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若仙子，眸似妖來

  邵家內部雖然已經平息了這件事，但外面的風言風語卻越演越烈。什麼父子同戲美嬌娘，六七人被翻紅浪，儼然已經傳成了香艷話本。

  姬芙蓉的名字也因為這件事成了京都里家喻戶曉的人物。那些喜歡風花雪月的官老爺和風流才子們便按耐不住，相繼去了百花樓。然而出來了之後，大家卻意見不一......

  有人說姬芙蓉清麗脫俗，出淤泥而不染。

  有人說姬芙蓉風騷入骨，乃絕世尤物。

  更有人說姬芙蓉高貴大氣，不像青樓女子。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出入百花樓，傳言也越來越離奇。京都的男子們對姬芙蓉的熱情更是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這日，那名拉著邵家父子去百花樓的罪魁禍首前來登門致歉。邵俊聽說是他，臉色便很不好。邵長恆想了想對邵俊道：「他雖有錯，但若不是我們自己沒問清楚，又何至於此？」

  

  「可是！」

  「俊兒，官場不是你以前上的書院。有時候有些事情不能光用對錯來衡量。你可明白？」

  邵俊思慮了一番後，嘆了口氣道：「俊兒明白了。父親，我隨你一起去吧。」邵長恆點了點頭，遂帶著邵俊去前廳會客。

  當邵俊和邵長恆回來的時候，俞氏和邵顏正在幫安哥兒帶虎頭帽。穆青林則站在一邊抿著唇笑。邵長恆上前摸了摸安哥兒的腦袋道：「腦袋大，將來定是個聰明的！」

  「可不是，你看這雙眼睛。咕嚕咕嚕轉著，別提多機靈了。」俞氏將帶了虎頭帽的安哥兒抱到膝上，順勢抬起頭問道：「那人可說了什麼？」

  「他的親事出了問題。」

  「哦？」俞氏想了想道：「莫非是因為近日裡的傳言？」邵長恆點了點頭，坐到了俞氏身邊。

  「那日不光是我跟俊兒身上的貼身物事沒了，他們也相繼少了東西。只是那會兒趕著去上早朝，便各自忽略了。如今想來，怕是那姬芙蓉早有預謀......」

  「她那婢女事後不光來了我們這裡，還去了另外幾位的府上。結果湊巧那天是他與女方請期之日，來的媒人便聽了一耳朵去......現在女方吵著要退親，兩家正鬧得不可開交呢。」

  「活該！」俞氏將安哥兒交給穆青林後，撇著嘴道：「讓他帶你們去百花樓，這不報應就來了。要我說，這樣的人就嫁不得。成親之前去哪裡不好吃酒，偏偏選百花樓......」

  俞氏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也不見停。邵顏看著父親和哥哥聽得已經渾渾噩噩了，便出聲解圍道：「想必那人今日過來，不光是來致歉的吧？」

  邵俊感激的點著頭。「可不是。他還想托父親和我去女方府里將事情解釋清楚呢。」

  「這恐怕不妥。我們自己家還因為這件事焦頭爛額，又怎麼好去旁人家解釋。」聽見邵顏這麼說，穆青林也抱著孩子上前道：「顏兒說的有道理。可別幫忙不成反惹了一身騷。」

  「放心，父親和我已經拒絕了。如今這個情況，也只能等這件事風頭過去了......」邵俊說著便看向了邵長恆。邵長恆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硬是出頭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俞氏聽了便有些不甘心。「就這麼放過那個女人了？」

  「娘。」邵顏幫俞氏順了順氣道：「教訓那個青樓女子容易，但一個不慎，牽連上爹或哥哥就得不償失了。」

  「顏兒說得有理。我本就不想與那女子有什麼瓜葛。況且......她此次藉助我們的名聲做跳板，在京都揚名。恐怕所圖不小。我看，過不久我們這些事便都會成為老黃曆了。」

  邵長恆的話，讓正巧回來的邵長陵聽個正著。他頓了頓，若有所思的進了屋......

  事實也的確如邵長恆所料。接下來幾日，陸續傳出了姬芙蓉又和某某官員春風一度的消息。甚至連以清廉著稱的右都御史都沒有逃過她的魅力。

  說到這右都御史，今年也六十出頭了，家中只有一妻兩妾。平日裡作風嚴謹，眼裡更是容不得沙。如今眼看著就要致仕了，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當真是晚節不保。

  而這件事也直接影響到了如今正韜光養晦的三皇子元啟。年前，右都御史府的小女兒嫁進了三皇子府為側妃，右都御史也默認歸入了三皇子一派。

  元啟最近正打算用一用這右都御史府，卻沒想出了這種事。當右都御史的小女兒來元啟面前哭訴的時候，元啟便不耐的皺起了眉。

  「殿下，你可一定要為妾身的爹爹做主啊！妾身的爹爹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道？怎麼可能會看上百花樓里的女人。定是那女人用了計謀，敗壞了爹爹的名聲！」那女子邊說邊哽咽著，待說完後早已哭的泣不成聲。

  元啟想了想，扶起她道：「你先起來，這事的確疑點頗多，待我查查。」

  「多謝殿下！」

  是夜，元啟喬裝打扮了一番，便乘著馬車駛到了百花樓的門口。其實他本不用親自來的，只是當聽到手下的報告後，他倒對這名女子產生了一絲興趣。有人說她是仙，有人說她是妖，有人說她高貴似公主。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妖！」元啟抽出腰間的摺扇唰的展開，便跳下馬車走向了百花樓。

  今日的百花樓里依舊熱鬧非常，樓下的男子們大喊著要進芙蓉閣看姬芙蓉。老鴇眯著眼在人群里轉了一圈，心裡便樂開了花。

  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讓眾人競標入閣，卻沒想姬芙蓉身邊的若雪來了。若雪低聲在老鴇耳邊低語了幾句，老鴇的臉色便有些難看。最後兩人討論了半天，老鴇才苦笑著回頭道：「我們家芙蓉說她今日的客人已經選定了。」

  此言一出，底下響起了絡繹不絕的反對聲！

  「競標不是還沒開始嗎？媽媽，你家芙蓉選了誰啊？」

  「是啊！我都帶齊銀兩了，怎麼就選好了呢！你們百花樓就是這麼做事的？」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見到姬芙蓉！」

  就在眾人鬧得不可開交之時，若雪挺身上前道：「眾位公子息怒！我是姬小姐的貼身侍女若雪。因我家小姐剛剛發現有貴客來，所以不便招待各位了。」

  有男子聽到不服了。「嘿！什麼貴客？比的過大爺我嗎？我爹可是當朝侯爺！」

  若雪輕輕一笑，示意眾人為她讓出一條道。她越過眾人直走到門口，正碰到進來的元啟一行人。

  「奴婢若雪，見過三皇子殿下！」若雪這盈盈一拜，讓眾人倒吸了口涼氣。而剛進到樓里的元啟卻覺得遍體生寒。這女子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他這次出行明明是瞞著府內的......

  就在元啟斂目思索的功夫，眾人已經跟著拜了下來。元啟見了，只得撇開心緒，抬手叫起。若雪趁機向前道：「我家小姐姬芙蓉，有請三皇子殿下入閣內一敘。」

  「姬芙蓉......」元啟不動聲色的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道：「你帶路吧。」若雪便引著元啟向芙蓉閣而去。

  一路華燈璀璨，暗香撲鼻。偶有幾個輕紗女子路過，還遙遙朝元啟揮了揮扇。元啟隨意看了幾眼，便目不斜視的跟著若雪到了芙蓉閣。

  門口，若雪朝元啟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駐足在原地不動了。元啟並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眯起眼睛打量下了四周，才抬步走上了台階。

  芙蓉閣的台階並不是很長，元啟幾步就踏入了室內。當看到室內的清新雅致時，他不禁眼前一亮。

  盛放的白色芙蓉花，若隱若現的紅色紗幔，精巧的布局，一切都這麼恰到好處，又讓人舒服。元啟忍不住撩開紗幔，看向了裡屋......

  女子長發如瀑，輕紗覆體，正靜靜的站在屋中看著窗外的月色。她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道：「殿下，你來了？」

  那張臉，清麗脫俗。

  那雙眼，妖嬈入骨。

  元啟呆呆的看著那個女子走近，視線下移，正看到一點紅光閃過，接著便人事不知了......

  翌日，三皇子夜宿百花樓的消息不脛而走。當宮裡的譽王聽到這消息後，直接砸碎了桌上的硯台。

  「百...花...樓......他堂堂一個皇子，竟然夜宿青樓！！！」譽王額前的白髮猛然揚起，他臉色冷凝的看著地上的下屬道：「可知那女子叫什麼名字，來自何處？」

  「屬下無能，尚查不出這女子的來歷。只知道她姓姬，名喚芙蓉。」

  「姬...芙蓉？」譽王不敢置信的搖著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是這個名字......來人......來人！備馬！我要親自去百花樓！！！」

  「是！王爺。」

  ——

  天色漸亮，譽王府逐漸開始忙碌了起來。元銘被喚醒後，愣愣的被下人擺布著穿衣束髮。待收拾妥當，他匆匆照了照銅鏡，便轉過頭問身後的小廝：「父王還沒有回來？」

  小廝們互相看了一眼，齊齊搖了搖頭。

  元銘不解的道：「都已經早上了，為什麼父王還沒有回來？」

  小廝們有些為難，這個問題他們並不知曉。元銘久等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悅。他站起身要走出了屋子，門口的兩名護衛卻攔住了他。

  「公子，王爺說了，您不能出屋！」

  「我又不是囚犯！你們憑什麼攔著我！！！」元銘想到醒過來也有好些天了，卻連屋門都不能出，心裡便氣惱得很。他左閃右突，眼見護衛們雖攔他，卻並不敢真傷到他，便梗起脖子硬是往外闖。

  護衛們有些為難，行動間不免有了空隙。元銘福至心靈，雙手一提一送，竟輕易化解了這兩名侍衛的阻攔。

  侍衛們沒想到元銘竟會些功夫，當他們反應過來得時候，他已經提起下擺撒腿跑了起來。

  也是元銘運氣好，他跑的那條路上並沒有什麼人。眼看著身後的兩名護衛被他越甩越遠，元銘一興奮便沒有看前面的路。當胳膊撞到院牆的一瞬間，他身形晃了晃，險些沒站穩。

  身後的護衛見他停了下來，便出聲高呼公子。元銘顧不得疼痛，索性雙腿發力，一躍抓住了院牆上的瓦片。待兩名護衛趕到的時候，他早就翻過院牆跑出了譽王府。護衛深知大事不妙，拔腿便跑去了大總管的住處。

  元銘跑出譽王府後，整個人仿佛一下子鮮活了起來。他不顧街上行人異樣的目光，一路高呼著，吶喊著，蹦跳著。然而這樣的歡欣並沒有持續多久，當拐過第三條巷子的時候，元銘突然捂住腦袋，停下了步子。

  「好疼！頭......好疼！」原本空白的腦海里突然跳閃出幾個畫面片段。元銘閉上眼睛，隱約間好像看到兩個半大的少年，手握著手一起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走著。

  周圍的光線很亮，元銘看不清那個少年的樣子，只記得他的唇線悠然揚起，朝他笑了笑。他亦回以一笑。接著一道強光閃過，他睜開了雙眼，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小巷的出口......

  街上熙熙攘攘的走著好些打扮富貴的男男女女。他試探性的伸出腳跨了過去，接著腳下仿佛有著記憶一般，朝著一個方向緩緩的走了起來。

  左轉，直走。然後會有一家小小的吃食鋪子。

  果然，待元銘左轉後，便看到一家小巧玲瓏的麵食鋪子。打扮素淨的老闆娘輕輕的掀起大鍋的鍋蓋，一股面香撲鼻而來。

  元銘吸了吸鼻子走了過去。老闆娘忙抬起頭，微笑著就要招呼眼前這個少年。然而不待她說出什麼，元銘卻滿臉驚詫的看著她。

  她不應該是披著發的嗎？笑起來眼睛又大又有神......望著老幫娘眼角細細的紋路和頭上扎的婦人髮髻。元銘倉皇的搖著頭走開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往前......對，繼續往前走！元銘的腦海里閃出了這樣的想法，他也遵循著這個想法走了起來。他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穿過一個又一個小巷。一路有太多熟悉的鋪面，熟悉的房屋。但那種熟悉中又夾雜著一點點的陌生。

  意識里應該嶄新的宅院，如今卻染上了風霜之色。本該年輕的人們，卻莫名的老去了。走著走著，他突然茫然了。他究竟在去向哪裡？又為何會記得這些？

  元銘一路孤單的走著，他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街上的行人漸漸的越來越少，周圍的府邸也是越來越古樸大氣。直到了一座頗為富貴的府邸前，他自動停下了腳步。

  日頭高掛，元銘擋住頭頂的陽光往上看去。正看到那座府邸的牌匾上寫著兩個氣派的鍍金大字——邵府。

  元銘張了張嘴，明明對他來說應該是陌生的兩個字，卻讓他突然眼角一澀。猝不及防下，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而此時的譽王卻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走失了。他勒緊著馬上的韁繩，一路加速騎行。馬蹄所到之處，驚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塵土。路上的行人紛紛叫罵不已，但卻無人能阻止他。

  姬芙蓉......姬芙蓉......這世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當譽王騎著馬到達目的地之時，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將百花樓圍了起來。譽王也不管前方有多少人，妍麗的眉眼一肅，提氣道：「速速給我讓開——」

  這一聲如驚雷炸響，讓周圍的人嚇了一跳。待看清馬背上的人時，有些膽小的便讓開了一個道。譽王也不管眾人的神色，一躍下了馬後，便大踏步的走進了百花樓。

  老鴇見他姿容不凡，又身居貴氣，便有些拿不準該如何接待。譽王也不跟她廢話，直接道：「那個姬芙蓉在哪？」

  「我家芙蓉那，有一位貴客在......怕是不方便招待這位老爺。」

  「我只問你姬芙蓉在哪？不想聽到其餘的廢話！」譽王銳利的雙眼猛然射向老鴇。讓她瞬間背後一涼。她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了個方向。

  譽王收回視線，與老鴇擦身而過。待他走後，老鴇當即雙腿一軟，倚在了牆上。

  一路上，譽王心緒複雜。有期待有歡喜有憂傷有彷徨。

  理智告訴他，那個人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但他仍舊在一直尋找著，尋找著那個身影。因為她是那麼的特別，特別到他覺得她不會輕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