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漠的過去

  楊露死了。

  在輸了官司後，楊露選擇從學校的教學樓頂樓一躍而下結束自己的生命，所有人都說，她是以死明志，以死告訴所有人，周皓就是強姦犯。

  

  這件事引發一場血雨腥風的輿論討伐，周皓轉學，周家被迫離開凌海市，姜河成為罪惡的幫凶，消失了一段時間。

  姜漠說，「楊露死後的第三天，周皓收到一件快遞，裡面是楊露的日記本，日記本上記錄著這些事，最後一頁，她跟周皓道歉，她請周皓原諒她，她說她沒想到父母會告周皓，她早就後悔了，但是她不敢說，因為說了她會被父母打死，她太恐懼了，所以她只能任由事態發展」

  「她說她慶幸周皓贏了，她說她有罪，她說她活夠了，她不敢在活著的時候揭露自己的罪行，所以她選擇離開，她請周皓原諒她只敢在死後承認，她讓周皓把日記本公布出去以證清白」

  「周皓覺得死者已矣，如果公開，對楊露是第二次傷害，所以他選擇沉默，他寧願轉學搬家離開這個地方，但是他又覺得，這樣對我哥不公平，所以他又把日記本給了我哥，我哥也選擇保持沉默」

  臥室里，盛煙聽完整個故事，只覺心裡悶悶的，有股情緒發泄不出，痛惜楊露的悲劇，為周皓惋惜，替姜河憋屈。

  這一切的悲劇，根源在楊露望女成鳳的父母。

  盛煙轉頭看向姜漠，「楊露的父母最後知道真相嗎？」

  姜漠閉著眼睛，冷哼了一聲，「他們做的孽，當然要讓他們知道，我把日記本給他們了」

  盛煙啞然失笑，又聽姜漠道：「我哥本來是顧念著他們喪女，不想讓他們思想上被打擊，但有些人跟狗一樣，你不拿石頭砸，他們會追著你咬，楊露死後，她父母經常帶著人堵我哥報復，有一次把我哥打住院了，我就把日記本砸他們臉上了，我告訴他們，我留了備份，如果他們再找事，我就把日記本公開，那天之後，他們再也沒來過」

  這話說的平平淡淡的，但盛煙敏感的察覺到姜漠低落的情緒，她之前就注意到，一旦說起姜河這個人，姜漠的情緒就會很萎靡。

  見他的手放在一旁，盛煙握住了他的手，溫溫笑道：

  「老公，你還是太善良了，要是我，肯定直接把日記曝光，然後帶著記者堵楊家門口，採訪他們把自己親閨女逼死是什麼心情，狠狠的在他們傷口撒鹽，走的時候還要吐兩口唾沫」

  姜漠本來想抽回手，盛煙這話莫名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他也把腦袋轉過去看她。

  「其實當年我也這麼想的，但是我哥不讓，我哥說世人對楊家二老越是抨擊謾罵，他們就會把恨和不公轉移到楊露身上，楊露生前已經很苦，何必讓她死後還被埋怨，她想要的不過是愛，她死後，所有人都在心疼她，都在愛她，就成全她吧」

  盛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姜漠，突然對姜河很是好奇。

  「你大哥，肯定是個很溫暖的人」

  溫暖？

  姜漠把頭轉過來，重新閉上眼，「不，不止溫暖，大哥在我心裡，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沒有大哥，就沒有現在的姜漠」

  盛煙見他有吐露心事的意思，立刻來了精神，她悄悄往姜漠跟前挪了挪身子，掌心還握著他的手，姜漠沒察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我小時候被我媽寵壞了，初中之前不學無術，打架鬥毆，學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那時候爺爺的身體就不太好了，奶奶常在醫院陪著他，我爸工作忙，只有我媽管著我，但是我惹出事我媽只會用錢擺平，無論我做什麼，她都說我沒錯，所以我越來越無法無天，膽子也越來越大」

  「我惹了社會上的幾個小混混，那天晚上爺爺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爸媽他們都去醫院了，只有我和大哥在家，那些混混找到了家裡，打死了我的狗，砸了家裡的東西，大哥把我藏起來，一個人跟那些人談判」

  「大哥從小就聰明，他給那些人分析他們的行為會有多嚴重，本來他已經把那些人勸走了，偏偏我那時候腦抽，以為他們是怕了，就衝出來讓他們給我道歉，賠我的狗」

  「因為我媽就是這麼教我的，遇事不能慫，我覺得我做什麼事都是對的，我的挑釁又把那些人激怒了，他們是帶著刀的，那一刀本來是衝著我來的，可是大哥替我擋了」

  姜漠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意，雙手不自覺的握緊，盛煙不想讓他回憶了，起身趴在他胸口，另一隻手安撫的摸摸他的臉，輕聲道：

  「不說了，老公，我們還沒吃午飯呢，你餓不餓，先下去吃點飯吧」

  姜漠像是沒聽到她的話，繼續剛才的話題。

  「醫生說幸虧送來的及時，遲五分鐘就沒命了，大哥醒來後替我隱瞞，不提我挑釁的事，只說是我機靈，知道第一時間打電話，說是我救了他一命，其實我當時是嚇傻了的，是大哥讓我打的電話」

  「那件事之後，我跟大哥的關係越來越好，他的話不多，性子也悶，但是我主動靠近後，他會教我道理，會幫我補習功課，我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似乎任何事都難不倒他，他的成績好，在哪裡都是最矚目的一個」

  「我想成為像他一樣優秀的人，我跟著他的腳步，去他上過的學校，他學法我也學法，我看過他的每一次庭審，他是我奮鬥的目標，崇拜的偶像」

  「大哥是我的救贖，我是大哥的瘟神」

  說到這裡，他的身體緊繃，聲音裡帶著不容忽視的壓抑和痛苦，盛煙想阻止他再說下去，卻是還來不及堵住他的唇，就聽他道：

  「那天晚上去機場接父親，其實說好了我去的，可我那晚突然有事，就給大哥打電話讓大哥去接，都快到家了，再過兩個紅綠燈就到了，可他突然掉頭了，正好有個貨車闖紅燈」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在路口掉頭，可是那晚如果我去接，就不會出事，他和爸就不會死，當年我就差點害死他，這次也是因為我，如果我去接了，他們就不會死」

  姜漠呼吸急促，聲音抖得厲害，身體也微微顫抖著，盛煙湊過去親親他的額頭，鼻樑，然後吻住他抖動的唇，見他依舊沉浸在過去的情緒無法自拔，她用了些力道，完全奪了他口中的呼吸。

  良久，姜漠把她推開，黑眸中暗涌著異樣的情緒，啞聲道：「你怎麼老占我便宜？」

  盛煙見他緊皺的眉頭已經鬆開，知道他清醒了，身子一軟便趴在他懷裡喘氣。

  「這不叫占便宜，這叫以愛撫慰」

  姜漠一隻手落在她腰間，一隻手按住自己的眉眼，他這是怎麼了，他竟然把壓在心中多年的話同她說了。

  今天確實被那記者刺激到了，但不至於讓他坦露秘密，可他偏偏說出來了，不可思議。

  …………

  姜漠在家吃了飯後就走了，盛煙睡了個午覺，醒來已經三點。

  腳沒有之前那麼痛了，她洗了臉，然後一瘸一拐的下了樓，老太太不在，應該是午睡還沒醒，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柯丹和田若楠。

  盛煙本來想返回去，但沙發上的兩人已經聽到腳步聲朝這邊看過來，田若楠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柯丹掃了一眼很快把頭轉過去。

  見此，盛煙眼珠子一轉，咯噔咯噔的跳過去了，一屁股坐在柯丹另一側，親昵的挽住她的胳膊，先友好的跟田若楠打了招呼，然後笑嘻嘻的問柯丹。

  「媽，你們聊什麼呢」

  她語氣輕鬆，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像是三人的關係很親密，田若楠挽著柯丹的另一隻胳膊，笑道：

  「也沒聊什麼，就說吧，一個女人再優秀，也不如嫁得好，你看我，都三十的人了，還在累死累活的拼事業，連睡午覺的時間都沒有，花錢得靠自己賺」

  「你看你就不同，嫁給姜漠這樣的好男人，不用再這麼累，姜漠每天辛辛苦苦上班，你卻可以一覺睡到三點，真是羨慕你呢，我可沒這樣的福氣」

  這話潛在的意思是：盛煙你現在就是靠姜漠養著呢，姜漠每天日理萬機，你一覺睡到三點，你也不害臊。

  盛煙對上她的視線，看清了她眸中晦暗的敵意和嫉妒。

  嘿，挑撥離間！

  柯丹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對視，只嫌棄的扯開盛煙的手，往田若楠那邊挪了挪身子，哼了一聲。

  「就是，老公在外面忙的暈頭轉向，你竟然能一覺睡到三點」

  盛煙收回目光，重新挽住柯丹的胳膊，把那隻受傷的腳伸出來。

  「媽，您瞧瞧，睡一覺醒來腫的是不是不那麼厲害了，姜漠說過兩天就能好了呢」

  這意思是，她的腳扭傷了，所以才在家休息，那為什麼會受傷呢，因為她救了姜漠。

  柯丹這時候也想起她崴腳的事，哼了一聲沒說話了，田若楠剛才已經從柯丹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她朝盛煙的腳踝看一眼，垂下眉，笑道：

  「盛煙，你別怪我多嘴，以後出現記者圍堵這種情況，你還是別這麼衝動了，你這是小看了姜漠呢，律師都會遇到這種情況，姜漠上庭的時候也經常遇到，他每次都能化解，你自不量力的幫他反倒會給他添亂，你看你，應付不了這種情況，還讓自己受了傷，還得讓奶奶和丹姨替你擔心」

  這話潛在的意思是：盛煙你多管閒事多吃屁，自己沒用，還幫倒忙。

  柯丹頗為贊同田若楠的這句話，想想也是，她看電視經常看到記者在法院門口堵律師，那他兒子肯定也是經常遇到這種事，從來沒聽他說過記者的事，那應該是能應付的。

  所以，這次可能真是盛煙多管閒事了。

  於是她不悅的瞪著盛煙，訓斥道：「若楠說的沒錯，你就會幫倒忙，自己沒本事就別給小漠添亂，如果小漠下次因為你受傷，我饒不了你！」

  盛煙挺無語的，心道這婆婆也太容易被其他人引導情緒了吧，都沒自己的主見嗎！！

  不過這也印證了老太太的一句話，這樣的人，基本沒什麼太壞的心眼，所以婆婆還是有藥可救的。

  盛煙看一眼臉上略有得意之色的田若楠，冷笑，想挑撥離間，門都沒有！

  「媽，我睡到三點，都怪姜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