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沒有
2024-06-06 01:27:37
作者: 小島
祁斟說完這些話,就走了。
鄭吳驍守著一堆準備賣掉的教材試卷,坐在板凳上,無言。
其實這幾個月里,他自己在房間的時候,已經哭過好幾次了,他現在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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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非常的落寞。
賣完廢品之後,他就沿著馬路胡亂走,不知不覺走到河邊,下到了堤岸上,堤岸上有些石頭,他隨便撿起幾塊,衝著河裡打水漂。
他挺會打水漂的,小時候爸爸教過,扁石頭,拇指和中指捏起來,食指在後,身體往後倒,手臂和身體45度角。
不過,他今天沒有什麼心情好好打水漂,他只是不停地扔扔扔扔扔石子,石子愛漂兩個就漂兩個,愛漂三個就漂三個,秤砣落水一般直接 下去了,他也沒所謂。
總之就是扔扔扔扔扔。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過來,跟著撿起石頭,也打了幾個水漂。
鄭吳驍轉頭一看,是陳冬冬。
陳冬冬看了鄭吳驍一眼,「你是不是瘦了?」
這幾個月,除了祁麟的事,就是準備比賽、高考,各種消耗,飯量卻一般,不知不覺就瘦了。
鄭吳驍:「是嗎?」
陳冬冬:「得有十斤。」
鄭吳驍:「沒稱體重,不知道。」
陳冬冬:「還用稱?你穿褲衩子不覺得松嗎?」
鄭吳驍:「我也沒瘦那麼多吧?」
陳冬冬:「挺多的。」
兩人默默地打了一會兒水漂,大小不一的石子在冷冰冰的河面上噼里啪啦地響。
陳冬冬:「走,吃牛肉麵去。」
鄭吳驍摸了摸褲兜,是剛賣廢品得的28塊錢,拿到陳冬冬面前晃了晃,「我請你。」
兩人離開堤岸,朝著牛肉麵館子走去。
路過英雄影碟屋,看見趙英雄一個人坐在躺椅上看電視,陳冬冬對鄭吳驍說:「我們去找點電影看?」
鄭吳驍點點頭,兩人走進了影碟屋。
趙英雄看見他倆,笑嘻嘻地坐起來,「恭喜啊,大學生了。」
說完又遞些花生瓜子給他們吃。
趙英雄:「以後要看什麼生活片兒,找我,都擱裡屋了,日本美國歐洲的都有。」
陳冬冬:「嗬這麼主動,之前問你借生活片兒,你遞給我一個《刺激1995》,說可刺激了……」
鄭吳驍:「那是什麼?」
陳冬冬:「就是《肖申克的救贖》,另外一個譯名。」
鄭吳驍笑起來。
趙英雄:「那會兒你不是還小嘛?未成年!不能看那個。」
陳冬冬:「切。」
陳冬冬:「你又沒女朋友,整天看這個。」
陳冬冬:「我都替你的左手累得慌。」
趙英雄:「不不不,我還是喜歡右手。」
陳冬冬:「哦?大部分人不都是左手。」
趙英雄:「哎呀也有例外嘛。」
兩人扭頭看向鄭吳驍。
鄭吳驍笑道:「我為什麼要順著你倆往下說?」
鬧了一會兒,鄭吳驍和陳冬冬繼續朝著牛肉麵館走去。
點了兩大碗牛肉麵,兩人都加了牛肉,老闆看倆小伙子,面也給得不少。
陳冬冬:「這家牛肉麵,絕了,不過上大學就吃不著了,慘。」
鄭吳驍:「你大學那邊,應該吃的挺多的吧。」
陳冬冬:「那也不是這個味兒。」
鄭吳驍:「還挺專一。」
陳冬冬:「沒你專一。」
鄭吳驍:「……什麼意思?」
陳冬冬:「早看出來了。」
鄭吳驍:「早?」
陳冬冬想了想,「大概六七年前?那會兒就看出來了。你看祁麟的眼神跟看別人不太一樣。」
陳冬冬:「能持續六七年,還不專一?」
鄭吳驍:「沒戲了不過。」
陳冬冬:「去找她,找到了就跟她說。」
鄭吳驍:「不知道說什麼。」
陳冬冬:「想什麼說什麼唄,都是成年人了,都是單身,正大光明。」
鄭吳驍苦笑了一下。
陳冬冬:「你們這種情況,總比有的人,連表白都沒法表白要好吧?」
鄭吳驍:「那是什麼情況?」
陳冬冬:「我就打個比方。」
高考後的暑假,很快就過去了,9月開學季來臨,大家收拾好行李,開始各奔東西。
祁斟去余道寧家裡看小老虎和武松,余爸余媽上班去了,家裡就他倆。
祁斟:「你爸媽也沒罵你?」
余道寧:「怎麼沒罵?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沒事找事……嘿,要不是罵我,我還不知道我媽會那麼多四個字四個字的成語呢!」
祁斟:「沒事找事也談不上成語吧。」
余道寧瞪圓眼睛,作勢要揍他,「你要不要這麼嚴謹?」
祁斟笑起來,「反正還是同意了,你挺厲害啊。」
余道寧:「哎……他們還是挺寵我的。」
祁斟嘴比腦子快地冒出來一句:「我也是。」
余道寧:「你也是什麼?」
我也寵你,超級寵你,簡直想把你寵在手心裡。
祁斟心裡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沒說。
只是支吾了一下,「我們家,也寵我……」
余道寧:「哦,你是在跟我比,誰更得寵是嗎……」
祁斟:「……對的。」
余道寧:「祁斟我沒發現你是一個喜歡攀比的人呢。」
祁斟:「呵呵。」
祁斟和余道寧一人抱著一隻貓,揉啊搓啊捏啊,感覺很治癒。
祁斟忽然說道:「余道寧,你說……最近這一年,你會不會談戀愛啊?」
余道寧:「為什麼這麼問?」
祁斟:「聽人說學美術的帥哥不少,你們培訓學校有嗎?」
余道寧搖搖頭。
余道寧:「怎麼?你準備談戀愛了?去大學裡找一個?」
祁斟:「沒有,沒這麼想。」
余道寧:「想也很正常嘛。」
祁斟搖搖頭,「真沒這麼想。」
余道寧:「那你問我談不談戀愛幹什麼?」
祁斟:「我就是……覺得你最好不要談戀愛,影響學習。」
余道寧:「我確實也沒那個空。」
祁斟:「那就好。」
在準備離家的前一天晚上,鄭吳驍家裡親戚聚會,為鄭吳驍餞行,說起鄭吳驍要去的那所重點理工大學,有的一個班只有一個女生,親戚們樂個不停,讓鄭吳驍多去周邊的外語學院、師範學院什麼的轉轉,那邊女孩子多。
「外語學院美女多。」
「師範學院也不錯,出來當老師,女孩子當老師多合適啊。」
「我跟你說,這種事情就要先下手為強,遇見合適的姑娘,趕緊追到手,不然可就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對對對,尤其是這一屆的新生女孩子,不僅你們盯著,那些大二大三大四包括研究生的男生都盯著呢。」
……
七嘴八舌,聽得鄭吳驍腦袋嗡嗡。
他扒了幾口飯,就上天台了。
夏天的晚風帶著未消的暑氣,讓鄭吳驍心煩氣躁。
他和祁麟的事情,親戚人盡皆知,但是幾個月過去,今日為他規划起未來姻緣,好像祁麟這個人就不存在似的。
就好像……祁麟不過是他鄭吳驍年少輕狂時犯的一個小小錯誤,輕描淡寫就可以翻篇揭過。
即便此事有些不太體面,但是污點也是落在祁麟身上的,跟他沒什麼太大關係,在親戚的話語裡,他還是個前途無量的好孩子。
鄭吳驍忽然想起祁斟說的:「男的女的出了事情,被罵的不都是女的嗎?你又不是女的,你又不能體會她的處境,你不安慰她也就算了,你刺激她幹什麼?」
鄭吳驍忽然有點明白這種感覺了,男的,即便有這樣的事情,周圍人對你的既往不咎,簡直比你自己對自己的既往不咎還要來得快,一點點小小的粉色故事,過去就過去了,你還是這麼根正苗紅。
而祁麟呢?成了一個離過婚還勾引鄰居家男孩子的,XXXX的女人。
而XXXX這四個字,好聽的,是「不知分寸」;
難聽的,是「不知廉恥」。
此刻,鄭吳驍的難過,不是想哭,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胸口堵著巨大的石頭。
他無比想要擁抱一下祁麟,非常想,想到不行。
他對著一片虛空展開手臂,又慢慢、慢慢、慢慢地收緊。
最後,他不過是左手臂抱住了右手臂,右手臂抱住了左手臂。
除此之外……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從天台回到家裡,親戚們已經散了,鄭源和吳靜正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
吳靜:「你去哪裡了?大家走的時候,都在找你呢,你也不來道個別。」
鄭吳驍:「去讀個大學而已,又不是去死,有什麼可道別的。」
鄭源:「你怎麼說話呢?!」
吳靜拽了一下有點橫眉急眼的鄭源,小聲說:「算了。」
鄭吳驍回了房間,砰地把門關上了。
第二天,祁斟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巴車,鄭吳驍坐上了去外省的火車,陳冬冬的學校最遠,在沿海地區,爸媽得一起送他去。
當他們所乘坐的交通工具慢慢發動,離開Z市的時候,他們都望向了窗外。
並不是什麼高大上的城市,挺破的其實,沒有什麼上得了台面的氣派的地方,路邊的樹蔫不拉幾,綠化帶的草要死不活,人行道上破了的地磚很多年都沒修好,鬆動的地方,下雨天踩一腳能把半條褲子打濕。
但是當熟悉的街景漸行漸遠,心裡還是會捨不得。
當你的青春和這些破房子破樹破綠化帶破地磚有了聯繫,它們就不再是破房子破樹破綠化帶破地磚。
所謂故鄉,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