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合冥府開

  人生匆匆數十載，什麼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呢？

  有人說是感情，有人說是金錢，有人說是權利。還有人說三者皆有，或者三者皆無。亦或者兜兜轉轉數十載，發現最重要的不過是活個自在而已......

  但無論如何，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斷地探尋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本書首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邵顏如此，延陵子華如此，他們周圍的人亦如此。

  當邵顏隨著延陵子華到達那塊巨石前時，邵家眾人正在分頭尋找著她和邵長陵的蹤跡。邵家這麼大的動作也驚動了與他們有舊的人家。

  當聽說邵顏和邵長陵不見了時，崔晉攜著范舒敏，穆修攜著林芷柔紛紛出去尋找他們。隨後，連在宮中的譽王和新帝都聽說了這件事。元銘當即放下政務，便服與譽王一起出了宮。

  夜色如墨，此時巨石邊的所有活人，包括負責看守的官差，以及路過的行人都靜靜的睡了過去。邵顏俯下身，將緊閉雙目的邵長陵安置在了一旁。而邊上的延陵子華也正拉著他未婚妻子的棺木停在了巨石下。

  待兩人重新站起身時，周圍的一切都在緩緩靜止。首先是遠處時隱時現的人聲，接著是風聲，再然後是耳邊的蟲鳴聲......直至最後，周圍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邵顏茫然的抬起頭，只覺得這廣闊的天地間好像只剩下她和延陵子華兩個活人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陰陽眼，黃泉石，兩相合，冥府開。」

  邵顏的思緒被打斷，忙轉過頭道：「我記得！陰陽眼自然是我的眼睛，黃泉石......是不是就是這塊巨石？那所謂的兩相合，冥府開又是怎麼回事？」

  「傳說冥府每隔千年便會現於人間一次。而黃泉石便是冥府之門出現前的徵兆。但那扇門的出現，卻並不代表它會打開......「

  」想讓冥府之門打開，必須有與之相匹配的祭品。傳聞中的陰陽之眼，便是打開冥府最好的祭品！」說到這，延陵子華平靜的眸子乍然一亮，瑩瑩光輝隱於其中。

  邵顏聽了這些皺起眉道：「用陰陽眼打開冥府之門......會有什麼後果？」

  「京都的孤魂野鬼會盡數回歸冥界，而那些因黃泉石改變過命數的人則會付出同等的代價。」

  邵顏想到那些碰過黃泉石的人所遭受的噩運，低語道：「其實他們已經付出代價了......」說罷看了一眼地上的邵長陵道：「你說的這些，跟救活我小叔叔又有什麼關係？」

  延陵子華溫文一笑，「但凡向黃泉石獻祭之人，都能得到一個願望。」

  邵顏雙目一顫，「讓死人復生的願望也可以嗎？」

  延陵子華點了點頭，邵顏黯淡的臉龐突然就亮了起來。她走近延陵子華道：「那樣的話，我願意！」

  「你既已經做好準備，又有了那樣的決心，便去吧。去觸碰那塊黃泉石。」延陵子華拉著邵顏的手臂，指引般的來到了黃泉石的面前。當兩人離黃泉石只有一掌之隔的距離時，延陵子華停下了步子，放開了邵顏的手。最後一步需要她自己走......

  邵顏怔怔的抬起頭看著巨石的頂端。很高，高到兩個她都不一定夠得到，高到遮住了滿天的星辰。與之不匹配的是它的表面，黯淡的天青色，仿佛是路邊最普通不過的一塊石頭。但偶然間的光華流轉，卻凸顯出它的不凡。

  黃泉石，擁有著黃泉之名，可以打開冥府的大門。而她便是那把打開大門的鑰匙。

  邵顏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這雙眼睛會變成如此重要的存在。幼年時，她只是個普通的閨閣女子，平日裡學的不過是琴棋書畫，女閨女則。

  直到擁有了這雙眼睛，她不平凡的一生才真正開始。起先是能看到鬼物，後來是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然後她學會了理解他們，幫助他們。在這過程中，他們也教會了她一些東西。那是普通人的生活中所無法體會到的。

  邵顏閉上雙目，往日的一幕幕清晰的映入腦海。

  為救姐姐林芷柔而犧牲的小鬼物馨兒；一直守護在崔晉身後，最後幫了自己的崔家小姐；消失後引萬花凋零的水玉；被永寧公主害死卻依舊選擇守護她的六個男鬼；

  為朝趙博彥和楊柳復仇孤注一擲的趙博林；到死都不放棄伸冤的雲卿瑤和黎氏；死後與邵家結下緣分的雲庭；為愛成魔的齊韻以及找回記憶的元稷；

  還有最後最後幫助自己刺了裴珍娘的那個不知名的女鬼。至今為止能夠經歷這所有的一切，能看到他們，幫到他們或者被他們幫助，都是因為這雙眼睛。

  討厭它嗎？不！喜歡它嗎？也稱不上。但這雙眼睛不知不覺間成為了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用它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如今終於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了。

  邵顏睜開眼的時候，眸子已有些濕潤。她轉過頭，突然認認真真的打量著地上的邵長陵。從他的長髮到他的眉眼，然後是雙臂軀體，直到腳下。她想把他的全部都牢牢的記在心中，即便未來他們不一定能在一起，這樣也就夠了。

  「延陵國師，若我的願望是讓小叔叔重新活過來，那你的願望呢？」

  延陵子華沒想到在最後的時刻，邵顏會問他這個問題。他垂下眼，輕撫了下眼角的淚痣道：「這雙眼睛是你的，你用它交換而來的願望自然是屬於你的。至於我的嘛，當然得由我親自來完成......」

  親自完成嗎？是啊，自己的願望當然得由自己親自來完成。

  邵顏燦然一笑，輕觸上了黃泉石。

  原本平靜的巨石，因邵顏的觸碰竟突然閃現出奪目的光華。邵顏的周圍捲起了一股巨大的風暴，而風暴的中心，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問道：「想要打開冥府之門的人類啊，你的祭品何在？」

  「祭品，便是我的這雙眼睛！請拿去吧，並賜予我一個願望！」

  虛無縹緲的聲音巍然一嘆，空茫的道：「原來你便是這一代陰陽眼的主人。既然已做出了決定，便說出你的願望吧......」

  「小女子的願望便是復活地上那個叫邵長陵的男子。」

  「可想清楚了？一旦交換，便無退路。」

  「是，我想的很清楚。我的這雙眼睛，你拿去吧。」

  你拿去吧......

  你拿去吧......

  ——

  邵顏的聲音久久的迴蕩在這片空間裡，巨石旁的風暴一頓，接著以雷霆萬鈞之勢朝邵顏襲來！邵顏見此，緊緊閉上了雙目......

  延陵子華在那片風暴前等了許久，卻不見邵顏出來。他有些擔心，正待上前，地上本來該躺著的邵長陵卻突然咳嗽了一聲。延陵子華一驚，趕忙去查看他的情況。

  全身瀰漫著痛感，胸口在劇烈的起伏，原本冰冷乾枯的軀體因突然翻滾起來的血液而頗不習慣。邵長陵重重的喘了口氣，難受的睜開了雙眼。延陵子華忙幫他搭起了脈。

  有脈搏！有呼吸！活了！真的活了！是個完完整整的活人！

  就在他們驚詫的對視時，那股風暴直直的串到上空，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至天際都被捅破，萬物隨之顫抖。

  在這股浩瀚的威壓下，邵長陵和延陵子華齊齊的陷入了恐懼。這種力量無關形態，無關觸覺，而是一種凌駕於人類之上的力量。是天地間最原始的能量。

  被撕裂的夜空中，一股巨大的光束緩緩罩下，原本完整堅固的巨石猛然碎裂，隨之而來的是巨石間的翻滾重組。隨著巨石的碎塊越疊越高，一座恢弘古舊的大門雛形漸漸現於人前。

  當風暴完全散去之時，一身紅衣的邵顏正靜靜的立在這座橫跨天地的大門前。邵長陵見了邵顏的背影，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邊爬便喊道：「邵顏！！！邵顏！！！！」

  邵顏閉著雙目轉過了身，就在這時大門的縫隙緩緩開啟，一股巨大的風力吹散了邵顏的長髮。隨著冥府之門的開啟，京都周圍的鬼物發出了悽厲的嚎叫！一股吸力自洞開的大門口緩緩散出。京都內的孤魂野鬼們想要掙扎，卻如何抵得過冥府之力？越來越多的鬼物被冥府之門吸入其中。

  而那些碰過黃泉石的人類，此時也不得安生。原本重傷昏迷的裴珍娘突然便在床上香消玉殞；京郊附近的這幾個平民，包括虎子和老李也皆都在家暴斃。

  還有那位貶為庶民的三皇子，前一刻還在宗人府里罵罵咧咧，下一刻卻詭異的咽了氣。綜上之人，皆都通過黃泉石改過命數，也因此付出了他們的代價。

  當冥府之門完全敞開之際，延陵子華看了眼地上猶自爬著的邵長陵和大門前靜靜立著的邵顏，無聲的笑了起來。他走到那輛拉著棺木的馬車前，輕輕拍了拍棺蓋道：「我們又該啟程了，這次卻不知能不能活著出來。」說罷，便拉著馬車緩緩往冥府之門行去。

  邵顏的耳朵一動，在一片呼嘯聲中，隱隱聽到了馬車行進的聲響。她轉過頭，視線處已經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馬車與邵顏擦肩而過時，邵顏忍不住出聲道：「延陵子華？是你嗎？你要去哪裡？」

  延陵子華慈悲的雙目滑過邵顏緊閉的雙眼，柔聲道：「我要去找她的魂魄，去冥府找她的魂魄。」

  邵顏恍然道：「所以你才來的京都，才幫助我復活小叔叔。原來你要去冥府......可是萬一她的魂魄不在裡面呢？或者她投胎轉世了呢？」

  延陵子華溫然一笑道：「我可是代國的國師。若她已經投胎轉世我必然是能知曉的。如今，我尋遍大江南北，卻始終找不到她的魂魄。唯有去冥府了......」

  「雖然你是出於自己的目的才幫的我，但我仍然該謝謝你。將我帶到這裡來，給我復活他的機會。來日，若有機會，此番恩情必定相報！」

  延陵子華搖了搖頭，義無反顧的踏入了冥府之門。卻不想邵顏今日這句話一語成箴。若干年後，當邵顏和邵長陵帶著七歲的女兒踏入代國的時候，竟幫了延陵子華一個天大的忙。

  邵長陵艱難的挪到了邵顏的腳下，當他笑著拉過她的衣袖時，便看到了緊閉雙目的邵顏。邵長陵一愣，繼而恐慌的道：「顏兒，你為何......閉著雙眼。」

  邵顏聽到邵長陵的聲音，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他活了，真的活了過來！邵顏蹲下身，試探著攬過了邵長陵的身子。邵長陵靠在邵顏懷中時，突然便明白了。

  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事。那個魔物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有心跳，有滾燙的血液。這些必是要付出代價的！

  「顏兒！你的眼睛......」

  邵顏輕噓了一聲，將頭靠在邵長陵的發上道：「一雙眼睛換了一個活著的你，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了。」邵顏的一句話，讓久不落淚的邵長陵突然熱淚盈眶。他伸出手，緊緊的擁住她道：「你這傻丫頭！蠢丫頭！你是天下最蠢的傻丫頭！我的命哪裡就比得上你的眼睛......哪裡比得上...」邵長陵任淚水打濕著臉龐，將頭深深的埋在了她的懷中。

  邵顏感受著衣襟處的濕意，喃喃道：「我才不傻。我這樣看不見了，你以後老了丑了我也只記得你年輕時最英俊的樣子。反觀你，得慢慢的看著我變老變醜。這樣算來，豈不是我賺了？」

  「你老了才不會丑......即便白髮蒼蒼，你也會是我眼中最美的老婆婆。」

  緊閉的眸中一濕，邵顏反駁道：「誰要做你眼裡的老婆婆，不知羞。」

  邵長陵握住邵顏的手道：「我們拜了天地，你便是我的妻子了。你不做我眼裡的老婆婆，要去做誰眼裡的老婆婆？」

  說罷，邵長陵將那隻手放在自己額頭上道：「你看不見了，以後我便幫你看。你腳下的路，身前的景色，路過的人群，都由我說給你聽......」

  「長陵......」

  邵顏緊緊的將邵長陵擁入懷中，而邵長陵也伸出胳膊反手抱住了她。空闊的夜空下，早就沒有了那座冥府之門，周圍長出的青草地亦隨著它的消失盡數枯萎。但在他們心中，這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卻比之鳥語花香的花田更來的甜美，更來的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