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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兒子還是綁兒子?

2024-06-06 01:49:05 作者: 化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短短八個字,牽扯出兩段姻緣。

  誰能想到,當年葉澤央著父親上明山求親,沒幾日就得知關三小姐逃婚的消息。而葉母早見不得兒子被一個恣意妄為的女人迷昏了頭,愣是以命相逼,讓葉澤改娶上門看診的女郎中,也就是玉兒的母親。

  一邊是心有所愛追不得,一邊是迫於無奈娶過門。葉澤痛苦不堪,對妻子自是沒什麼好臉色。

  葉母向來瞧不起商賈,葉澤便故意流露出想從商的念頭。也不知妻子是如何說的,葉母竟同意開一家藥鋪。

  這下葉澤瞧妻子更加不順眼了。只因她這個人性情溫順,說話做事挑不出錯,讓人心裡堵得慌。

  於是他冷眼旁觀,看著妻子忙進忙出,獨自打理著藥鋪。

  他想讓她後悔,後悔嫁給他。他也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答應親事,或許他已經追回了關三小姐。

  但他一次次的不滿,妻子毫無埋怨之詞,依舊每日妥帖照料著他的衣食住行。仿佛拳頭打在棉花上,時常令葉澤心生挫敗之感。漸漸地,他的視線會停留在妻子身上,起初是探究,後來是好奇……

  再後來,意識到她是他的妻,意識到他對她牴觸全消,是在一個平凡卻不尋常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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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藥鋪打烊,黃昏很美。妻子走到他身邊緊張地說,『我有喜了』。她的聲音很小,葉澤一時怔愣,懷疑耳朵聽錯確認了一遍。妻子有點失落,很快又抬頭肯定地告訴他,『你要當爹了』。

  那一刻葉澤內心震動,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來關三小姐已離他那般遠,甚至淡忘了很久。原來如今在他心裡的人影,是她眼前嬌羞又忐忑的女子,是讓他重獲新生的妻。

  懷胎十月,一朝落地。葉澤給兒子取名珈玉,意為溫潤高潔,修身明目,暗示著希望兒子性情隨母。那是夫妻二人關係最為親近的幾年。

  玉兒兩歲時,葉澤開始在外為藥鋪的採購和商談合作奔波。閔州是九州藥材種類最為繁多、種植最廣的產地,葉澤沒想到會再次遇見關三小姐。她身邊多了名男子,兩人經營著藥行。

  大抵是動了情,遇事便會多想幾分。葉澤本就為先前對妻子的冷落愧疚不已,想著此時若再提及有關追求關三小姐的過往,怕壞了來之不易的溫情。於是回帝都後,他向妻子提及此行,只以在閔州遇到舊識寥寥數語帶過。

  後來去閔州的次數多了,關三小姐也會笑罵他木頭腦袋,出門遠行惦念妻子光在外人面前念叨,對正主嘴上不說行動也沒有。葉澤很是虛心求教,時不時帶著那些據說是女子最喜愛的珠釵口脂回家。老夫老妻又不大好意思直接送,想到妻子常為他折衣疊被,葉澤便偷偷藏到換洗的衣裳里。

  但妻子似乎並不喜歡,反而暗示他可以納妾,葉澤聽得大為惱火。後來一想,怕是送這些東西讓妻子誤會了,以為他嫌棄她素麵朝天。花的這份心思適得其反,哪還有提起的必要。類似的事,他也不敢再做了。

  春去冬來,數載光陰呼籲而過。等葉澤注意到妻子越來越寡言時,戰亂波及帝都,疫病橫行。

  關三小姐帶著孩子來帝都避難,孩子發了高熱,城中大夫根本管不過來,只好跑來麻煩葉澤。葉澤是在藥爐旁找到扇爐火的妻子,她又瘦了,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身為大夫,她比許多男子都要強,對病患盡心盡責,他勸不動,只能暗自心疼,陪著安置難民,開設粥棚,分擔一二。

  一邊是抱著孩子焦急萬分的好友,一邊是疲憊不堪的妻子,葉澤張了張嘴,猶豫不決。卻是妻子發現異常,主動相詢,得知情況後,二話不說去診脈開藥方。

  葉澤那時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想著,等疫病過去,一定要讓妻子好生休息,將她養胖些。

  後來,後來……

  誰知他們的後來,那麼短暫。有些話沒來得及說,有些事沒來得及做,人,就去了。

  倉惶進屋,地面的污血刺痛了葉澤的眼。抬頭對上玉兒仇恨的視線,更是令他心慌不已。妻子靜靜躺在床上,他握她的手,冰涼一片。她閉著眼,抿著唇,再也無人目光溫柔笑著喚他,說上一句,『相公,你回來了』。

  他以為,她的寡言少語,是打理藥鋪和照顧兒子操勞之故。他以為,她是大夫,懂藥理知分寸,斷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可她,怎麼能,怎麼就能拋下他和玉兒,就這麼走了呢?

  葉澤回憶至此,目光悲痛,幾度哽咽,「玉兒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阿柔。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不會積鬱成疾,不會斷了生念。玉兒他該恨我……」

  葉彎彎只知她娘逃婚遇見了她爹,葉澤與爹娘是多年故交,卻從未想過兩家還有這般淵源。得知如此仁心仁術的女子不幸早逝,葉彎彎心中亦是難受。

  「葉叔您別這麼想…」

  葉澤的悔恨、自責溢於言表,連她這個旁觀人都能感受到幾分悲傷,這樣的結果又何嘗是他想要的呢。

  葉彎彎嘴笨,這會兒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片刻後,葉澤擦了擦眼角的淚,啞聲道,「彎丫頭,葉叔有個事,得拜託你幫下忙。」

  「您說您說……」

  「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盼著玉兒能回這個家。只要他好,比什麼都強。我就想他能坐下來聽我說件事,你能幫幫葉叔不?」

  「我幫忙……」葉彎彎指向自個兒,想了想疑惑道,「葉叔叔,您是要我幫您找兒子還是綁兒子?」

  綁兒子……

  葉澤一時被葉彎彎彪悍的作風給噎住了,正待解釋一二,耳邊就傳來呵斥聲。

  「葉澤你在幹什麼?!」

  紀溫閒久等不見葉彎彎出來,幾番猶豫進了店,誰知會遇上憎惡之人。

  他大步流星走到葉彎彎身邊,沉著眼對葉澤道,「我說過,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你要壞最後的底線,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說罷,拉起葉彎彎就走,「小月牙你磨磨唧唧,是要餓死本公子嗎?」

  紀溫閒來的突然,這一串操作更是讓人一頭霧水。葉彎彎正奇怪兩人是不是有什麼過節,此時卻聽葉澤在身後呼喊道,「玉兒……」

  玉兒?!

  葉彎彎運轉遲鈍的腦袋…卡了。

  她看向前方的背影。紀溫閒拉著她急沖沖往前走,少了平日的風流懶散,甚至有點暴躁。

  難道紀溫閒,就是葉澤的兒子葉珈玉?!

  ******

  紀府。

  杯盤狼藉。

  葉彎彎摸摸鼓起的小肚子,魘足地眯了眯眼,問一旁的管家,「老伯,紀溫閒在哪兒呀?」

  「公子在靜思台。姑娘出門左拐,過了拱門,抬頭就能見著。」

  天近暮色,靜思台的小石燈很顯眼。葉彎彎吃得有點撐,看著長長台階,偷了個懶,足尖輕點一躍而上。

  靜思台如其名,空曠、安靜。

  燈火闌珊,卻不見紀溫閒蹤跡。葉彎彎正覺奇怪,忽的瞥到靠近角落的欄杆處有一抹黑影。走過去,只見紀溫閒拎著酒壺,手臂搭在支起的腿上,遮擋他大半張臉,看不清神情。

  葉彎彎坐下嘀咕道,「我說怎麼沒看到人呢,你躲這喝酒來著……」

  從鎮虎街出來後,紀溫閒心情欠佳,準備跟葉彎彎分道揚鑣。葉彎彎的肚子恰巧咕咕抗議起來,她眼巴巴地望著他,紀溫閒只好帶著人回府。

  葉彎彎跟在後頭,時不時就問起一兩個問題,或者說上幾句。紀溫閒額頭青筋跳了跳,並不想答,也並不想聽。他停下來告訴葉彎彎,想吃飯,就不許提葉澤這個人和有關的事。

  眼下,紀溫閒的情緒似乎平復了許多。他晃晃酒壺,歪頭看向葉彎彎,「小月牙,你還記得,明山看日出那天我給你講的故事嗎?」

  見葉彎彎點頭,他勾了勾唇,收回視線嘆息道,「故事裡的女郎中,就是我娘。」

  葉彎彎微微瞪大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怪不得葉澤說起往事時,她隱隱覺得有點熟悉。原來和紀溫閒曾說過的,是同一個故事。

  不過……她怎麼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

  紀溫閒抿了口酒,自顧自道,「小月牙,你曾問我,算盤為什麼打得又快又好。我是跟我娘學的。但她算盤打得並不好,帳本的一錢一厘都得反覆核算,教我也常常出錯。從我娘那裡,我很快學會如何避開所有的錯誤算法。聽起來,我娘是不是很笨?」

  葉彎彎連連搖頭,一時將剛才的困惑也搖沒了。

  「是呀,她是大夫,本就沒必要會這些……」

  紀溫閒灌了一口酒,繼續道,「我娘姓紀,是鳴鶴巷紀家藥廬的第十三代傳人,也是先帝寵妃的親妹妹。如果沒有遇見葉澤,她的路一定會很長很長……」

  葉澤大概從沒想過,他成親的那晚,自稱是渭州商賈悄然前來道賀的夫婦,會是天子和帝妃。

  婚後,為了他的隨口一說,那個潛心鑽研醫術的女子扎進了商海堆,行醫救人,打理藥鋪。兩者兼顧,哪有說起來那般容易?

  可紀柔再難,也沒有動過讓姐姐幫忙的念頭。既是不想葉澤有壓力,也是傻乎乎想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但結果呢……

  紀溫閒憶及此,眉心緊簇,胸前湧起一股濁氣。

  他想起母親憔悴的身影,隱忍的淚水,吐血身亡的愛恨交織,所有的所有,皆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也是為何,他從不涉足醫藥的真正原因。他無法做到若無其事進出藥鋪。

  接連喝了幾口酒壓下胸口鬱結,紀溫閒目露悲傷,「我不能對葉澤做什麼。我只是不想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也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瓜葛。所以小月牙,別勸我。」

  葉彎彎沒料到,小心思早被紀溫閒猜到了。他說這麼多,竟是反過來勸她免開尊口。

  她張了張嘴,紀溫閒又發出直擊靈魂的一問,「如果連我都原諒了他,小月牙你告訴我,還有誰記得母親受過的委屈,誰會為她不值?」

  葉彎彎撓撓頭,她可真是個失敗的說客。一會兒覺得葉叔很令人同情,一會兒又覺得紀溫閒也令人心疼。

  她苦惱了一會兒,小眼神瞅了瞅紀溫閒,他正有一口沒一口喝著酒。

  酒……

  葉彎彎終於發覺自己遺漏了哪裡,「…紀溫閒,你是不是說過,你爹有讓你娘醫治過一個發高熱的孩子…」

  紀溫閒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卻聽葉彎彎道,「那個孩子,是我。」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看向葉彎彎不可置信。

  葉彎彎攤攤手,「吶,問題來了。葉叔當年真要對我娘有歪心思,我爹肯定扛著斧頭趕人了,連閔州的地界都不讓他踏入一步,怎麼可能跟他喝了這麼多年的酒?」

  紀溫閒眉宇糾結,似乎是覺得她說得太絕對。

  於是葉彎彎緩了緩語氣,弱弱補充道,「……唔,我爹人糙,這確實也說不好。要不你跟葉叔叔見面談談,順便替我爹求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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