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個禮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葉彎彎情竇初開，之前光想著提升匹配度，現在左手抹額，右手木牌，遲鈍地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居然從來沒有給顧延之送過禮物！

  失誤，重大失誤。

  是以去忠勇伯府的路上，葉彎彎一直在想送顧延之什麼好。

  金銀財寶？好像他並不缺...

  縫製香囊？恐怕她十指戳成篩子，都繡不出一朵花...

  紀溫閒和周寶嬌送禮的風格只能僅供參考，真愁人吶。

  「顧墨他不在......」

  

  門房直呼其名，沒有絲毫對主子該有的敬重，連帶看葉彎彎的目光，都充滿打量。不過葉彎彎大半心思不在這兒，得知顧墨沒在家，轉身離開了忠勇伯府。

  逛吃的容易，買東西怎麼就這麼難呢？

  轉悠了三條街，腿還沒喊累，葉彎彎的肚子倒先叫起來。她坐在路邊板凳上，吃著胡麻餅，等陽春麵出鍋，心底仍在嘀咕，到底送什麼呢。

  「客官，您的面好了。」

  熱騰騰的香氣，引得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攤主一放下碗，葉彎彎的筷子就等不及挑著面，「你這面，聞著味兒就地道......」

  這會兒吃麵的人少，攤主也不急著回灶邊，樂呵呵道，「小姑娘是行家。老漢我不吹，當年樂侯吃了我爺爺煮的麵條都翹大拇指，這手藝，也是那會傳下來的。」

  葉彎彎咕嚕吃了大半碗才停嘴，搭話道，「好吃好吃。就是老闆你這刀工，還得再練練...」

  她挑起一塊牛肉，燉的夠味，但厚薄不一，很是影響口感。

  「一碗好面，食材刀工火候缺一不可。小姑娘懂吃，下回來，老漢免費給你補上一碗。」說起這事，攤主轉身朝斜對面喊道，「老於頭，我的刀好了沒有？就指著這過活哩。」

  木門打開，一個矮胖子光著膀子走出來，臉色通紅。敞開的院子裡架著灶，火燒得正旺，原來是個鐵匠。

  「吵吵啥，早跟你說了磨刀磨刀，一直拖拖拖，這會兒急了？拿去。」

  刀鋒磨得光亮，邊邊角角也收拾得服服帖帖，要不是刀柄還老樣子，攤主都懷疑換了把新的。

  摸著光滑的刀背，攤主笑得合不攏嘴，「祖上傳下來的老傢伙，捨不得折騰。...老於頭你這手藝，沒得話說。」

  再好的刀具，不磨遲早卷邊，不用早晚生鏽，只有不時敲打修正，才能代代傳下去。勸了這麼多次，攤主此時的誇讚，無異於認同了他的理念，鐵匠很是受用。

  正準備回院子，一個小姑娘攔住了他，「你的手藝，能打造出天底下最厲害的東西嗎？」

  ******

  數日後。

  沒想到，葉彎彎還真在鐵匠鋪的後院。

  「你鬼鬼祟祟躲起來幹嘛呢。」

  葉彎彎比顧平更好奇，「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我就在街上隨便問了問路邊的小販，有沒有來買東西還沒停嘴的小姑娘，結果一路被人指到這裡，葉彎彎你可真能吃......」

  老於頭笑了笑，顧自走到一邊搗鼓。

  葉彎彎嘟囔，「你也是有夠無聊的。」

  地上儘是些粗細不一的竹筒，她正拿著塊小圓鐵柱一一比對，顧平隨手撿起一節把玩，「我找你，可是有正經事的。過些天，踏雲別苑要舉行一場狩獵會，邀請了帝都眾多善騎射的人物，還有今年新科武試的佼佼者，場面熱鬧，你不想瞧瞧去？」

  「顧墨會不會去？」

  瞅著葉彎彎期待的眼神，顧平不大肯定道，「會、會吧。」

  「那成，去的時候叫上我。」

  去了忠勇伯府幾次都沒見到人，周寶嬌託付的事也不能老拖著，這下可算是能解決了。

  葉彎彎有點小開心，顧平一琢磨，以為她是惦記上次沒有完成的馬賽，想跟顧墨一較高下，暗暗留心下這事，打定主意當天一定把顧墨弄到現場。

  「你這到底在瞎忙活什麼？」

  葉彎彎神秘兮兮道，「不能說，這是秘密。」

  揭秘的一天，很快到來。

  葉彎彎挑了件高領長袖的衣裙，在氣溫漸升的季節，有點突兀。灰羽帶她走進院子時，顧清宴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們說你很忙，我送個東西，不會耽誤很長時間。吶，這個給你。」

  兩指寬的綠竹，粗略一看猜不出是做什麼的。

  顧清宴這會兒也沒心思去猜，眼睛眯了眯，「你的手怎麼回事？過來——」

  眼可真利。

  葉彎彎想往後縮，灰羽不著痕跡推了她一把，默默退到院門口。銀光正巧趕過來，急急問他，「主子說了不見彎彎姑娘，你怎麼就明知故犯？還有，你讓我拿藥，又是傷到哪......」

  「銀光——」

  是顧清宴的聲音。

  銀光只得先把藥給灰羽，準備進去，瓶子卻被塞回手裡，「主子用得上。」

  灰羽的話，果然得到了驗證。不過須臾，銀光便出來了。

  「主子到底怎麼想的，一會兒不想見彎彎姑娘，一會兒又不讓走？」

  銀光疑惑不解，灰羽卻是嘆氣道，「師兄你不適合想這麼複雜的情感問題，還不如再去備些傷藥......」

  不守命令，明知故犯，他恐怕得去暗堂轉轉了。

  院子裡，葉彎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顧清宴微微弓著身，手指在她頸子上輕輕點著膏藥，暈開，褐色的斑點很是刺眼，「怎麼弄的？」

  葉彎彎緊張兮兮，「不小心、不小心被火星子濺到了。」

  答完話，空氣陷入安靜。

  他一會兒一個問題，答了又不理人，她有點坐不住。擱在石桌上的手將將抬起，顧清宴便道，「藥蹭沒了，我接著給你上。」

  於是，她乖乖地，不敢亂動了。

  倒不是捨不得那點藥，而是顧延之這種上藥的狀態，讓她莫名有點慫，感覺自己犯了了不得的錯誤，恨不得早點完事求放過。

  但她不知，這並不是顧清宴想看到的。

  她要是不那麼乖巧就好了，如此，他便不會心疼到自責。心疼到後悔說了重話。

  細細抹完藥，顧清宴坐回石凳，拿起綠竹筒子問，「這個怎麼用？」

  葉彎彎一愣，接著一喜，「很簡單的，纏了黑線的那頭，是暗器，扣動機括就可以發射，你對著...對著亭柱的牌匾試試。」

  小姑娘又活潑起來，顧清宴繼續配合道，「有兩個機括。」

  「筒內的機關是一輪發射五針，有七輪，短的按一次一輪，長的就是全部發射。」

  顧清宴在她期待的神情中，按下綠竹筒子的短機括，針細如毛雨，瞬間沒入牌匾。

  好生迅猛霸道，這絕不是普通的暗器，顧清宴瞳孔縮了縮，「彎彎你怎麼想到做這個？」

  葉彎彎絲毫沒察覺到身旁人的震驚，「我想了想，你什麼都不缺，就送你個傍身的小玩意好了。這個東西我也只看過圖紙，還多虧老於頭一起琢磨，才成功了呢。」

  「圖紙？」

  「對呀，我祖上是手藝人，編編籃子打打鐵什麼的都會點，到祖父那輩有人送了些圖紙給我們家搗鼓。這張圖就是我爹給我鑄斧子那會兒翻出來的，我當時瞧見過。據說是挺厲害的暗器，叫...叫梨花雨。」

  天下第一暗器梨花雨？！

  傳聞，臨啟建朝前的亂世之中，有奇俠以梨花雨暗殺不少危害一方的首領，後天下安定，此物也消失世間，沒想到設計圖紙居然還流存於世......

  顧清宴許久未說話，葉彎彎忐忑道，「顧延之，你不喜歡？」

  「沒有，只是有點意外。」顧清宴回神，發覺指腹間有異樣，頓住低頭一瞧，好似是個印記，「這是......」

  葉彎彎看了過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發現了，有點不大好意思，「老於頭說，在他那兒打鐵具的人都會要求做個標記，讓我也學著，這份禮才是獨一無二的。」

  一輪彎月，波紋點點。

  寥寥數筆，便刻出了夜色下的水月。

  ——葉彎彎，我叫葉彎彎。因為出生在晚上，天空掛著月牙兒。

  ——我姓顧，名清宴，取自河清海晏之意。

  顧清宴撫著綠竹筒子的手微微顫抖，收回袖中不想讓她察覺，看向竹筒纏著紅線的那頭，轉移了話題，「這又是什麼？」

  葉彎彎低聲道，「你不是不能受寒嗎，這個是我臨時加上去的火摺子，沒什麼特別的，圖個方便。」

  一邊是殺人無形的暗器，一邊是再常見不過的火摺子，確實沒什麼可比性。

  但是呵。

  擔心他的安危，亦擔心他的生死。

  他又有什麼福分，能讓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心思花到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