲君,賜下了這半塊雙龍玉珏。然龍體違和,不到一年先帝急病而亡,朝臣力擁張皇后之子、年僅兩歲的六皇子慕容祈繼位。
而後幾年,國舅張丞相以『擾亂朝綱』為由頭,先後廢除流放或斬殺了眾多皇子。當時慕容亥的母親賢妃早有預感,為給兒子留一線生機,讓慕容亥裝瘋賣傻,隨後自掛橫樑。
在母家忠勇伯府扮了幾年痴傻兒,慕容亥不甘受此屈辱,暗地動用忠勇伯府以及賢妃留下來的力量籌謀,被顧清宴識破找上門。因受過賢妃恩情,顧清宴並未揭穿,反而幫慕容亥擺脫痴傻的困頓境況,二人由此再次產生交集。
「這些年顧寺卿為本王做的,本王都記在心裡。你是本王最信任的人,這事我也只能託付給你了。」
看著慕容亥伸出玉珏,顧清宴遲緩地接過,微微睜大眼,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王爺,莫不是――」
慕容亥點點頭,「當年父皇送我玉珏時曾說過,另半枚玉珏在一個很重要的人手裡。本王要你找到他。」
「王爺可還有其他線索?」
「當時太醫來請脈,父皇沒有說太多。本王只知此人在閔州。」
前幾年,慕容亥在朝堂立穩腳跟,借著給外祖母賀壽挑選人參的名義,迫不及待趕往閔州尋人,卻一無所獲。中途還發現被張丞相的人盯上了,只得怏怏而歸。
為避免打草驚蛇,慕容亥沒有再親自前往,而是派賢妃留下的心腹拿著畫像又悄悄去過幾次,結果還是沒找到蹤跡。
「王爺如此在意,可是此人有大用?」
「…父皇沒有明說,本王卻是猜到了一些,」慕容亥瞅了瞅顧清宴,低頭繼續道,「此人應當與賢治十七年的那場戰亂有關……」
賢治十七年,亂世餘孽捲土重來。先帝攜顧帥、張相等臣子御駕親征,登州戰捷十餘場,不免在臣子吹噓中膨脹了,下令全軍出擊。怎料中了亂黨埋伏,損失慘重,倉惶撤離,在漯州又遭遇亂黨援軍圍攻,再退,便是多山的閔州。
當時軍中擔心山裡有埋伏,又考慮大軍前行困難,恐亂黨追上來一鍋端,計劃兵分兩路。一路是領兵將領以及張相等人護送皇帝退守柒州,一路由顧帥率麾下三萬將士於漯閔交界斷後,等援軍支援。
不料亂黨多方匯流,人數猛增,竟達十萬餘眾。顧家軍奮勇抗敵,利用周遭山勢布陣,不計死傷,先後誅了亂黨七萬人餘人,最終寡不敵眾,全軍覆滅。
亂黨乘勝追擊,險些活捉皇帝,橫空又殺出一支軍隊,戰氣騰騰,恍若顧家軍英魂附體,一舉擊潰了剩下的三萬餘黨。
而這支軍隊,據說是秘密培養,只聽皇帝一人調遣,戰亂出,平則退,誰也不知藏在何處。
「正是那一年父皇回京後,常年隨身攜帶的雙龍玉珏只剩半枚。父皇將它給本王時也說過,這本是打算給孝仁太子的登基賀禮。所以本王可以斷定,拿著另一半玉珏的人,就是皇帝親軍的首領!
現在所有人都盯著漯州水災,本王相信以顧寺卿的本事,定能有所收穫!」
慕容亥眸中染上幾分狂熱。
找到皇帝親軍,增強實力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向天下宣告,他慕容亥,才是皇位的正統繼承人!
這一點,顧清宴亦清楚無比。
指尖順著玉珏的明黃吊穗,他微微頷首,語氣淡然卻莫名讓人心安,「王爺的事,就是下官的事。延之定全力以赴,不負王爺所託。」
******
燈火搖曳,一室靜謐。
顧清宴抵額沉思。
漯州水災、神秘信、雙龍玉珏……
所有事情在他腦海一閃而過,最讓顧清宴擔憂的,卻是慕容亥。
以往離京,有顧墨在慕容亥身邊出謀劃策,生不了什麼大亂子。自從慕容亥不聽顧墨勸阻,為齊菀兒怒懟張黨,兩人之間便有了些隔閡。後來慕容亥頻繁前往道觀,顧墨多次勸諫,更是讓慕容亥不滿,竟一氣之下與他分道揚鑣。
如今三王黨與張黨的局勢,容不得慕容亥再亂來了。棋差一招,便是滿盤皆輸。
顧清宴思及此,伸手揉了揉額角。
稍稍抬頭,便看見門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抹人影,他喚道,「來了就進來吧――」
書房外候著的兩人相視一眼,輕聲推門而入。
銀光走到案桌前,二話不說直愣愣跪了下去,「主子,銀光這次必須得跟您去。」
顧清宴瞧他大有不答應就一跪不起的架勢,笑了笑搖頭道,「你不能去。」
「主子――」
顧清宴豎起掌心示意他聽完,「銀光啊,如果你不願留下,這帝都諸多要事,本官還能託付給誰?信得過誰?」
銀光嚅動了兩下嘴唇,懊惱地低下頭。
「本官花在帝都的心血比命還重要,不容有失。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自己起來。」顧清宴轉頭看向另一人,「你呢,有什麼話要說?」
灰羽拱手道,「主子此次安排,帝都、漯州屬下均不在列,還請主子解惑。」
「你的事,本官早定好了。」
顧清宴拿過桌上的《九州地理志》,抽出夾疊的紙張給他,「這是本官近幾日繪製的漯河堤附近山勢圖。受水災影響,實際情況或有出入。你提前去探查其中異常之處,著重看看有紅色標註的地方,不必跟著賑災隊伍走。」
「這…屬下和銀光都不在您身邊……主子您一個人,太危險了。」
「漯河堤的事,不能拖。你去的越早越好。……這次本官會帶其餘親衛,以及羅剎衛。」
如非必要,絕不出帝都的羅剎衛。顧清宴做出此舉,是對危險的預判,是最大程度上的周全,也是提醒著他的決定不容置喙。
灰羽無奈俯首,「屬下領命。」
銀光的拳頭握了又松,鬆了又握,終是起身跟著低頭道,「屬下守在帝都,等主子回來。」
「看好靜王。本官離開後,張丞相不會太安靜。遇到不好解決的事,以本官的名義去找顧墨出策,靜王那邊…就說是我顧府門客的主意。記住你的話,不管出什麼事都撐住了,等本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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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主義要不得。
這麼熱的天,大臣們紛紛表示,營造良好的官場風氣人人有責,欽差送到城門口就行,一切從簡,多樸素。
至於欽差出了京,還要趕一段路,才能到碼頭登船啟程的事……那些大臣一個個仿佛跟失憶似的,提都不提他們坑爹的路線設計。
顧清宴到地方時,紀溫閒正在岸邊一顆大樹下百無聊賴轉著扇子。
見他來了,往後看了看,嘖嘖嘆道,「那些大臣也太不盡職了吧。定下走水路就算了,還挑這麼遠的碼頭,連送你這欽差都這般敷衍,也不怕你回來給他們穿小鞋……」
不遠處數艘大船,其中有一艘的船頭,用十餘條妍麗的細紗搭起了涼棚。
這喜好……
顧清宴淡淡瞥了眼碎碎念的某人,「你沒必要親自去。」
「延之你可真無情。還好,本公子一路……小月牙,這邊這邊。」
想什麼來什麼,紀溫閒揚起唇,滿是笑意的桃花眼裡似有柔波流轉,朝著顧清宴身後招了招手。
葉彎彎背著一個大包袱,手上還拎了兩個小包袱,大步流星走過來,東西放在了樹下。
紀溫閒撐開扇子,給她扇著風,「什麼東西買不到,瞧瞧給你熱的……」
「那不一樣。」葉彎彎擦著汗,跟顧清宴打招呼,「延之哥哥好。」
顧清宴默默縮回拿到袖口的絹帕,「彎彎你怎麼來了?」
「我沒什麼事,跟你們一起去漯州啊。」
葉彎彎輕描淡寫,話音剛落,顧清宴眉一皺,立馬反對了,「不准去!」
當賑災是兒戲麼,她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葉彎彎撅了撅嘴,「我都跟外祖父、外祖母、劉管事、小斐、苳雪他們說好了,包袱也背來了,我不走……」
顧清宴更頭疼了,蘇老太君怎麼也不攔著她點?
答案無解。
瞅著她可憐巴巴的模樣,顧清宴抿了抿唇,「無關人員不得登船。本官是欽差,我說了算。」
葉彎彎還沒來得及沮喪,旁邊伸出一隻手搭上她的肩,紀溫閒歪頭懶洋洋道,「誰說她是無關人員?延之,你吼我媳婦兒的脾氣,往後得改改。」
顧清宴登時渾身一僵,眉眼黯了黯。
紀溫閒故作不察,扇尖指向河邊,「延之你看看本公子那船,吃水可比你們的船重多了。本公子那麼多銀子,沒人守著睡不著。小月牙體貼,自願做本公子的保鏢。小月牙,你說是不是?」
末了,紀溫閒朝葉彎彎眨了眨眼。
紀溫閒有船,做他的保鏢就等一起去漯州……
他這是在幫她呢。
葉彎彎連連點頭,樂滋滋道,「有我在,保你一個銅板都不少。」
顧清宴看了紀溫閒一眼,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乾脆走到旁邊冷靜冷靜。
耳邊,卻不斷傳來兩人的對話。
「小月牙,你這都是帶的些什麼?」
「這個裝的是買著路上吃的零嘴,這個是帶給我娘的,這個是給你的……」
「我也有份?……連環扣、降暑貼、跌打酒、防蟲粉……小月牙你可真賢惠。」
「其實……」
「葉姐姐――」
丘斐走過來,剛好打斷葉彎彎的欲言又止。
葉彎彎回頭一看,來的人還有丘揚,應該是給顧清宴送行的。
見丘斐牽著肉多多,她開心地迎了上去。
肉多多打著鼻鼾,精神抖擻。
摸著肉多多的鬃毛,葉彎彎咧嘴道,「病好了,又胖了不少。謝謝你啦小斐。」
「主要是肉多多癒合能力不錯,腫脹消得快。……葉姐姐,現在外面到處是難民,你自己當心點。」
紀溫閒搖著扇子,湊到葉彎彎身邊笑眯眯道,「丘小公子,哦不,小斐。小斐你就放心吧,有本公子在,她吃不了虧。」
「那就有勞紀公子一路照應葉姐姐了。」
紀溫閒挑著扇子打住丘斐行禮的動作,「小月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自家人不用客氣。」
「紀公子跟葉姐姐訂親了?」
丘斐有點吃驚,看向葉彎彎。葉彎彎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只能沉默著,沉默著暗自揪了一把紀溫閒的手臂。
紀溫閒吃痛,悄悄離葉彎彎遠了點,笑著點點頭,「不錯,我們可是指腹為婚。你叫小月牙姐姐,我叫你小斐,你是不是也該改口叫我……姐夫?」
「姐…姐夫。」
大樹的另一側。
顧清宴眉頭微皺,「你也不管你這弟弟。」
好大一股酸醋味。
丘揚倚著樹幹忍著笑,「七弟…挺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