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和鞭炮

2024-06-06 01:28:30 作者: 小島

  當祁麟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時,天空下起了雨,剛開始是淅淅瀝瀝小雨,慢慢就大了。

  祁麟沒帶雨傘,下了公交車之後,把包包頂在頭上,一路跑回家,沿途還進藥店買了一盒退燒藥。

  到家趕緊吹乾頭髮換了衣服,坐在電火爐前,還喝了一杯熱茶,但是一個小時之後,還是發起燒來。

  大體預料到這個局面的祁麟開始打開藥盒吃藥,吃完便開始睡覺。

  這一覺睡了好幾個小時,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全身酸痛。

  想活動活動手腳,忽然發現,手裡握著手機,仔細一看屏幕,上面是鄭吳驍的手機號

  祁麟:「!!!!!!!!!!」

  慌忙檢查了一下通話記錄,原來只是迷迷糊糊中在通訊錄里調出了鄭吳驍的手機號,並沒有撥出去。

  

  鬆了一口氣。

  起來喝了杯水,然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早上起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基本恢復正常。

  她又把那8張盜版光碟翻來翻去地看了看,心想,鄭吳驍一定很鬱悶。

  馬上就要到春節了,這一年春節,祁麟原本準備回Z市的,但是岳疇臨時讓她幫忙,她便準備過了正月十五再回去。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疫情的緣故,岳疇家酒樓的生意受到很大影響,他家還有一個遊輪公司,生意也慘澹了很長時間。

  所以這次過年,發給員工的獎金就很有限。大部分員工當然都非常理解,特殊時期,能保住飯碗就不錯了。但是酒樓的財務主管不這麼認為,她認為獎金太少了,覺得自己為老闆合理避稅,各種付出,勞苦功高,獎金應該比現在高很多。雙方談崩了之後,財務主管直接走了。

  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年期間是餐飲旺季,財務主管突然走了,岳家一時手忙腳亂。

  岳家也想到一些人選,但是信得過的人不懂財務,懂財務的人有那麼幾個,岳家又不怎麼信得過。

  這時候,岳疇就說起祁麟了,拍胸脯保證,此人肯定信得過。

  他爸媽都是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岳疇這個人,雖然有一些不靠譜行徑,類似考上名校又退學之類的,但是在關係家族經濟利益方面,倒是一直謹慎。

  岳疇爸媽也沒有更好人選,就同意了,讓祁麟過來,想著試試看。

  雖然在見到祁麟之前,岳疇爸媽有各種疑慮,但是在見到祁麟,並短暫相處一兩天之後,信任度就上升了很多。

  祁麟雖然漂亮,但是身上沒有美女的驕矜之氣,談吐溫柔謙和,做事情仔細且利落,整個人透出一種坦蕩的氣質,感覺讓她經手錢款不會出問題。

  陳雨田在酒樓工作,祁麟這次過去,算是陳雨田的上級,她擔心陳雨田心裡不舒服,就給她打了個電話。

  祁麟:「寒假之後,我就繼續上學,我不會在酒樓長期工作的,這次過去就是幫個忙。」

  陳雨田懂她的意思,祁麟想讓她知道,她絕不會搶她的飯碗或者上升空間。

  大年三十,酒樓里忙得跟打仗似的,全是一桌一桌吃團圓飯的,桌上是非常豐盛的佳肴,大家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熱鬧極了。

  祁麟大概忙到十點才下班,借了一輛自行車騎回去。

  到處張燈結彩,一派紅彤彤的節日景象,很多小孩子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

  天氣寒冷,祁麟繫著圍巾戴著手套,穿著呢子外套,騎在自行車上,晚風吹著,還是覺得冷。

  到了住處樓下,一群小孩在放鞭炮,祁麟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然後自己也去買了一大把煙花,還買了一個打火機,想著隨便放點菸花玩兒。

  因為戴著手套不方便,她把手套摘下來揣進兜里,然後用打火機點菸花。

  大約是手凍僵了,也可能是打火機質量不好,她打了好多下,都沒有打燃。

  她正準備去換一個打火機的時候,忽然聽見右邊響起輕輕的一聲「啪嗒」。

  是打燃打火機的聲音。

  一時間亮亮的,暖暖的。

  她轉頭看了過去。

  鄭吳驍就站在她的右邊,手裡拿著一個打火機,打火機上是一團小小的火焰。

  鄭吳驍伸手點燃了祁麟手裡的煙花。

  煙花的引信稍微燃燒了幾秒,很快就非常燦爛地綻放開了。

  祁麟一臉震驚地看著鄭吳驍,全身一動不動。

  鄭吳驍笑道:「被點穴了?」

  用手指在她後背上戳了兩下,「解開了。」

  祁麟手裡的煙花歡脫地燃燒著,她還是一動不動。

  她看著鄭吳驍,似乎高了,瘦了,好像和過去長得不一樣了,但是……笑起來那一下還是和過去一模一樣。

  恍惚間,祁麟仿佛覺得,三年多的分別只是夏日小憩里一個漫長的夢,夢醒時,他們從未分開過。

  鞭炮聲聲,煙花閃爍,下一個瞬間,祁麟開始迷惑,搞不好現在才是夢?

  「你……你怎麼在這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祁麟終於回過神來。

  「來看你。」鄭吳驍說。

  祁麟手裡的這支煙花已經燃盡了,鄭吳驍從她手裡抽出一支新的煙花,點燃,遞給她。

  煙花的光芒照在祁麟臉上,非常明亮。

  祁麟輕輕接過煙花,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害怕這是一場稀薄的夢境,稍微用力就散了。

  祁麟:「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鄭吳驍:「上午。」

  祁麟:「你在這兒待了一整天?」

  鄭吳驍:「差不多。」

  祁麟:「餓不餓?」

  鄭吳驍:「有一點。」

  祁麟:「一天都沒吃東西?」

  鄭吳驍:「吃了麵包。」

  祁麟把手裡剩下的煙花送給那些小孩,對鄭吳驍說:「上樓,給你做點吃的。」

  兩人走上樓,到了祁麟的屋門口,祁麟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這是一個小小的但是收拾得很整齊的房間,祁麟打開電燈的一瞬間,鄭吳驍就看見了窗戶上掛著的風鈴。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

  祁麟找了一雙棉拖鞋遞給鄭吳驍,「祁斟穿過的,你們倆腳應該差不多。」

  鄭吳驍接過拖鞋,穿上了。

  祁麟:「你隨便坐,我找找家裡有什麼可以吃的。」

  鄭吳驍坐在了祁麟的書桌前,夜色中也能看見長江的微微波光。

  書桌上立著很多書,各種會計方面的教材。

  祁麟在櫥櫃裡翻了一下,「雞蛋青菜面好嗎?」

  鄭吳驍:「好。」

  祁麟開始燒水,然後找了一個面碗,放進去醬油醋辣椒油鹽味精。

  祁麟:「我沒有煎鍋,我只能給你做荷包蛋,可以嗎?」

  鄭吳驍:「可以。」

  祁麟:「一個還是兩個?」

  鄭吳驍:「兩個。」

  祁麟站在一鍋沸騰跟前,熱氣氤氳,讓她的臉看起來朦朦朧朧的。她穿著一件米色的羊毛衫,看起來乾爽又柔軟,頭髮輕輕地垂在肩膀上。

  鄭吳驍非常非常非常想走到她的身後,從後面輕輕抱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肩頸之間,蹭一蹭毛衣和頭髮,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

  但他沒敢,三年多未見,他並不知道祁麟的具體現狀,他不能這麼冒昧。

  按照祁麟的性格,這樣的晚上,讓他進屋,已經不容易了,鄭吳驍擔心自己要是伸手去抱她……

  祁麟會不會一腳把他踹飛?

  冷靜冷靜……

  不能衝動……

  所以他只是看著她被水汽籠罩的側影。

  祁麟做了一碗看起來非常實在的雞蛋青菜面,端到了鄭吳驍面前。鄭吳驍很快就吃完了。

  鄭吳驍看著祁麟臉上原本是傷疤的位置,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出異樣了。

  鄭吳驍:「疼不疼?」

  祁麟:「什麼疼不疼?」

  鄭吳驍:「聽祁斟說……你做了修復手術。手術疼不疼?」

  祁麟:「還好,打了麻藥。」

  在樓下的時候沒發現,這會兒在燈光下面,才看見鄭吳驍的臉色略略有些疲憊,嗓子也有點啞。

  祁麟:「你從哪裡過來的?」

  鄭吳驍:「家裡。」

  鄭吳驍:「放寒假回家了,正月二十八那天,聽說你不回來過年……我就過來了。」

  祁麟忽然想起,今天在酒樓的時候,同事還提起春運買票的艱難,鄭吳驍正月二十八忽然決定從Z市過來,是怎麼買到票的?

  祁麟:「你怎麼過來的?」

  鄭吳驍:「找了一輛計程車,讓司機送我過來的。」

  祁麟驚了,「計程車?從Z市開到這裡?!」

  鄭吳驍點點頭,「找了兩天才找到願意跑這一趟的司機。」

  祁麟:「大過年的……這麼遠……你給他多少錢他接這個活兒啊?」

  鄭吳驍:「一千。」

  祁麟:「你可真是……」

  祁麟:「你什麼時候到的?」

  鄭吳驍:「昨天晚上,挺晚了。」

  祁麟:「住哪兒了?」

  鄭吳驍:「旅館。」笑了笑,「一晚上沒睡著,司機打呼特別大聲。」

  祁麟:「你跟司機住一屋?」

  鄭吳驍:「好多旅館都歇業了,找了半天找到一家,特別貴,感覺比平時翻了兩三倍,司機覺得宰人,跟我說他不住了,把座位放倒,車裡對付一晚上就行。我覺得不合適,這麼冷,車裡怎麼睡,開長途過來,第二天又開長途回去,中間就睡這麼一覺……休息不好,開車不安全,我就開了一個標間,讓他過來住。」

  祁麟笑道:「結果一晚上沒睡著。」

  鄭吳驍也笑:「是。」

  祁麟心想,怪不得一臉疲憊,找司機找車,找了兩天,然後舟車勞頓趕過來,又一夜沒睡覺。

  祁麟拿過空面碗,「我去洗碗。」

  當她洗完碗回來,看見鄭吳驍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呼吸平緩。

  祁麟靜靜地坐在旁邊。

  大概十五分鐘後,鄭吳驍忽然醒了,迷瞪了一小會兒,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十一點一刻了。

  「我回旅館。」鄭吳驍起身說道。

  「我這兒有摺疊床。」祁麟說。

  鄭吳驍定住了腳步。

  祁麟:「床很窄,只有一米寬,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鄭吳驍:「不介意不介意不介意。」

  祁麟笑道:「你先去洗澡,我給你鋪床。」她從衣櫃裡找出一套祁斟之前扔在這兒的舊衣服,遞給鄭吳驍,「洗完澡可以穿這個。」

  鄭吳驍洗完澡出來,看見摺疊床已經鋪好了,祁麟還給他鋪了電熱毯,「被褥一直放柜子里,有點潮,不用電熱毯會冷。」

  說完這話,她想起自己還住在畫壁鎮的時候,鄭吳驍曾經托人給她送來一床電熱毯。

  鄭吳驍:「你有幾床電熱毯?」

  祁麟:「一床。」

  鄭吳驍:「你給我了你睡什麼?」

  祁麟:「我那床還行,不潮,你這個屬於是一直放衣櫃裡,挺潮的。」

  鄭吳驍沒說什麼,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半了。

  鄭吳驍:「你也洗澡睡覺吧。」

  祁麟點點頭,去洗了個澡。

  等她回來的時候,鄭吳驍已經把電熱毯移到了她的床上。

  鄭吳驍:「我這床已經烘得很暖和了。」

  然後兩人分別躺在了床上,關了燈。

  室內非常安靜,祁麟有一個鬧鐘,此時整個屋子只能聽見鬧鐘時針走動的聲音。

  在鬧鐘走過零點的時候,鄭吳驍開口:「哎……」

  祁麟:「嗯?」

  鄭吳驍:「新年快樂。」

  祁麟笑起來,「嗯。」

  在零點那會兒,外面鞭炮聲大作,好像在這個節點放鞭炮格外有彩頭似的。

  在一段時間裡,兩人沒法對話,因為聽不清對方說話。

  在響徹城市的鞭炮聲中,鄭吳驍忽然轉向祁麟的方向,「我好想你。」

  祁麟沒有聽見,鞭炮聲震耳欲聾。

  「超級想你。」鄭吳驍說。

  「看到你超級開心。」

  「想親你,想抱你,但是怕你揍我。」

  「祁麟我愛你。」

  ……

  脫口而出最後這句話,鄭吳驍稍微愣了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鞭炮聲終於漸漸偃旗息鼓了。

  祁麟長出一口氣,「終於!!!」

  鄭吳驍:「終於!!!」

  祁麟笑道:「快睡吧。」

  鄭吳驍:「嗯。」

  祁麟:「晚安。」

  鄭吳驍:「晚安。」

  祁麟忙了一整天,也非常的累,兩人互道晚安之後沒兩分鐘,就都沉沉地睡了過去。

  風鈴叮叮噹噹地響了幾聲,但是已經沒人聽見了。

  窗外夜空清澈,長江靜靜流淌。

  長江邊上還有零星放煙花的人,煙花發出黃色或者白色的光,像黑暗裡開出的小花朵。

  萬家燈火。

  萬籟俱寂。

  萬水千山。

  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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