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所以來接你
2024-06-06 01:47:49
作者: 化相
賽馬的場地,定在了踏雲別苑。地處皇城以東,範圍極廣,是專為王公貴族建造的狩獵遊玩之所。
「好多人!他們都是來參賽的?」
賽馬場看台上,人頭攢動,陣營分明,各自搖旗助威。
葉彎彎看得目不轉睛,顧平給輕鴻餵了草料,走過來科普了一波,「沒見識。賽馬盛事除了太僕寺、各個馬場,還有名燥四方的富商,就連坐那邊的散客,也都是名門望族、將門子弟,更別提還有為了圍觀科考盛事早早來帝都的遊客了。這賽馬,熱鬧著呢。」
「誒,顧延之怎麼也來了?顧平你看……」
「不可能,我大哥從來不會…媽呀真是他…怎麼辦,怎麼辦,我不能被他發現,斐斐,你趕緊想想辦法!」
丘斐正在檢查馬具,聽了這話也有點慌,「這…這樣吧,葉姐姐,你先去打聽打聽顧大哥的來意,咱們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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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馬又不是壞事,你們這樣…怎麼像是在作賊?」
「葉彎彎,你這個笨蛋,我,顧二公子,現在應該在府里禁足!」
「對哦,我把這事給忘了。你們等著,我去問問顧延之來幹嘛,想辦法讓他看不見你。」
葉彎彎從備賽區繞到看台側方,一群華服少年堵了去路,蹲著圍坐一團,竟是在下注,賭今日賽馬的輸贏。
「爺我今兒坐莊,哥幾個,都湊樂子玩玩。」
「一比二十,張吉,你拿顧家那小子開涮,白送兄弟銀子呢!」
「就是,憑那兩小子,哪能入圍決賽?大吉,你這可是賠本買賣……」
「爺我樂意,哥幾個都愣著作甚,該捧場捧場,把場面給爺撐起來。」
「好勒――」
眾人嬉笑著,言語間還不忘拿丘斐和顧平取樂。
丘家馬場的賠率,居然最高,一比二十!太過分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任葉彎彎再遲鈍,也察覺到這些人不懷好意,沒好氣道,「過路,讓讓!」
「哪來的丫頭片子,敢叫爺讓路?這踏雲別苑,什麼時候連貓貓狗狗都能放進來了?」
「張吉,她身上臭烘烘的,是從哪個狗洞鑽進來的也說不準……」
「還真是,臭死了!還不去叫這裡的守衛…」
話音落,便見一隊身著甲冑的士兵行來,將眾人包圍。
「這速度可以呀。給,賞你們的,趕緊把這臭烘烘的東西弄走。」
張吉扔了幾顆金花生,侍衛長卻不為所動,任由滾落在地。
「嘿,爺說話呢,耳聾了?」
「他們也不是誰的話…都聽。」
甲冑侍衛左右分開,動作整齊劃一,從中間讓出了一條道。
來人踩著祥雲靴,步履輕而穩,隨著走動,紫色衣袂不時揚起,再往上,便是掛著三分笑意的唇角。
葉彎彎很是意外,「顧延之,你怎麼過來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呢。」
「知道,所以來接你。」
******
張吉聽過不少顧閻王的舊事,什麼五歲通文武之道,九歲平家族內亂掌權,十四接連破三大疑案,他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一個繡花枕頭,能有多大能耐!
顧清宴看向張吉一行人,「這裡是踏雲別苑,是官府承辦的馬賽。在此妨礙公共秩序,聚眾賭博,按律,得請諸位去牢獄裡待上一陣子。」
「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可是丞相之子,這位是漯河郡王世子,就連他,也是步兵衙門總兵的侄子,這天底兒下,哪個牢敢關咱幾個!」
「哦,如此說來,本官是得賣幾分薄面。」
顧清宴笑得和顏悅色,「不如,就請各位去這行苑的歇腳處坐坐,本官也省得為難了。」
瞧見沒,什麼顧閻王,也不過如此,這麼個慫包,他爹還天天警告不要招惹顧家那二愣子?
張吉朝狐朋狗友遞了眼色,答話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囂張姿態,「爺不同意――!」
「這可由不得你。」
顧清宴動了動指尖,侍衛長接到命令,也不管張吉幾人如何威脅放狠話,直接將人拉了下去。
「太便宜他們了,顧延之你都不知道他們說顧平和丘斐,有多難聽。」
「來日方長,不急。」
顧清宴暗自嘆息,誰說三個臭皮匠能頂諸葛亮?挑了個適合來打探『敵情』的,結果什麼都還沒開始問,小丫頭說話漏了餡兒還不自知,自個兒先賣了個徹底。
紀溫閒湊上來,跟著道,「就是嘛,小美人別生氣,下回本公子備上麻袋,將人捉來讓你揍個盡興可好?」
「又是你,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我有名有姓――葉彎彎,出生的時候天上掛著月牙……」
紀溫閒恍然大悟,「不喜歡『小美人』?那小月牙如何,小月牙,你最近在忙什麼呢,怎的許久未見瘦了許多,真真讓本公子心疼。」
最近在忙什麼?
葉彎彎一時忘了反駁『小月牙』這個更彆扭的稱呼,心虛地瞅了顧清宴兩眼。
她還能忙什麼,幫顧平瞞天過海進出國公府唄,如今見著顧延之哪能坦蕩得起來。
更何況,她還要在顧延之眼皮子底下矇混過關,不讓他發現顧平出現在這裡的事,想想都很難誒……
「沒,沒忙什麼,你們今天怎麼也來這裡了?」
「馬賽馬賽,本公子自然是來賽馬的。延之麼……」
紀溫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葉彎彎更心慌了,顧延之這麼聰明,不會是發現了吧?要死了,要死了……
她忐忑道,「顧延之你是來…」
「看馬賽。」
葉彎彎剛鬆一口氣,便聽顧清宴接著道,「就快開場了,你在這裡,不要緊?」
葉彎彎乾笑兩聲,「我、我能有什麼事。」
顧清宴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一群著官服的人匆匆走來。
為首的中年男子向顧清宴行禮道,「下官太僕寺少卿吳庸,見過國公爺。」
國公爺?
這吳庸擺明為張吉等人的事說情而來,卻不稱他的官位,到底是久混官場的人精。
「免禮。開賽在即,吳大人不忙著主持大局,找本國公有何事?」
「下官不知國公爺在此,多有怠慢,特來請罪。聽聞有幾個小子,衝撞了國公爺……」
「唔,少年人逞一時口快,也不是什麼大事,本國公已略施小懲。怎麼,還驚動了吳大人?」
吳庸訕訕然,略施小懲?國公爺說得委婉,手段可真夠狠。
踏雲別苑是狩獵之所,有人,自然也有馬。這國公爺美其名曰請那幾位公子哥去歇腳處坐坐,實際卻將人關到了馬棚!
那幾位可不是普通的官家子弟,丞相、郡王哪個不是大人物。一個個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關在臭氣熏天的畜牲地方,可比打他們一頓板子更挫人威風,更有苦難言。
哎,不是他吳庸不說情,聽這位爺的意思,沒得商量咯。
吳庸賠笑道,「哪裡哪裡,是下官的疏忽。下官已在高台備了上座,國公爺請――」
「那就多謝吳大人。」
吳庸引著人向高台走去,紀溫閒走到半途停下,指向一處道,「我就不去前面了,紀家今日也在參賽之列,本公子還要去看看情況。小月牙,你陪著延之去,高台那邊的觀賽視線絕佳哦。」
葉彎彎一路都在想該怎麼辦,聽到這話,猛地一驚,「啊?」
視線絕佳?顧平那不就更藏不住,除非……
選擇一,她打昏顧延之,選擇二,她蒙上顧延之的眼睛。
顧清宴道,「很少見你有犯難的時候,在想什麼?」
自然是在想,打昏和蒙眼哪個更具有可行性。
葉彎彎還沒膽大到當著他的面直說,拼命搖頭,「沒什麼。」
顧清宴瞥了她一眼,繼續向高台行去,「顧二讓你來攔下我,確實是為難你了。」
葉彎彎大驚,亦步亦趨,「你知道他在這裡,你怎麼會知道?!」
「他和丘家小子打小玩在一塊,馬賽這麼重要的事,他怎肯老實待在府里。丘家小子讓你來打聽,你就當我什麼不知道,無需為難。走,看馬賽去。」
明明她什麼都沒說,他卻什麼都知道,好厲害……
******
到了高台,吳庸引著顧清宴入座。顧清宴朝旁側的桌案,行了晚輩禮。
「晚輩見過蔡老將軍。」
「喲,是顧賢侄,坐坐坐。今日你怎有空來了,這位是……?」
「晚輩府中的客人,」顧清宴一言帶過,「令郎少年英雄,將軍此來,可是為了挑選令郎的弱冠之禮?」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你小子,打小就聰明,若不是…哎…」
這聲嘆息,藏了太多的遺憾,以及過往。
葉彎彎坐在顧清宴旁邊吃著瓜果,聽這話不免有些好奇,「若不是什麼?」
顧清宴拿起一塊糕點遞給她,「沒什麼。踏雲別苑的點心甚好,你嘗嘗。」
葉彎彎果然輕易被帶偏,「真的?我嘗嘗……」
顧清宴笑了笑,朝蔡老將軍舉杯,遙遙一敬,「晚輩祝將軍覓得良馬,以贈佳兒。」
馬賽是官署為競標而設,分為三關,第一關是外形,第二關是敏捷,第三是速度。
第一關將根據參賽馬匹的體型、毛色,由評審團投票決定進入第二關的前十二家。
「顧延之你快看,是輕鴻!」
「輕鴻?你是說丘家小子牽的馬?」
「嗯嗯,輕鴻比肉多多聽話多了。丘斐教我吹哨,每次叫它來得可快了。」
「肉多多?」
「肉多多是我來帝都路上,餓得自尋生路的那匹馬,可肥可肥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被人給宰著吃了?」
「名字和你的很配,運氣應該也不會很差。」
輕鴻毛色中等,體型高大,在眾多賽馬中雖不是最顯眼的,卻也算外形上佳。顧清宴話峰一轉,「看來這第一關,輕鴻是能過了。」
葉彎彎與有榮焉,「顧平說了,我們可是要拿冠軍的……對了,他還擔心你發現,第二關會不會不敢帶輕鴻上場?」
「你可以告訴他,你打暈了我,或者你現在坐的位置,剛好擋住了丘家馬場的參賽跑道。」
葉彎彎咋舌,顧延之這是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其實,還有第三個選擇……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同意讓他參加馬賽呢?」
「他若知道我關注馬賽,壓力會很大。賽者,忌心不定也。所以,按你剛剛打的主意去說,他會相信的。」
不是想到一起,而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葉彎彎十分挫敗,懊惱道,「我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你每次都會知道?」
「因為…你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第一關快結束了,你再不去,顧二那邊……」
「對哦,我先過去了。」
葉彎彎跑出去沒兩步,又回來端走了桌上的糕點,「這個真挺好吃的,我給丘斐和顧平帶點。」
見葉彎彎走遠,蔡老將軍樂呵呵開了口,「這姑娘不錯,活得真。」
顧清宴再敬一杯,笑道,「將軍慧眼。」
******
第二關是障礙賽,能順利通過設計路線,完成時間最短的六家晉升決賽。中途出現馬拒跳、碰落障礙物體、人落馬等失誤,直接淘汰。
葉彎彎告訴顧平,顧清宴被蔡老將軍灌了酒,喝得急,在打盹,總算是哄著顧平神氣糾糾地上了場。
賽程到三分之二,各家馬匹逐漸拉開距離,障礙物高度提升、跳欄包裹彩帶、以及障礙物的間距長短,都對馬匹和選手帶來巨大的考驗。
顧平目前排在第二,他在障礙物反覆出現時,明顯情緒急躁了點,對輕鴻的掌控力不足,沒發揮最好的水平。
反觀賽程第一的那個少年,性情平穩,與馬兒配合甚是默契,在障礙物反覆出現時,能夠完美的銜接。
「他是誰?」
丘斐看了眼葉彎彎指的人,「他呀,叫顧墨,說起來還是阿安的表哥,不過他是忠勇伯府的庶子,來往不多,沒想到,也是馴馬的好手。」
經過激烈的角逐,丘家馬場順利進入決賽。第三關是通過抽籤,兩兩比拼速度,最終決勝者為本次冠軍。
一場障礙賽下來,顧平已經心神力竭,決賽便交給了葉彎彎。
第一輪,丘家馬場對陣漯州范家,葉彎彎與輕鴻極其默契,遙遙領先。
「沒想到這姑娘馬術精湛,灑脫不拘,頗有將門之風,敢問賢侄,她是哪家的孩子?」
「蔡老將軍謬讚,彎彎是閔州人士,家中以採藥為生。」
「閔州?難怪,那可是個民風淳樸,性情奔放之地,老夫多年前去過一回,是個好地方。」
第二輪,丘家馬場對陣蕭家馬場,葉彎彎與顧墨狹路相逢,賽事相當激烈,雙方緊追不捨,勝負難分。
「顧家年輕一輩,居然是忠勇伯府出了這麼個人物,可惜呀,是個庶子。老夫記得,當年你……」
「蔡老將軍,既是往事,當忘卻――」
「是,是這個理。人老咯,見著年輕人,不服老不行啊,哈哈哈。」
葉彎彎正欲發力趕追顧墨,耳邊卻聽到馬蹄聲,遠超賽場上的馬匹數量。輕鴻打著響鼻,隱隱躁動,似乎有什麼在漸漸靠近,讓人莫名不安……
她身處賽場,自然沒有高台上看得清楚,看得遠。
蔡老將軍征戰多年,察覺馬場異象,環顧四周,登時虎目一緊,「這恐怕…要出大亂子了。」
為防止馬賽過程中,出現意外事故,賽場是全封閉式,只留了備賽區的出入口。而現在,大批馬匹正從出口朝賽場狂奔而來,行止瘋癲,無人掌控!
顧清宴唇邊溢出一絲嘆息,「終究是出事了……」
危機一觸即發,若是瘋馬群闖入,整個賽場將進退無路!
而葉彎彎,亦是首當其衝遭遇攻擊!
「主子,銀光這就去救葉姑娘――」
「來不及了,她不是在逃。」
眼見馬群沖入賽場,其他人都是勒馬掉頭,葉彎彎卻偏偏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