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帝送藥,馬車被劫
2024-06-06 01:10:32
作者: 長亭落雪
從西山宅院回兆京城,需要一個時辰。
故而幾人上路沒多久,天色便漸漸暗淡下來。好在兩架馬車都有準備,車夫便不慌不忙地拿出油燈掛上,反正上了官道大路平坦,也沒有多少顛簸。
賀南風斜靠在車壁上,略微猶豫後,看著小皇子道:「殿下,方才昭玉姐姐可有告訴你,她為何臉紅?」
穆洛宸回答:「她說被蚊子咬了。」
秋天都要過了,哪來的蚊子?賀南風抿唇,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好在我隨身帶著防蚊蟲的藥膏,」穆洛宸笑道,面色有幾分得意從袖中取出一支小瓶,「立即給她塗抹了些。」
賀南風再次汗顏,他們真是一個敢胡說,一個敢混做,心中嘆了口氣,繼續道:「抹了就不紅了?」
「奇怪就在這裡,」穆洛宸似不解,「我給她越抹,她臉就越紅。我後來想,大概是時間太久,明姐姐給我這防蟲藥變質了,萬一反傷到她如花似玉的臉可不好,於是又趕緊用袖子替她擦了去。」
李昭玉那明明是方目睹男女情事,正面紅耳赤之際又遇上穆洛宸肌膚相親地抹藥,難免再胡思亂想,所以才更加臉紅。這方面,兩人個頂個心思純粹,真是絕配……
賀南風想起那情景不由失笑,片刻,才回復如常,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將重點轉移到另外一件事上:「明姐姐?」
穆洛宸「嗯」了聲,解釋道:「她是我母后身旁的女醫官,自幼陪嫁入宮的,醫術十分了得,經常給我好東西。」
「她可是,叫做杜月明?」
穆洛宸訝然:「你怎麼知道?」
賀南風淡淡一笑,果然是她。
難怪方才對方拿出小藥瓶時,自己便覺那瓶身水雲掩月的圖案眼熟,原來那替穆洛宸準備防蟲藥的女醫館,便是前塵韓澈身邊,制出黑茶的南陳醫女,杜月明。
賀南風那時只知,她比韓澈大兩歲,本是陳人,後因受人算計,不得已北上入燕。至於此前在何處供職,是何身份,一年中見過不少,卻從未聽其提及。
而今方能猜測,大抵是前塵陳國皇帝死後,太子穆洛風繼位,勢必對万俟家族、万俟皇后的一切多加打壓報復,而杜月明既然是陪嫁心腹,自然首當其衝。迫不得已只能離開万俟太后,離開南陳,前往北燕求存。
後來便遇到韓澈,並因此,見到了賀南風,提出以溫和黑茶,為她調養身子,這才有了今時的重華號。
前塵杜月明對韓澈無微不至,然後者卻常望著那囚禁在府,獨自沉吟的纖弱女子,面露憐惜……
這廂除去緣分所致,一時間找不到其他解釋。賀南風自建重華號後,因不知對方具體身份,便一直想等杜月明來燕,好給她做出補償。未料竟在小皇子口中,提前得知真相。
「她很受你母后器重麼?」賀南風並未回答,而是又提出疑問。
穆洛宸雖是不解,還是點了點頭:「我之前說的黑茶,便是她推薦給我母后的。」
「她如何說的?」賀南風不知為何,想知曉今時杜月明對自己黑茶的評價。
穆洛宸道:「明姐姐說,自唐宋來飲茶之風盛行,然其實並不是人人皆宜,時時可飲的,甚至不少病症皆由此出。還舉了兩個例子,什麼終身大害,又黃庭堅什麼的。」
「可是唐人《茶飲序》言,『釋滯消臃,一日之利暫佳,瘠氣侵精,終身之害斯大』。還有宋朝黃庭堅的《茶賦》雲,『寒中瘠氣,莫甚於茶』?」
因茶性寒,故這兩句,都是前人對茶寒氣侵身,不利之處的認知,表明茶素來是藥用之物,需依據體質、時令不同而酌量飲用,不可日日入口,否則便會反積下終身之害。
穆洛宸越發驚訝,雙眸睜大道:「你,你怎麼這也知道?」
但這倒不是前塵從杜月明口中所得,而是賀南風自己基於對古人文章的博學,聽他方才隻言片語,便猜出杜月明原話。遂又淡淡一笑,不以為然道:「殿下不是知曉,南風對茶頗有研究麼。」
穆洛宸一想,確實如此,便繼續道:「也是。那明姐姐跟南風妹妹,倒有相似之處,她平素也喜歡研茶,所以發現重華號時,十分驚喜。隨後就推薦給我母后,說著種茶寒性極弱,於女子和體弱之人大有裨益,母后才讓人去買下最好的,放在宮中烹煮常用。」
黑茶確茶性溫和,寒氣弱,補益更高,適合女子以及陳帝這般體弱之人常飲。前塵賀南風日日飲用將近兩年後,身子也真的大有起色,尤其宮寒腹痛、脾胃虛弱之處改善不少,到臨死前月事再來時,也不會如往昔那般痛苦難忍了。
可惜身子再好,卻擋不住求死的心,很快帶著兩個醫者的心血,自盡在夫君墓前。
賀南風回神,忽然想到萬一今時因她重華黑茶之故,叫陳帝多活些許時日,那李昭玉同穆洛宸自在的時間,豈非就更長了些?
因為她雖一面說服李昭玉參與奪位之事,一面卻又知曉陳帝將死,到時穆洛宸和万俟皇后倍受打壓,李昭玉心中有他,定無法坐視不管,而若要幫忙,則最好儘快南嫁,但若又嫁了,那盛元奪位之事便失去一大助力……
為此,她甚至都暗裡想過,再試探下穆洛宸的心思,若他真無心皇位,便索性慫恿對方入贅北燕來,以便叫李昭玉不必為外事分心,也叫穆洛風無須再多顧忌,生出是是非非。
前塵可是年後不久,陳帝便駕崩西去。而今哪怕再延長半年,也能給北燕之事不少機會,給李昭玉同穆洛宸大把自由。
思及此處,又不由微微一怔,萬一陳帝之所以死得這樣迅速,正是旁人所求的呢?雖則万俟皇后精通藥理,但邱氏當年都能以偷取和藥的方法,害死雲汐,若有人真要害死皇帝,也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詭秘法子,便如前塵姜老頭入獄,就僅因為丹砂加工的分毫之差……
她忽然一震坐直身子,凝眉看向對方道:「我聽說你父皇最大病痛,便是多年頭疾?」
穆洛宸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了一跳,半晌才回過神來,點頭道:「是。曾聽母后說,父皇其他毛病都可將養,只這頭疾多年不愈,又每回來勢兇猛,不好應對。」
賀南風撫掌而笑,看得穆洛宸更加莫名其妙,良久才見她平靜下來,眼角眉梢依舊帶著止不住的得意笑容,道:「有救了,有救了。南風回去後給殿下書一方子,保管於你父皇頭疾大有裨益!」
「你給我書一方子?」
「沒錯。」
賀南風笑得開懷,因終於明白前塵天下恁大,北上的杜月明為何獨獨遇上韓澈,並長久相伴了。必定是陳帝因為頭疾救治不得而死,她北上後聽說姜老頭也因為治療頭疾死人入獄,並民間向來有姜家古方傳言,所以才向這唯一徒弟尋來的。
如此,陳帝和姜老頭醫死那人,必定於非常近似甚至相同的病症,而姜老頭若丹砂加工有出錯,本來是可以救下對方性命的。
這麼說,那劑藥方,也能治療陳帝的多年頭疾。
她長舒一口氣,繼續道:「南風曾見一本醫書中,記載了一種古方救命的猛藥,能治療頭疾,緊急關頭續命。然其中有大量水銀,若稍微不慎,就會使人致死。」
穆洛宸眉頭一皺,似乎猶疑。
「不過,」賀南風笑了笑,神情自得,「南風已在往昔閒暇時,找出了防止差錯的法子,殿下可放心帶回南陳使用。且皇后與明姐姐都是精通藥理之人,也可讓她們先行確認。」
未料本是為了避免姜老頭今時入獄的籌謀,竟能用在南陳皇帝身上,如此若前塵陳帝是真的病死,起碼能再延續數年壽命。而若不是,也必然能調養之下,給旁人少幾分可乘之機,再加上提醒防備的話,則便打算完全了。
穆洛宸將信將疑,卻又見她神情那般自信,剎那就被說服了幾分。思量片刻,回答:「好,我帶回去交給母后,說是南風妹妹給的。」
賀南風失笑:「可。再順便告訴皇后,說熬藥與開方同樣重要,環環不得輕視。」
這便是提醒對方小心外人動手腳了,以万俟皇后侵淫後宮多年,必定能夠領會。
穆洛宸不知聽懂與否,還是應下,又接著道:「那南風還沒說,你是如何知曉明姐姐的?」
「我——」賀南風一笑,正預找個合適藉口搪塞,馬車卻忽然猛地一震,將兩人險些甩了到一起。
隨即便聽車外橫木上紅箋一聲驚呼,接著便是車夫和她滾下馬車的聲音。賀南風立即掀開帘子一看,前頭一車三馬已與被不知何處來的黑衣人影團團圍住,李昭玉幾個正在拼殺,一面試圖向自己這邊靠來。
今日閒興出遊,大家都不曾帶護衛。且就算有凌釋的暗衛相隨,這黑燈瞎火的,對方明顯埋伏多時,等暗衛發覺不對趕上時,只怕也無濟於事。
西山賞秋之行,既男女混雜,賀南風便本來打算隱秘些的,省得到時遭人閒話,但李昭玉在,又反挑釁似的有心大張旗鼓,叫世人都知他們一眾青年男女熱絡出遊。大抵才叫有心之人察覺,提前設下這場埋伏。
然此刻已不及分辨,究竟是自己疏忽還是旁人之過,賀南風見一個壯碩黑衣人踢下外頭兩人後,迅速抓住韁繩代替車夫位置,便知對方此遭是沖自己而來,所以其他人才會將前面車馬圍堵隔絕。
這些人是想趁著分叉路口,將她的馬車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