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會

  時值初夏，綠蔭成行。

  是個狩獵的好天氣。

  葉彎彎回了趟長青藥居，從馬廄牽出肉多多。

  在劉管事一日多餐且不限量供應的餵養下，肉多多早沒了來帝都時瘦得只剩骨頭的可憐樣，反而離「不做最壯，只做馬界最胖」這一馬生目標越來越近......

  「小段日子沒來，肉多多你又胖了。走，帶你去個好地方兜兜風。」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肉多多親昵地蹭蹭她掌心，跟貴婦似的，馬蹄慢悠悠往前抬。

  顧平在旁邊瞧著，糾結裡帶著一絲不可置信，「葉彎彎，你養的馬怎麼能跟你一樣好吃？這也太肥了！它跑不跑得起來都是問題，怎麼能帶去狩獵會？！趁還有點時間，你趕緊去丘家馬場找斐斐牽匹好點的馬......」

  「少小瞧馬了，肉多多厲害著呢。」

  踏雲別苑可是馬兒的天堂，既然有機會再去，當然要帶著肉多多去打個旅遊卡了。

  葉彎彎堅持不換馬，顧平也只能由著她去。

  這一讓步，就開啟了前往踏雲別苑的慢慢路程。

  對，不是漫，是慢。

  一路上，肉多多不斷刷新著顧平對馬兒的認知。跑不動就算了，行走速度簡直創了馬界最低記錄。看到路邊的花，嗅嗅不算完事，還得扯下來分享，葉彎彎居然很是配合。

  一人一馬，其樂融融。

  照這個腳程，沒小半個時辰到不了地方。顧平拉著韁繩緩速，仍快了葉彎彎半個馬身。

  他埋頭沉默了會兒，忽的開口道，「葉彎彎，我要離開帝都了。」

  「哦，你要去哪兒？去幾天？」

  「可能是姜州、漯州，也可能是登州、厲州。可能是三五個月，也可能是三五年。還說不準。」

  葉彎彎霎時頓住了動作，逗弄肉多多的樹枝被叼走也沒搶，坐直身子，拍了拍馬肚跟上顧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平不答反問，「知道這場狩獵會，是誰舉辦的嗎？」

  葉彎彎搖頭。

  「...是當今聖上。」

  因丘揚的緣故，這場狩獵會個中曲折，顧平比旁人知道的要早，也更詳細。

  科舉歷來分文武兩科，由於本朝重文輕武風氣嚴重，導致武試從頭到尾都沒起什麼浪花。少帝召見武試三甲的當晚，便夢見先帝和聖祖爺，狠狠斥責了他一番。

  醒來後，少帝迫不及待宣了張丞相、丘揚等人進宮，紅著眼圈表示要效仿諸位列祖列宗，去軍營接受磨鍊。

  做個夢都能嚇哭，才十三歲的小皇帝，誰敢同意這事？紛紛直呼龍體為重，龍體為重。少帝只得退了一步，卻語出驚人，打算讓帝都所有朝臣家的適齡兒郎替他去，不分嫡庶，也好對諸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這話一出，武官看熱鬧，一眾文官跪地老淚縱橫。誰家的不是金疙瘩，就連張丞相家，嫡出的兒子也有兩個呢。

  事情自然沒成。

  張丞相不慌不忙，解釋託夢是「勉勵聖上勤學勿耽國政」，群臣連連附和，硬是給兜了過去。

  這些，跟狩獵會有什麼關係？

  關係就在於，前幾日諸位祖宗又給少帝託夢了。斥責他沒做好表率，搞得帝都烏煙瘴氣，都快忘了先祖打江山守江山流過的血汗。於是少帝哭唧唧去找張丞相，這回不用君臣那套了，改打親情牌，一口一個舅父，一口一個吃不好睡不香，問他該怎麼辦。

  帝都烏煙瘴氣，可不就是指何府宴會引發的三王黨和張黨明爭暗鬥不休一事？

  張丞相這會兒也不走之前的強硬路子了，表示少帝早先的想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提議既是代表天子去軍營體驗，人選必須要仔細篩選，通過試煉的帝都兒郎，才有資格加入。

  潛台詞就一句：誰愛去誰去，別拉上我家兒子。

  如此這般，在少帝被列祖列宗嚇哭兩次後，終於迎來了一場匯聚帝都少年才俊的狩獵會。一則，是藉機宣傳宣傳，免得連個報名的人都沒有，太傷少帝的顏面。二則，對有意向加入代天子參軍體驗團的夢想青年來說，這將是最後一次參加帝都聚會，是一場從紙醉金迷走向金戈鐵馬的告別。

  「丘三哥說，接下來會有歷時一個月全封閉的訓練期，通過最後選拔，就能成為其中一員。葉彎彎，我終於能參軍了。」

  顧平看向遠方，目光充滿了對未來的希冀和堅毅。

  信息量太大，葉彎彎腦子一時亂糟糟的，「這也太突然了。」

  她跟在顧平後面，瞧著他挺直的脊樑，似乎和剛認識那會兒，有些不大像了。

  他變了。

  或者說，這才是他心底那個真正的自己。

  這是一場顧平等待已久的分別。

  作為朋友，她該祝願和支持。想通了這一點，葉彎彎心裡的不適應與不舍，都化作一股堅定的力量。

  她催著肉多多追上顧平，「以後你當將軍了，可別忘了照應老朋友啊。」

  顧平側過臉，難得朝她笑了笑，「一定。」

  葉彎彎是他秘密的共享者，也是除了丘揚第一個知道他要參軍的人。她的支持，讓他多了一份走下去的力量。

  即使大多時候他很想拒絕承認，認識她這麼貪吃又嗆聲的女人。

  但...誰還沒交過一兩個嘴上嫌棄，心裡又信任的朋友呢。

  ******

  待兩人趕到踏雲別苑，場面已經很是熱鬧。

  葉彎彎沒忘了周寶嬌託付的事，環顧周遭，尋著顧墨的身影。

  這時一身著象牙白騎裝的男子走了過來，跟顧平打著招呼，「顧兄再不來，我可要登門去請了……這位，就是葉姑娘吧？」

  葉彎彎瞧了瞧，眼生，「你認識我？」

  「他是蔡老將軍的獨子蔡越，聽他爹說起之前馬賽的事，想見見你。」顧平解釋過後，也沒忘了之前的事，氣糾糾道，「蔡兄你可瞧好了，人就在這。有什麼不服氣的直說，今兒個比到你服為止。」

  「顧兄，一時氣話，一時氣話。別跟兄弟一般見識。」

  一聽就是還在磨合期的新朋友，葉彎彎見沒她什麼事，繼續四下張望。

  蔡越發覺她的異樣，主動問詢道，「葉姑娘可是在尋什麼人？」

  「顧墨…忠勇伯府的顧墨你見到過嗎？」

  「好像…見過，」蔡越想了想，指向一處休息棚，「……往那後邊去了。」

  「謝了啊。」

  葉彎彎抬腿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聞名不如見面，沒想到居然是如此真性情的女子，蔡越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有些走神。

  「怎麼樣，是不是比以往你見過的女子有意思？」顧平拍上蔡越的肩，整條手臂順勢搭了上去，見他收回目光，提議道，「聽說你箭法不錯，走走走，讓我見識見識……」

  隔著休息棚，卻似兩個天地。

  沒了車水馬龍，沒了人聲嘈雜，顧墨靠坐著樹幹，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彎彎喜不自勝，快步走近道，「我可算找到你了。」

  顧墨聽到這話也不意外，起身拱手道，「當日賽場葉小姐救在下一命，其馬術、膽魄已遠超在下。你我實在無需比試，在下甘拜下風……」

  「不找你比試，」葉彎彎擺擺手，從懷裡掏出抹額，遞了過去，「吶，我家嬌嬌送你的。」

  顧墨看向近在咫尺的抹額，並不伸手去接，心想著如何婉拒。

  葉彎彎卻嫌他磨蹭，東西直接塞到顧墨懷裡，「去過忠勇伯府不少趟，總沒遇上你在家。這下可算送到了，顧墨你趕緊收好啊。」

  葉彎彎來得快去得也快，顧墨看了看手邊的抹額，只得先默默收起來。

  想到她方才的話，不由苦笑，哪裡是他不在家，門房懶得傳話罷了。

  ******

  彎弓搭箭，策馬揚鞭。

  別人來踏雲別苑，要麼衝著獵物，要麼衝著揚名，葉彎彎倒好，居然是來餵馬的！

  肉多多在湖邊安靜地吃著皇家草料，它的主人，在旁邊發著呆。

  許是舊地重遊，又難得靜下心來，葉彎彎想起了顧清宴。

  不知為何，她隱隱生出一種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以前那般…那般親近了，似乎隔著些什麼。

  明明當初在踏雲別苑，他對她說的話，他為她擦過額頭上的傷，現在想起，心頭仍會悸動不已。

  什麼時候起，她的想法，也複雜起來了？喜歡他，卻不知，怎樣能讓他喜歡。

  蔡越出現在葉彎彎身旁，隔著些距離坐下，像熟識般，熱絡道，「葉姑娘在想什麼？」

  不得不說，第一印象很重要。蔡越是顧平的朋友，又給她指過路，葉彎彎不失禮貌地笑笑，「是你呀。找我有事嗎？」

  「不知葉姑娘，對成親這件事有什麼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