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景虛設

2024-06-06 01:27:35 作者: 小島

  在1999年和2000年相交的那個冬天,又一波寒潮來襲的時候,余道寧找到祁斟,「我們去看看小老虎和武松吧。」

  之前給它們做了貓窩,但是,也不一定能抵擋這樣的寒冬。

  祁斟點點頭,兩人相約放學後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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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後,兩人在教學樓下會合,往校外走去。

  在陳冬冬轉學,祁麟出事,祁斟和鄭吳驍鬧掰,唐棠不搭理余道寧之後,他倆忽然發現,似乎也就他倆的關係,還是如常的。

  這陣子,他倆都挺喪的,意識到兩人的關係還能如常之後,並沒有解決這個喪的問題,但還是多少有了些安慰。

  尤其是在這種淒風苦雨的破天氣下。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打死也不下雪,只是用潮濕的風陰冷的雨鈍刀割肉般折磨你。

  把人搞得更加抑鬱了。

  兩人走到了之前放貓窩的地方,貓並沒有在貓窩裡,雖然之前給貓窩弄了防水布,但是,敵不過潮冷的天氣,貓窩看起來半濕半乾的,貓自然不願意待了。

  兩人喚了一會兒貓,毫無反應,怕是已經凍死,於是兩人就更抑鬱了。

  想起上次放貓窩,一行四人,還有鄭吳驍和唐棠,大家都挺開心的,如今想起來,仿佛前塵往事。

  兩人就打著雨傘,站在斷壁殘垣邊上發呆。

  忽然,傳來幾聲微弱的喵喵聲,兩人往遠處荒草中一看,武松跑了過來,隨後是小老虎。

  兩人又驚又喜。

  仔細一看,貓瘦了不少,毛被打濕了,叫花子似的。

  余道寧忽然說:「我們把它倆收了吧?」

  祁斟有些猶豫,「養在哪裡呢?」

  余道寧:「你一隻,我一隻?」

  祁斟:「我家現在天天低氣壓,我再帶一隻貓回去……爸媽不知道怎麼想。」

  余道寧:「那就都養在我家,你隨時過來看。」

  祁斟:「你爸媽能同意?」

  余道寧:「我抱他們大腿,求他們。」

  然後,兩人就把貓抱回居民院了。

  由於小貓一身泥水,余道寧感覺,小貓以這副尊容去見她爸媽,會大大增加她申請養貓的難度,正好祁斟家裡沒人,他們就準備先去祁斟家裡,給貓把澡洗了,把毛吹了,弄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她再帶回家,也許爸媽能看在人家可愛的份兒上,好說話一點。

  於是就去了祁斟家,兩人費了不少力氣,才把貓收拾乾淨。兩人問樓下養貓的鄰居要了些貓食,還要了些木屑沙土放箱子裡給貓當廁所,諮詢了一些養貓的基本知識。

  一通忙完,兩人都累了,坐在客廳里喝水。

  坐在客廳的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見祁麟的房間,祁麟的房門敞開著,裡面乾乾淨淨,沒有什麼東西,能看見書桌,能看見窗戶。

  祁斟愣了一會兒神,忽然說:「她把風鈴帶走了。」

  從小到大,祁麟一直在自己房間的窗框上掛著一串風鈴,結婚的時候本來也想帶去新家的,結果楊曉星不喜歡,就作罷,放在抽屜里,之後她離婚了,回到自己家,拿出風鈴,重新掛上了。

  對於祁斟來說,這串風鈴叮叮噹噹的聲音,就好像祁麟存在的證據。

  但是她把風鈴帶走了。

  祁斟看著余道寧:「我們倆……會不會忽然有一天……」

  余道寧打斷了他的話,「不會。」

  她知道祁斟想說什麼,我們倆會不會忽然有一天就分開了、鬧掰了、走散了……

  祁斟:「你又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余道寧:「我知道。不會。」

  祁斟:「今年我就高考了,之後我就去念大學了。」

  余道寧:「我們可以打電話,可以聊QQ。」

  祁斟:「我放假一定回來找你玩兒。」

  余道寧:「我也可以過來找你玩兒啊。」

  祁斟笑起來,「那會兒你高三,玩兒什麼玩兒。」

  余道寧:「對哦。」

  祁斟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余道寧的腦袋。

  祁斟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句話,「我感覺,這輩子都不會生你的氣。」

  當然他並沒有說出來。

  在少年人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中,他曾經想過和余道寧的種種未來,比如戀愛,比如結婚,比如生孩子……又或者,比如各奔東西,各自組成家庭。

  離譜一點,他腦海中的小劇場,還上演過萬一餘道寧跟他戀愛,又愛上別人,跟人跑了,或者兩人結婚,余道寧給他戴綠帽子……

  咳,反正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想過。

  這時候,比較可怕的事情就出現了。

  他發現,不管想像中的余道寧做了什麼事情,他都可以原諒她。

  就好像人總是可以原諒自己一樣。

  原諒自己愚蠢、原諒自己不夠美不夠帥,原諒自己說過的話做不到、立下的目標達不成,原諒自己偷懶,原諒自己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原諒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他想,不管余道寧以後怎麼樣,做了什麼事情,他都可以無條件的接納,就好像接納人性中所有的美好和不堪一樣,他可以接納余道寧所有過去、現在、未來或好或不好的可能。

  想到這裡,祁斟對余道寧說:「不管怎麼樣,以後要一直聯繫的。」

  余道寧點點頭,「那肯定呀。」

  祁斟伸出手,「拉鉤。」

  余道寧愣了,「幼不幼稚?」

  祁斟:「拉鉤。」

  余道寧伸手跟他拉了一個鉤。

  余道寧:「不過你為什麼要揉我的頭!我最討厭別人揉我的頭!」

  祁斟飛快地又在她的頭上揉了一下,「想揉就揉,還要什麼理由!」

  時間飛快,很快就到了三月,省里的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要開始了。

  這幾個月,鄭吳驍除了應付上課作業考試,就是在準備這個比賽。

  他寫了一個超市管理程序,根據自己家超市的情況,設置了貨品入庫、銷售、盤點、利潤計算……等功能,功能其實很簡單,但是他已經盡力了。之後就是提交申請書、圖文報告、視頻資料,好在林老師幫忙,一切順利。

  比賽是在省城進行,林老師過去幫忙布展,答辯過程很順利,鄭吳驍用親身經歷講述父母在超市管理中遇見的實際問題,自己設計的這個程序可以如何解決這些問題,以及這個程序對於中小型超市的普適性等。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穿西裝,林老師給他拍了幾張照片。

  「超級帥,回頭我給你洗出來,你給爸媽看。」林老師說。

  鄭吳驍笑笑,「好。」

  當他走在比賽的那棟大樓的樓梯間時,樓梯間有一面很大的鏡子,他在鏡子前駐足,看了看自己,他也感覺挺新鮮的,他也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他十分想讓某人看看現在自己這個樣子。

  但是這個某人,不知道去哪裡了。

  想到這裡,他黯然起來。

  從省城回到學校不久,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的成績出來了,鄭吳驍拿了第三名。

  老師開心,學校開心,爸媽也開心。

  不過,鄭吳驍的心情很平靜。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不知道怎麼的,他想起當時到處給人補課,除了補英語數學,還想給人補語文。

  「還有要補語文的嗎?語文我也還行。」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想到這裡,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語文我真的還行,你看我詩詞歌賦,張口就來了。

  還特別符合場景。

  高考季很快就到了,大家在老師家長的千叮嚀萬囑咐中走入考場,接受十年寒窗大檢驗。

  考完試,走出校門,有哭的有笑的,有想瘋跑的有想睡覺的,有失落有期待,有回首有嚮往。

  成績出來了,鄭吳驍考上了外省N市一所重點理工大學,祁斟考上了省城的綜合性大學,陳冬冬考上了外省一所不太知名的大學。

  鄭吳驍是在廢品站遇見祁斟的,當時兩人都準備把教材試卷賣了。

  祁斟看見鄭吳驍了,和平時一樣不理他。

  鄭吳驍遲疑了很久,走到祁斟跟前,「哎,說說話好不好?」

  鄭吳驍:「你跟我說說話吧?」

  祁斟不理他。

  鄭吳驍:「祁斟,跟我說話。」

  祁斟:「走開。」

  鄭吳驍:「祁麟現在在哪裡?」

  祁斟:「關你屁事,你就是個害人精。」

  鄭吳驍:「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聯繫方式是什麼。」

  祁斟:「你有病吧。」

  鄭吳驍:「對我有病。她在哪裡?」

  祁斟:「告訴你她在哪裡?那可能是我有病。」說完就要走。

  鄭吳驍拉住祁斟,低聲道:「求你了。」

  祁斟從未見過鄭吳驍這般低聲下氣的樣子,心軟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靜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祁斟:「那天,你和祁麟吵架,你把手機扔進水溝里的時候,我看見了。」

  祁斟:「祁麟回去哭了很久,我好像從沒見她哭成那樣。她跟我說,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祁斟:「她問我,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被別人說那樣難聽的話?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祁斟:「邊哭,還得邊用衛生紙擋住臉上的傷口,醫生說眼淚掉到傷口上,可能發炎。」

  祁斟:「你知道那個樣子多可憐嗎?」

  祁斟:「她受傷,是個意外,我確實對你很生氣,但是我知道你也不想的,那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你為什麼要跟她吵架,還要說那些難聽的話,什麼找個富婆不找你了。」

  祁斟:「我覺得我姐腦子真的有問題,找誰不好要找你?」

  祁斟:「男的女的出了事情,被罵的不都是女的嗎?」

  祁斟:「你又不是女的,你又不能體會她的處境,你不安慰她也就算了,你刺激她幹什麼?」

  祁斟:「她邊哭還邊擔心你,說你就快高考了,會不會影響你考試啊?要是考不上可怎麼辦啊?你爸媽肯定會怪她了。她說她就是沒學歷,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說鄭吳驍可別考不上大學啊。」

  祁斟:「她可是說離婚就離婚,半點不會拖泥帶水的人。」

  祁斟:「你把她搞得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祁斟:「鄭吳驍,我說我看見你就煩,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我沒開玩笑!我真的看見你就煩,打從心眼兒里煩,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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