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胖下去可怎麼得了

  長青藥居。

  紀溫閒猛地噴出嘴裡的茶，一陣嗆咳，猶是不可置信，「真喊他哥哥了？！」

  葉彎彎淡定地點點頭。

  放下茶盞，紀溫閒遲疑了一下，「想好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不喜歡我，又不是他的錯。嬌嬌能適應書呆子哥哥，我肯定也能做到。」

  葉彎彎擦拭著斧刃，忽而笑了笑，眉一揚，神氣十足，「有個大官當哥哥，以後打架看哪個牢還敢關我？」

  想想堂堂大理寺寺卿四處撈人的畫面，紀溫閒很不厚道地跟著笑了，「倒是本公子多慮了。原想帶小月牙去個好地方化悲憤為食量，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好地方？…有好吃的？」

  

  葉彎彎眼一亮，快速擦好斧刃，將斧子別回腰後，噌噌幾步湊到紀溫閒身邊，眨巴著眼睛直點頭，「要去的要去的……」

  紀溫閒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逗樂了，桃花眼一挑，笑得越發勾人魂兒，伸手戳了戳她面頰的軟肉，「小月牙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這麼胖下去可怎麼得了。」

  說歸說，鬧歸鬧。紀溫閒最終還是口嫌體直地帶著葉彎彎出門打牙祭。

  城南，河邊。

  河風涼爽，攤販在樹下各自叫賣，空地處支楞著布棚。夏日炎炎，這種地方簡直是吃貨的天堂。

  「……果真是個好地方！…好香…酥餅，是酥餅……」

  葉彎彎聞香而動，飛快奔向了酥餅攤。紀溫閒失笑，就近點了兩碗面，在布棚里等她。

  沒多久，葉彎彎指間勾著裝了肉包的油紙包，兩手端著盛了涼糕的小碗，嘴裡叼著咬了幾口的酥餅回來了。

  誰知放下東西，屁股將將挨上長板凳，斜里突然衝出個孩子，湊到她跟前哀哀道，「姐姐，我餓――」

  那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臉上沒幾兩肉。眼淚汪汪的，很是可憐。

  緊接著，樹後又竄出一婦人，同樣瘦弱衣著髒亂。

  她急急上前想拉小女孩離開，小女孩哀求道，「娘，丫丫餓。」

  這一幕，瞧得人心酸。

  葉彎彎招手，讓小女孩帶著婦人過來，將包子和自個兒的那碗麵條給了她們。

  婦人拘謹地道了謝，見小女孩大口吞咽著包子，湯碗往小女孩面前推了推，「丫丫，先喝口湯，別噎著。」

  婦人這麼一提，吃著酥餅的葉彎彎覺得嗓子也有點干，轉身去尋攤主討碗麵湯喝。

  大抵是餓狠了，小女孩很快喝了大半碗湯，吃了兩個包子，推說飽了讓婦人自己吃，轉頭卻眼巴巴盯著葉彎彎座位上的涼糕。

  葉彎彎這會兒正在灶台邊就著湯吃酥餅，等麵條出鍋。紀溫閒見此，將自己那份兒拿到小女孩面前，「涼糕，薄荷做的，嘗嘗。」

  小女孩愣了愣，「謝謝哥哥。」

  紀溫閒隨口搭話道，「你們看起來不像本地人……」

  小女孩舀著涼糕狼吞虎咽，吐字含糊不清，「家裡發大水，我爹被官老爺打死了…我娘帶我來投奔姨母……」

  婦人嚇得匆匆放下筷子，疾聲打斷道，「你這孩子，又在胡說！公子別見怪，小孩子不懂事。沒有發大水…什麼都沒有。」

  這般慌張，說的話紀溫閒哪裡會信，他追問著小女孩，「你的家是在哪裡，發大水多久了？」

  小女孩張了張嘴，最終在婦人恐懼的眼神中把話咽了回去，嘀咕道，「說了會被抓走的。丫丫不能說。」

  正巧葉彎彎端著面回來，小女孩避開紀溫閒的視線，黏著她道，「姐姐，這面好香啊――」

  此情此景，這話在葉彎彎腦子裡自動進行了翻譯，『姐姐，我餓――』

  默默將碗推過去，葉彎彎心裡已經開始暴風哭泣。誰讓趕上大熱天攤主限量供應麵條，偏偏這又是最後一碗呢。

  攤主跟她聊的投緣，料放得很足。小女孩吸溜吸溜地吃著，葉彎彎偷偷跟著咽口水。吃不上，聞個味眼饞眼饞也是好的。

  小女孩忽的抬頭道，「姐姐，你能幫我找姨母嗎？我娘帶我來帝都投親，姨母搬家了，找不到……」

  葉彎彎匆匆收回艷羨的小眼神，險些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時沒反應過來。

  紀溫閒適時插話道，「你這位姐姐古道熱腸，自是會答應你。不過她來帝都半年不到，本公子卻是土生土長小有名氣，你確定要捨近求遠？」

  他啪地散開扇面，搖著扇斜斜看來，整個人瞬間多了幾分氣勢，說話的可信度跟著噌噌直漲。

  這話沒毛病，安排。葉彎彎助攻道，「他說得對。找人這事他認識的人比我多，比我快。」

  小女孩攪著碗裡的面，不應聲。她年紀雖小，一路到帝都也是見過不少人，這個哥哥才沒有姐姐那麼好說話呢。

  紀溫閒笑了笑，也不遮掩，「本公子是生意人，當然不做賠本買賣。只要你告訴我，你的家在哪裡，我幫你找姨母。也許只要一兩個時辰，你今晚就能吃上安穩飯，睡上踏實覺，沒有蚊子咬，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沒有風吹日曬朝不保夕……」

  小女孩有些心動，正猶豫著，那婦人突的開口道，「漯州，我們娘倆是漯州人。」

  紀溫閒說出了小女孩的期待，又何嘗不是擊中了一位母親的軟肋。

  「漯州……」

  紀溫閒皺著眉，低頭呢喃。

  他倒是說話算話，等小女孩放下碗筷，便帶她們去尋親。葉彎彎念念不舍看了幾眼身後的美食，小跑著跟上去。

  ******

  城東城西，走街串巷。

  沿途儘是些衣衫襤褸的乞丐，靜靜歪倒在路邊。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是帝都真實的寫照，太過尋常。放在平日裡，沒有人會去留心多了或者少了幾個乞丐。

  而現在，紀溫閒看著這些如同鋸嘴葫蘆的乞丐，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都七條街了，紀溫閒你到底知不知道丫丫姨母家在哪？」

  「不知道，」在葉彎彎化身炮仗前，紀溫閒扇尖一指前方，「不過很快就知道了。」

  一個時辰前，他到名下的錢莊傳過信，關於丫丫姨母的資料，這會兒應該送到他指定的地點了。倒是漯州那邊的情況，再快也要過幾日才有回信了……

  鎮虎街，某宅院門口。

  丫丫姨母淚水漣漣接了娘倆進去，葉彎彎如釋重負，轉眼整個人就蔫耷了。

  「好餓呀……」

  人前有多剛，人後有多喪，瞧得紀溫閒哭笑不得，「你不是吃過飯了嗎？」

  「那也能叫吃過？一個餅一個涼糕，連個巴掌數都湊不齊，頂多算零嘴。」

  葉彎彎翹了翹嘴巴，摸著癟癟的肚子，哼哼唧唧道，「人也找著了，我得去找吃的了……」

  紀溫閒瞧著她去的方向，皺了皺眉，追上來道，「這邊小巷子多，亂走很容易走丟的。小月牙，不如本公子帶你換個地兒吃。」

  葉彎彎本是漫無目的的走著，聞言仔細看了看四周，還就突然想起個好去處，眸光亮了起來，「怎麼把它給忘了？我知道去哪兒吃了！紀溫閒，我請你啊。」

  這麼激動，看來小月牙是要做回頭客了。

  紀溫閒跟著走了段路，越走越慢，最終停下來，有些躊躇。葉彎彎眼見快到地方了，嫌他磨蹭，愣是拉到了店門口。這一回，紀溫閒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進去了。

  他隨手指了個方向，「我想起有點東西要買，你先進去點菜。」

  葉彎彎不疑有他，只催著他快點，便蹦蹦跳跳進了店。而紀溫閒走得不遠，倚著牆壁瞧著葉彎彎進去的那家店。

  店鋪沒有名字，但他知道這是一家有很長歷史的老店，醉酒雞翅、香烤片皮鴨最為出名，味道絕佳。

  曾經，也是有人買給他吃過的……

  紀溫閒陷入往事的束縛中，而葉彎彎進店點完菜，發現角落坐了個熟人。

  「葉叔叔――」

  葉澤擦了擦眼角，抬頭看向葉彎彎，「彎丫頭也來了？來，陪葉叔坐會兒。」

  「肚子餓了，剛好在附近。想起您以前帶我來過這兒，就過來了……」葉彎彎坐到葉澤對面，鼻尖嗅到了烤肉香，來自桌上的油紙包，「葉叔您這點的是醉酒雞翅、香烤片皮鴨？」

  葉彎彎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葉澤將紙包推過去，「鼻子還挺靈，吃吧。」

  都打包好了，葉彎彎怎麼好意思，她擺手道，「我點了，一會兒就好，您還是帶回去……」

  葉澤嘆息，「我帶回去，現在也沒有人吃了。」

  「怎麼會，還熱著呢。」

  「我有個兒子，叫玉兒。以前每次忙完事，總會給他帶一份回去。現在他不在家，我帶回去也是沒人吃的。」

  「玉兒？」

  這名字，怎麼聽著跟大姑娘似的。

  「彎丫頭你先吃。有關玉兒的事，我慢慢說給你聽。」

  葉彎彎只當是老父親懷念兒子的尋常家常話，拆著油紙包，不甚在意地點點頭。誰知葉澤第一句話，就讓她怔愣當場。

  「玉兒恨我，恨我害死了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