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與冰釋

  俞氏聽到後，當即眉頭一豎。「好啊！我還沒去找她們，她們倒自己送上門了。」說著，手指一一點過院中的幾個丫鬟婆子道：「你，你，還有你們幾個，陪我去會會她們。」

  「是，太太！」

  邵顏見俞氏頗有一種要大幹一場的姿態，便有些擔心的道：「娘，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青卓，還有我。」

  俞氏回過頭，朝他們甩了甩手道：「顏兒不許去，那種髒地方出來的女人，可別污了你的眼睛。還有你，更不能去了！」說罷，帶著人手氣沖沖的出了院門。

  若雪在馬車前攏了攏披風，見周圍的人時不時的打量自己，臉上便露出了微笑。有人好奇湊過來問了一句，她也不待別人問完，便一咕嚕的把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期間還故意拔高音量，讓周圍的人聽了去。這下邵府門前便圍上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百姓對那些官員的風流韻事向來很感興趣，又聽說主角竟是向來專情的戶部尚書邵大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開了。若雪見目的達到，便專心等起了該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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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俞氏才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周圍的人見了，便對俞氏指指點點了起來。俞氏沒想到屋外圍了這麼多人，直覺上便有些不妙。

  她朝那門房上的婆子看了一眼，婆子委屈的上前道：「我來的時候，府門外沒什麼人啊......」俞氏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若雪，直截了當的問道：「這位百花樓的姑娘到我邵府門前，可是有事？」

  若雪朝俞氏盈盈一拜，脆聲道：「邵大人和邵公子走得急，竟有東西落在了小姐那裡。小姐怕大人和公子擔心，便讓奴婢親自給送過來。」說罷，從袖中掏出了兩個精緻的荷包，朝俞氏遞了過去。

  俞氏冷冷一笑，朝身邊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便攔在俞氏身前道：「站住！百花樓里拿來的東西，也敢來污我家太太的眼！」

  若雪雙手一頓，有些羞惱的道：「姐姐這話好沒意思。若有辦法，哪家的好女子願意去百花樓討生活。我家小姐姬芙蓉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家道中落，投親不成，哪會淪落至此。」

  說著說著若雪的眼中竟滴出了一行清淚。周圍的人見了便有些同情，紛紛指責起剛剛說話的那個丫鬟。丫鬟心裡委屈，便看向了俞氏。

  俞氏讓丫鬟退了下來，自己上前道：「這京都里有的是地方可以討生活。那雲繡坊里的幾百位繡娘不是在討生活？那農田裡整日忙碌著的農女不是在討生活？若真有骨氣，能做的事多了去了。為何要自甘墮落，沒入賤籍！」

  若雪沒想到俞氏說話如此犀利，喉嚨一堵，喃喃的說不出話來。俞氏見了，輕蔑的笑了笑，便要讓下人關上府門。若雪見狀大急，索性自己從荷包里取出那兩枚玉佩道：「夫人，您看一眼，這確實是你家大人和公子的玉佩啊！上面還刻著字呢！什麼卓、恆......」

  俞氏一驚，狐疑的轉過頭來。當看到若雪手中的兩枚玉佩時，臉色當即陰了下來。

  「這兩枚玉佩怎麼會在你手上！說！！！」

  若雪身子一抖，哆哆嗦嗦的道：「是大人......和公子在歇息的時候，親自解下來的......」

  「不，不可能。這是他們貼身帶的東西......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夫人，我真的沒有說謊。確實是他們自己解下來的。小姐說這兩枚玉佩頗為貴重，讓我趕快送還府上。」若雪話語剛落，周圍看熱鬧的便炸開了鍋。

  「誒？你聽過那什麼姬芙蓉嗎？」

  「沒聽說過......」

  「我跟你們說，這姬芙蓉肯定是個絕色美人。要不怎麼能讓戶部尚書邵大人折腰呢？邵大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專情男子，能讓他動心的，絕對不簡單。」

  「你又知道邵大人跟那姬芙蓉有瓜葛了？」

  「嘿，這一男一女在一起，能不出點事？誰信啊！」

  「誰說是一男一女的，我聽說邵公子也在裡面。」

  「那豈不是父子同......」周圍有幾個面相猥瑣的男子已經嘿嘿笑出了聲。俞氏越聽越氣，捂著胸口道：「把她手上的玉佩取來！即刻關上府門！」

  「太太，這樣的話，豈不是間接承認了那女子的話......」

  「我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若我果真跟這女子在大門口糾纏不清，才是真真掉了身價！關！速速給我關上！」

  丫鬟諾諾的應了一聲，從若雪手中取回玉佩後，便關上了邵府的大門。周圍的人見沒熱鬧可看了，才陸陸續續的散了。

  若雪擦了擦眼角，得意的看了一眼邵府的牌匾，這才緩步走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

  若雪離開邵府之後，又先後去了其餘幾家官員的府邸。皆是用送還物品為藉口。這下子百花樓以及姬芙蓉的名頭算是徹底響亮了起來。試問京都里有哪一家的青樓女子能在一夜之間留下這麼多位入幕之賓？且大多都在五品以上，甚至還有一位二品大元。

  邵長陵回府的時候，已時至黃昏。路上他陸陸續續的聽了些傳言，卻並不在意。直到他踏入府中，神色才微微一緊。往常這個點，邵府內早該忙活起來了。

  但如今，不但沒見傳菜的丫鬟婆子，下人們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說話。邵長陵想了想拉過附近的小丫鬟問了一聲，便徑直往前廳而去。

  膳廳的圓桌上，兩枚玉佩靜靜的躺在上面。俞氏站在一邊眼色冷凝，穆青林則緊了緊抱著安哥兒的手並不出聲。邵顏見了，朝邵長恆和邵俊看了一眼。邵俊取過其中一枚玉佩，細細端詳了一番後道：「的確是我從小帶著的那枚玉佩。」說罷將臉轉向了邵長恆。邵長恆亦點了點頭。

  俞氏聽到這，胸口一陣起伏，剛要發怒，邵長陵恰在這時跨進了屋子。

  「哥哥，嫂嫂，我回來了。」

  「長陵！」邵長恆和邵俊同時鬆了一口氣。俞氏扯著臉朝邵長陵笑了一下後，便沒好氣的坐到了一邊。邵長陵的視線滑過在座的眾人，最後停在了邵顏的身上。邵顏抬眸，他忙轉開臉看向邵長恆道：「......我在外面聽到些傳聞。」

  邵長陵的語氣略微有些急促，邵長恆卻並沒在意，只是嘆著氣羞愧的道：「是我不夠慎重，才傳出了這些流言。」

  邵俊也是低著頭道：「我也有錯，在那門口就該掉頭走的。」

  穆青林抬起頭看著邵俊道：「既知有錯，夫君為何還要進去！難道那百花樓里還有什麼稀世珍寶不成？」

  「不是什麼稀世珍寶，只是......只是......」邵俊皺著眉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道：「我也說不清楚。但那個時候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一樣，就這樣走了進去......」

  邵長恆也是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如此。當時我立馬想掉頭走人，但那女子只是朝我看了一眼，招了招手，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如今想來，實在是怪異的很。」

  俞氏冷笑一聲道：「什麼不由自主？怕是那女子長得太過絕色，才讓你們這些男人趨之若鶩吧！」這話說得有些重了，邵俊因俞氏是母親不好反駁，邵長恆卻站起身道：「青卓，我是那種人嗎？我們夫妻多少年了，若我果真看中美色，如今早就妻妾成群了！」

  邵長恆摸著心口說出了這句話，俞氏不好反駁，但心裡卻又不痛快得很，一時甚為煩躁。而另一邊的穆青林和邵俊也是僵持了起來，各自都不說話。

  邵顏最見不得家裡這種情景，趕忙起身哄著父親母親，又轉過身對穆青林和邵俊說起了好話。邵長陵趁機道：「聽哥哥和小侄子這麼說，我倒覺得疑點重重。」

  邵長陵牽起嘴角道：「他們倆往日裡的行事，大家心知肚明。又怎可能為了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女子，便不顧家裡，貿然夜宿呢？我從小在外闖蕩，常聽人說秦樓楚館裡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必哥哥和小侄子是著了道了。」

  邵顏點了點頭，「小叔叔說的有理。娘和嫂嫂冷靜想一想，這京都里不乏傾城佳人美貌少女。若爹爹和哥哥果真要找，也不會父子同找一個女子！這實在荒謬！」

  邵長陵趁機對邵長恆他們道：「哥哥，小侄子，那女子靠近你們的時候，可聞到什麼異味？或者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邵俊低下頭想了一會兒道：「都是胭脂水粉的氣味，我分不出來。只記得那女子靠近時，頭暈乎乎的，之後很多事我都忘了......」

  邵長恆也道：「不光是忘了事，我甚至連自己之後有沒有說過話都不記得了。醒來後，也並未再見過那個姬芙蓉。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夜。」

  「姓姬？哪個姬？」

  「彼美淑姬，可與晤歌中的那個姬字。」邵長恆評價道：「本朝很少有人用這個姓氏，反而是外域那邊有幾個部族多用姬姓。」

  「的確是個特別的姓。那這女子長得可像外域之人？」

  邵長恆斬釘截鐵的道：「不像！」邵俊也肯定的點了點頭。

  邵顏見俞氏和穆青林的神情已經鬆懈了下來，不禁好奇問道：「那女子可長得很美？」

  「尚不及妹妹一半......」

  「哥！」邵顏湊到邵俊耳邊低聲道：「拿我作比幹什麼？嫂嫂啊，嫂嫂......」邵俊聽了立馬看著穆青林道：「連我娘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邵俊這話異常響亮，穆青林羞惱的瞪了他一眼。。邵顏又沖邵長恆使了個眼色，邵長恆也接話道：「的確算不得多美。沒青卓年輕時好看......」

  「怎麼？我只有年輕時才好看嗎？」

  「娘，爹不是那個意思。娘在爹心中，比其他任何女子都要好看！是不是，爹？」

  邵長恆聽到這句話倒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在我心裡，任何女子都及不上青卓。我這輩子，便只打算跟你白頭偕老。」俞氏好久沒聽到邵長恆的情話了，乍聽之下，頗為觸動。特別是那句白頭偕老......

  躊躇了一番，俞氏緩緩伸出手，覆在了邵長恆的手上。

  邵顏和邵長陵看著重新和好的一家人，默默的走了出去。

  路上，邵顏摸了摸肚子道：「小叔叔，我好像有點餓了。」

  邵長陵將燈籠提到邵顏腳邊道：「我也是。他們倒好，互相看著對方就能飽了，倒是苦了我們。」

  「噗！」邵顏抬起頭看著邵長陵道：「小叔叔，我發現你這次回來比以前開心了很多。真好！」邵長陵的唇角揚了揚，剛打算繼續跟邵顏說笑，卻被腦海中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好什麼咔咔！自從你報了仇後，我從你身上再也吸不到仇恨和恐懼了！」

  邵長陵並沒有反駁。那聲音又道：「還好這小姑娘還在。你對她求而不得的慾念尚還算美味~咔咔咔~」笑完後，那個聲音便隱去了。邵長陵的腳步卻比之前沉重了些。

  邵顏想了想，拉著邵長陵的袖子道：「跟我來~」邵長陵猝不及防下，被邵顏拉著走了起來。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大廚房。邵顏見灶上還熱著飯菜點心，便對管事的婆子們道：「你們先下去吧。」

  婆字們有些詫異，但還是恭敬的退了下去。邵顏趁機拉開蒸籠看了一眼，接著也不管燙不燙，便把一隻熱乎乎的包子取了出來。

  「給！」

  邵長陵目瞪口呆的接過道：「你可是戶部尚書府的千金，要吃什麼讓他們送來即可。」

  邵顏就勢又取出了個包子道：「那不一樣。他們一路送來，再好吃的東西都會冷下來。可在這就不一樣了，剛出籠，都是熱乎乎的。」嘴唇微張，邵顏一口便咬了下去。霎時，肉香伴著蟹黃的香味撲鼻而來。

  邵長陵見了，也大口的咬了下去。「嗯，倒是不錯！」

  「是吧？雖然燙了點~」說罷，吹了吹被燙紅的小手，又繼續跟包子奮戰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站在蒸籠旁，有說有笑的吃了好幾個包子。末了，邵長陵忍不住嘆息道：「我才多久沒回來，沒想到以前這麼規矩的小侄女，如今變得如此調皮了。」說著，邵長陵伸出手便要去刮邵顏的鼻子。

  邵顏抬起頭，正對上邵長陵寵溺的視線。指尖在鼻尖處停了下來，邵長陵想要收回手，卻被邵顏緊緊抓住了。

  「小叔叔......」異色的瞳孔中光華流轉，仿佛蘊含著千言萬語卻又無法訴說。邵長陵低下頭，黑色的長髮從肩部滑落，垂在了邵顏身前。

  邵顏將額頭抵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小叔叔，你消失的那幾個月，危險嗎？」

  「不危險。」

  「有想念我......我們嗎？」

  「想。」

  「回來後開心嗎？」

  邵長陵捧起邵顏的臉道：「比任何時候......都開心。若我有一日要死了，也只希望死在這裡。」死在......能看得到你們的地方......

  「不許胡說！快呸呸呸！」邵顏激動的拉過邵長陵要讓他收回剛剛的話。原本旖旎的氣氛被破壞，邵長陵無奈的跟著邵顏呸呸呸了幾聲。

  廚房外守著的婆子們聽到呸呸呸的聲音，還以為他們做的吃食不好，俱都不安的交流了起來。一時間原本平靜的大廚房倒是空前的熱鬧......

  另一邊的百花樓，姬芙蓉長發如瀑，正背對著若雪用著晚膳。若雪繪聲繪色的將今天的經歷複述給了姬芙蓉聽。姬芙蓉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若雪。」

  若雪得到姬芙蓉的讚賞，顯然非常開心。她前傾著身子道：「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交辦的差事奴婢自然豁出性命都要辦好！」

  「不可，若要你豁出性命，我還不如不辦。」姬芙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優雅的回過頭面對著若雪。若雪雖然已經見過姬芙蓉很多次了，但仍舊會被她驚艷到。

  也許姬芙蓉的容貌不是最美的，但她的那雙眼睛卻魅惑天成，妖嬈入骨。

  「小姐，你一定能成為這京都第一名妓。」若雪痴痴的說著，卻只換來姬芙蓉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