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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打我板子吧

2024-06-06 01:47:29 作者: 化相

  冷不防挨了一棍,葉彎彎屁股火辣辣地疼。她猛地一使力,便掙脫鉗制,踹飛了行刑的衙役。

  「奶奶個腿,我爹都沒打過我屁股。講理的地方不講理,真當老子好欺負啊!」

  京兆尹大驚,喝令左右,「葉氏爾敢――來人,速速將她拿下。」

  衙役團團圍住葉彎彎,正欲動手,堂外傳來一聲輕笑。

  「本官今日來得可巧,這京兆府,真夠熱鬧的。」

  來人著白衣,尋常打扮,卻難掩非凡的氣度。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在京兆尹面前以『本官』自稱,帝都竟有這樣的青年才俊。

  府衙內外,紛紛揣測來人的身份。

  葉彎彎看了那人一眼,眸光先是一喜,而後小嘴一癟,偏過頭去不看他。

  顧清宴餘光掠過,微微皺眉,腳步卻是未歇。

  

  京兆尹慌慌張張下堂相迎,「下官朱五福,見過顧寺卿。不知大人到此,有何貴幹?」

  「本官整理文書,靈州良田一案尚缺高月的卷宗,便來走這一趟。」

  葉彎彎聽了這話,偷偷豎起的耳朵耷拉下去,埋著腦袋不吭聲。

  京兆尹卻是忐忑道,「這等小事,大人知會一聲就是,怎敢勞煩您親自來取?」

  「無妨,本官也許久沒同各州府走動了。」

  師爺取卷宗未歸,顧清宴便在筆錄處的案桌落了坐。

  他理了理自個兒的衣袖,「朱大人接著審,本官歇歇腳就走。」

  歇腳?

  葉氏前腳進了京兆府,繁忙的顧寺卿後腳就來借卷宗。這話,恐怕也只能哄哄不知情的圍觀百姓了。

  顧寺卿翻看案桌上的審問記錄,可不像僅是歇腳的姿態。

  ******

  京兆尹坐在上方,兩股戰戰。手中的驚堂木,再也沒膽氣拍下去,暗呼倒霉。

  早知顧寺卿這般看護姓葉的丫頭,他就該再堅持堅持,也不至於中途改注,選了那位大人物「速速決案,犯人歸柒」的差事。到頭來,卻是兩頭都沒落到好。

  京兆尹的懊惱,堂下眾人哪裡知道。

  「官老爺,您老發句話,我等還急著帶葉氏趕路,早早回去交由幫主發落哩。」

  京兆尹遲遲未有進一步動作,海仇幫等不及出言催促,卻是把京兆尹的為難之處擺上了台面。

  京兆尹瞥了眼顧清宴,暗罵海仇幫粗鄙沒見識,誰是作主的都看不清。眼下但凡有對葉彎彎不利的言辭,於他而言搞不好就是催命符,那叫一個膽戰心驚,苦不堪言,他哪還敢開口。

  京兆尹膽小如鼠,不敢吭聲,但事情總歸不能僵持下去。顧清宴接過話,冷聲道,「命案當由官府定奪,斷無私人處置的道理,爾等狂言,置朝廷法度為何物?」

  出聲的仇七對上那眼,頓感一股寒意侵蝕腦海,不敢回嘴。

  仇五見狀,上前道,「我這兄弟不會說話,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顧寺卿勿怪。我家爺的案情真相大白,我等萬分感激京兆尹大人,自當遵從朝廷之令。如今葉氏罪責已定,帶不回活人,我等拿顆腦袋也勉強交得了差。」

  顧清宴在京兆尹與海仇幫之間來回看了看,拖長的語調頗有些意味深長,「是這樣啊...」

  簡短几字,換得海仇幫的齊齊點頭,京兆尹的坐立難安,以及莫胡為的焦灼。

  「寺卿大人,學子莫胡為,願替葉氏伸冤,還請大人容稟案情。」

  一眾認定葉彎彎殺人的呼聲中,還有人願意為她辯護,顧清宴不由得對這站出來的文弱男子側目。

  他想了想,問道,「莫胡為?可是州試頭名的莫學子莫胡為?」

  「正是區區。」

  這丫頭,倒是會交朋友。

  顧清宴掃了眼那蔫頭耷腦的小丫頭,從他進來到現在,她一直沒有說過話,過於安靜了些。

  「葉氏既有冤情,應由她自己道明,遺漏之處,莫學子再從旁補充。葉氏,你可有話說?」

  葉彎彎抬頭,哼哼唧唧道,「說了也是挨板子,不說是不是也要挨板子?我不會跟你們當官的說話,你直接打我板子吧。」

  顧清宴面色微沉,冷厲的眼風瞬時掃過京兆尹。

  「只打了一板,就一板。」

  京兆尹急急補了一句,說完又恨不得是自個兒挨了二十大板。

  瞧小丫頭這氣性,想必也是夠委屈的了。

  顧清宴心下嘆息,起身向她走去,「打疼了?」

  葉彎彎無端憶起兒時摔了跤爹爹哄她的場景,嗓音也是這般低沉,卻又有幾分不同。

  她鼻尖一酸,搖搖頭,「皮實著呢,不疼。」

  葉彎彎耷拉著腦袋,顧清宴也只看得見她頭頂的發旋。

  他蹙了蹙眉,「銀光他們都打不過你,怎還被幾個衙役欺負了?」

  她摳著手指,喃喃道,「我娘說民不與官斗...」

  板子沒落下來前,葉彎彎還能秉持娘親的話就是行為第一準則。但屁股真真切切疼起來,去他的準則,打過再說。

  畢竟她爹偷偷交代了, 一般情況要聽娘親的,不一般的情況要聽他的。

  ――什麼是不一般的情況?

  ――人活一世,有快意也有委屈。如果一件事非做不可,又或者堅定自己是對的,那麼阻攔你的人,他就一定是錯的。這樣的情況,不必聽你娘的。

  ――那我該怎麼做?

  她爹一腳把她踹進池塘,揚長而去。

  ――老葉家,怎就生了你這麼個笨的。

  葉彎彎泡池子裡,又氣又惱,想還手偏偏沒那個實力。

  後來她想了想,怕是錯怪了她爹。她爹明明是親身示教,告訴她拳頭硬才是真本事。

  顧延之今天若是沒來,她也該打出了京兆府,準備跑路咯。

  「幾個衙役,打便打了。但畏罪潛逃……葉彎彎,趁早收起你的蠢念頭,給我老實待著。」

  顧清宴知曉她性情,哪會猜不到她的打算?

  她也不想想,天子腳下,重兵圍城可不是兒戲。

  ******

  兩人交流短暫,且聲音很低,旁人無從得知聊了什麼。顧清宴依著筆錄,又問了葉彎彎幾個問題,方回了座位,打算聽聽莫胡為的看法。

  莫胡為道,「葉氏與死者來往甚少,並無殺人動機,二則,案發當晚過道多有走動聲,由此可以推斷去過死者房間的不止葉氏一人。想來葉氏方才也同大人說過,她聽到了兩道聲響,一為水聲,一為重物撞擊聲,不甚其擾之下出門查看,這便印證了在下方才所言。此案尚有疑點,還望大人明察。」

  倒不是個只知讀書的酸儒。

  顧清宴點點頭,視線轉向上方,問道,「不知朱大人判定葉氏罪罰,可有確鑿的證據?」

  「下官…下官…」

  京兆尹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倒是海仇幫早已按捺不住,有人站了出來,忿忿道,「一派胡言,狗屁不通!」

  仇七手指划過眾人,繼續道:「客棧大半書呆子,哪有人掄得動斧子,打得過我家爺?只有葉氏,使得一手好斧。怎麼,你們要合起伙來欺負我海仇幫無人不成?!」

  眼見海仇幫眾磨槍擦掌,蠢蠢欲動,顧清宴倒是笑了,「爾等大可繼續滋擾公堂,耽擱案情審訊,本官可就依據臨啟律法,疑罪從無,宣布葉氏無罪了。」

  「你敢——!」

  「本官敢與不敢,爾等盡可一試。」

  顧清宴此時言語帶笑,眼神卻分外幽深,仿若他們只是螻蟻,眨眼就能消失在這世上。

  「老七,不得無禮。」

  仇五一把拉過仇七,叱令幫眾冷靜下來,逕自向顧清宴請罪。自家爺身死固然要討個公道,但得罪活閻王就是在海仇幫脖子上架一把刀,日夜懸心,這可不是幫主願意見到的局面。

  「倒還有個識趣的。」

  顧清宴起身看向京兆尹,負手而立,「本官今日無事,不如同朱大人一起去現場走走?」

  ******

  衙役開道,官轎尾隨其後。

  顧清宴步行,京兆尹自然是默默跟在旁側。

  而作為頭號嫌疑犯,葉彎彎則是由顧清宴的親衛看押。說是押送,銀光更像與她敘舊。

  「我說主子怎麼著急忙慌地趕往京兆府,紅衣背斧,我早該想到的,可不就是葉姑娘你了?」

  葉彎彎悶聲道,「才不是為了我,顧延之說了,他來拿高月卷宗,不過是剛好和我碰上了。」

  「真真假假,葉姑娘還看不明白?想不到我家主子費了心思,有人還不領情哩。」

  葉彎彎順著銀光的視線,看向前方那清瘦背影,小腦瓜認真回憶起來。顧延之對她,好像一直都挺好的。

  可是……

  葉彎彎揪著衣角,「那,那我去大理寺找他那麼多次,他都不理我……」

  銀光想通前因後果,更加為自家主子叫屈了,「靈州案情複雜,主子前段時日四下奔波,極少待在大理寺,守衛也不曾提起葉姑娘來過。不久前知道此事,主子還把那二人貶去了戶部。葉姑娘這話,可真真冤枉我家主子了。」

  啊,那她真的誤會顧延之了!

  葉彎彎急得跺腳,「你這話怎麼不早說?」

  銀光見著她匆匆跑開,嘀咕道,「早先你又沒問,現在姑娘家都這麼不講理的麼...」

  顧清宴正問話掌柜,京兆尹是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深恐他想起追責。

  「...草民在屋裡算帳,聽到落水聲還瞧過一眼,夜裡黑,河裡什麼也沒瞧見,沒一會兒又有尖叫聲,外頭還有人走來走去,估摸是聽到聲響,湊熱鬧去的。彎彎這小姑娘,哎...」

  「掌柜若無其他線索,便退下吧。」

  顧清宴打斷掌柜的嘆息,緩步向前走著,腦海里捋著客棧殺人案的脈絡,尋找為葉彎彎洗脫嫌疑的關鍵點。

  忽的右臂一沉,有人抓住了他的袖袍。

  葉彎彎垂著腦袋,「顧延之,對不起。」

  這麼沒頭沒腦的來一出,顧清宴有些糊塗了。他停下腳步,低頭問道,「你說什麼?」

  京兆尹處境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而隨後跟上來的銀光藉故找他,京兆尹樂得配合,悄悄拉開了距離。

  「我都聽銀光說了,之前我去找你,你不是故意不理我的,還有今天,你特地趕來幫我。是我自己小氣,誤會你了,我道歉。」

  葉彎彎這話說得不分場合,卻也是她最本真的模樣,他所熟悉的模樣。

  顧清宴眉間舒展,神色逐漸柔和了幾分,「就因為這些,見了面連話都不願意同我多說?」

  葉彎彎羞愧地點點頭,她原以為是他不拿她當朋友,便賭氣也不同他做朋友。

  現在想來,自個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顧清宴笑了笑,「如此說來,該給銀光漲漲月錢了。」

  ******

  兩人聊起近來的狀況,葉彎彎絮絮叨叨說起錯認葉家藥鋪的烏龍事件,帝都的交通和美食,小賊的滑溜,學子的高談闊論。

  輪到顧清宴,他倒沒有她的生活那般妙趣橫生,刀光劍影朝堂暗涌也不便提,想了想,才憶起還真有個能聊的話題。

  高月與葉彎彎,也算是吃過同一碗牢飯的朋友了。她的消息,葉彎彎定然願意聽的。

  良田案冤情昭雪後,高月隨欽差回了靈州,力排族人眾議,響應朝廷號召,歃血雙親墳前,立誓『上納徵,乃衛國,下儲糧,皆為民用』,率先進行土地制度變革,遂聞名靈州。

  「高月可真厲害。」

  「她離開帝都匆忙,托我轉告你,來日若是有緣,莫忘了去靈州找她。」

  「那到時,你會同我一起去嗎?」

  跟這句話同時響起的,還有葉彎彎肚子咕咕叫起來的聲音。

  顧清宴失笑,指向不遠處飄揚的紅布旗子,「你說的香酥餅就在前面,買三個夠不夠吃?」

  葉彎彎哪還記得先前問的話,嘴饞道,「他家餅小,三個不夠,我得吃五個呢。」

  正說著話,無意間她就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招呼都沒來得及打,葉彎彎已飛快衝了出去,「小賊別跑――」

  街市騷動,隊伍譁然一片。

  衙役欲追,卻被顧清宴喝止。

  光天化日之下,嫌疑犯就,就這麼跑了?

  ……這也太囂張了。

  一眾學子目瞪口呆,海仇幫更是嚷嚷起來。

  「顧大官爺,您這什麼意思,公然放走犯人,還有沒有把我們海仇幫放眼裡?」

  眼見那紅衣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顧清宴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她的去留,自有本官擔著。」

  此話一出,眾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怪不得京兆尹戰戰兢兢,原來這位顧寺卿才是葉氏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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