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胎，有壞消息

  那天晚上，是容青煙最後一次見到魏貴人。

  魏貴人是第二天夜裡走的，她用頭上的髮簪刺破了手腕，流了一地的血，婢女雪雁進去時，人已經涼了。

  容青煙聽到消息時，正在陪簫明煜用早膳，她把魏貴人最後留給他的話一字不落的說給他聽，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絲傷心，可他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她問起琳妃，蕭明煜是一臉茫然，似乎早就忘記了那個曾被他寵愛一時的妃子，她問起魏貴人的後事，他更不耐煩的揮揮手。

  「朕早知她是太后的人，讓她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仁慈，死了便死了吧，不用辦喪儀，簡單辦個喪禮即可，白布一裹送回陽曲，也算全了她伺候朕這麼多年的情分」

  那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早朝，簫明煜昨晚宿在了映月宮，來長寧宮用了早膳後，又匆匆回了映月宮，容青煙將他送出去後便坐在廊下餵魚。

  秋風蕭索，心中總有那麼些感慨，魏貴人選擇死亡，是為了父親，更是因為凋零的容貌和年華吧。

  

  若她像慧妃一般年輕貌美，尚可在這花團錦簇中爭一爭，可惜，後宮從來不缺美人。

  她在太后身上看不到希望，皇上不待見她，又容貌漸漸老去，與其被當做沒用的廢物被拋棄，不若為了父親的生命賭一把。

  她最後那句話，應該是想得到簫明煜的原諒吧，可惜，簫明煜是個薄情無心的男人。

  若魏貴人的父親沒有算計過晉王，縱然他作惡多端，她也會想辦法留他一條命。

  可惜，他害過晉王，便是她的敵人，她對敵人，從來不會心軟，因為她從來不是良善之輩。

  按著簫明煜的旨意，魏貴人沒有喪儀，且喪禮辦的很簡單，亦沒有葬入妃陵的資格，裹了白布直接送回了陽曲的母家。

  魏貴人的路，到底是她自己選的，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她落得這個下場，完全是她自己的選擇，怪不得旁人。

  太后和簫明煜連問都沒問，他們的態度讓所有人不敢再提及魏貴人，慢慢的，便像從前的琳妃和馬貴嬪一樣，無人問津，像是從未出現過。

  接下來的兩個月，簫明煜若是來了後宮，還是經常宿在映月宮，偶爾白日裡會來長寧宮陪容青煙用膳。

  人人都羨慕又嫉恨慧妃，可沒得辦法，只能日日在自己宮中消磨著光陰。

  這兩個月，容青煙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簫明煜太過關注她的肚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賞賜很多東西，言談舉止間全是對她腹中孩子的喜愛。

  這是捧殺，為了不讓他們對慧妃出手，他有意犧牲掉她的孩子。

  容青煙憤怒，卻一直隱忍不發，晉王來信，他在軍中籠絡容家軍勢力遇到些障礙，她不能在這時候惹事，她須得讓簫明煜放鬆警惕。

  她懷有身孕的事，到底沒瞞住，謝衍把她有身孕的事告訴了晉王，她知道，若是晉王知道她有了身孕，必然會第一時間趕過來，所以知道謝衍說漏嘴後，她立刻讓人送信到并州，讓他暫且等等。

  晉王乖乖聽了她的話，只是來信的次數越來越多，信中訴盡相思和喜悅，她每晚都要抱著信才能入睡，醒來之後再命姜裳把信燒了。

  不負簫明煜所望，左相和太后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肚子。

  所幸，有蒙靈時時警惕著，凡是入了長寧宮的東西，她都一一檢查過，其中不乏麝香墮胎的藥物。

  除了用毒用藥，長寧宮中也有叛主的，喜鵲發現一個曾在壽康宮當差的熟面孔，小福子暗中查探，果真是混進來的眼線。

  後來，長寧宮的每一個人都被褚嬤嬤死死盯著，姜裳和蒙靈日日夜夜守在她身邊，小福子也帶著人在外面日日夜夜的蹲著，她被保護的極好。

  簫明煜對她腹中的孩子越來越好，時時在嘴邊念叨著，左相便越來越著急，見對她下手不行，竟開始對她大哥出手，在朝堂上對大哥多方刁難，更是幾次三番找殺手暗殺。

  容青煙聽到大哥受傷的消息，忍無可忍，衝動之下要去找太后談判，最後被小福子攔住。

  「娘娘，王爺聽說了此事，已經讓人送信給右相，明日右相就會在朝堂提及樓林帳本的事，王爺說帳本中名冊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必然會人心惶惶，到時，左相便沒心思在娘娘和世子身上了」

  容青煙聽到晉王的名字，整個人便放鬆下來，知他在暗中操控，她總有種安全感。

  把褚嬤嬤遞來的燕窩喝完，容青煙才想起來問一句，「帳本可找到了嗎？」

  小福子頷首道：「帳本是找到了，但是霍開跑了，王爺發了火，謝小公子正找著呢」

  蒙靈剛好從外面進來，聽到謝衍的名字跑過來。

  「霍開一直是謝衍在看著的，謝衍那頭驢，竟然能把人看丟了！」

  小福子笑道：「倒也怪不得謝小公子，霍開願意把帳本交出來，是因為王爺願意幫他找親人」

  「原以為是個聽話的可憐人，沒想到他只是想博取同情趁機逃跑，所幸謝小公子反應快，先他一步把帳本找到了，只是一時大意讓人跑了」

  聽到』親人』兩字，容青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朝雨的弟弟有消息嗎？」

  小福子搖搖頭，皺眉道：「還沒，原是找到了一個戲班子，但那戲班子多年前莫名消失了，線索就斷了」

  「相比之下，太后的秘密重要些，所以花婆婆和房權先生重點在調查太后的身世，但是也沒放棄尋找那個孩子，只是可能會慢些」

  容青煙慢慢喝了一口清茶。

  「朝雨這幾日過來，雖然嘴上沒說，但眉目間的愁苦愈發明顯了，應該是為著弟弟的事，太后的事，花婆婆去辦即可，讓房權專心找她弟弟，是死是活，總該給她個消息」

  小福子應下後就出去了，姜裳幫容青煙梳理著長發，朝蒙靈看去一眼，笑道：

  「主子，蒙靈每次提及謝小公子，臉色都十分有趣呢」

  容青煙詫異，轉頭朝蒙靈看去，蒙靈忙撓頭道：

  「哪有，就是......就是謝衍經常帶著他姐姐往鎮國公府跑，我去給夫人解毒的時候，碰到幾回，他說話忒損，跟驢一樣煩人」

  紅著臉說完，蒙靈避開她們打趣的目光，忙把手裡的白色瓷瓶遞給容青煙。

  「娘娘，這就是王爺讓我師父研製的假死藥，已經好了」

  容青煙伸手接過，臉上帶著柔軟的光芒，快了......快了......

  又過了一月，容青煙的身子日漸沉重，肚子比尋常同月份的大了不少，整個人愈加困頓疲乏。

  蒙靈時不時就會盯著她的肚子瞧，臉上總帶著喜色，問她時又欲言又止。

  後來，還是范雲興奮道：「娘娘，大喜事啊，娘娘腹中是雙生之像」

  待他說完，蒙靈才拍著胸口歡喜道：「嘿，我只見過師娘生孩子，從沒見過懷了雙生的，所以一直只是猜測不敢確定，原來是真的」

  容青煙亦是難以掩飾的驚喜，雙手摸上肚子，唇角揚起柔軟的弧度和期待，若是王爺知道，該是很高興吧。

  容青煙並未刻意隱瞞懷有雙生子的事情，因為就算她想掩飾，肚子也瞞不住。

  消息一經傳開，來長寧宮恭賀的人快把門踏破了，簫明煜也是喜不自勝，補品和賞賜流水一般的送過來。

  容青煙因為身子太重，大多時間都是在榻上躺著，最累的是蒙靈，但凡進了長寧宮的東西，她還是一樣一樣的檢查，哪怕是簫明煜送來的，她也小心謹慎的防著。

  姜裳每日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從不離開她兩步之外，小福子和褚嬤嬤也是高度警惕。

  右相按著王爺的吩咐，上朝的時候提了帳本的事，果不其然，滿朝皆驚，右相故意道出上面有樓林賄賂朝臣的名冊，更是人心惶惶，左相也老實了不少，暫時轉移了目光，把精力全放在了帳本上。

  太后如今也沒心思在她身上，因為王爺讓人重傷了瑞王，太后憂心瑞王，更甚直接帶著太醫出宮探望瑞王。

  慧妃有蕭明煜的盛寵，春風得意，倒是來過幾次，但都被小福子以各種理由擋在了外面，胡嬋兒近來也低調了不少，像是在忙活什麼事。

  許是懷了孩子，容青煙愈發顯得嫻靜溫婉，身上縈繞著母性的溫柔光輝，簫明煜心煩的時候，總會來她宮裡坐坐。

  「煙兒，還是你這裡清靜，近來慧妃太任性了些，朕不過在董昭儀那裡多留了幾日，慧妃竟跟朕鬧起來，日日吵著要回梁國去，朕被她吵得頭疼」

  董昭儀是平南將軍董釧的妹妹，入宮才三個月，董釧是簫明煜正在拉攏的重臣，自然不能冷落了董昭儀，這董昭儀也爭氣，前幾日太醫已經把出了喜脈。

  慧妃入宮比董昭儀早幾個月，卻遲遲未有身孕，以她的性子，自然是惱董昭儀的，對於簫明煜的愁苦，容青煙未多言，只是讓人擺上棋局。

  「皇上既然已經給胡成海和長公主賜了婚，就早些讓他們成親吧，趁著左相的心思在帳本上，趁著太后的心思在瑞王身上，皇上把胡成海困在京城」

  她拿起一枚白玉棋子，落在他的墨玉棋子旁邊，頗有大殺四方之意。

  「猛虎軍原是容家軍的人，蘭妃的三哥高衡曾在容家軍待過，趁著這個時候，讓高衡去收復人心，他去比誰都合適，待皇上拿回所有兵權，故意尋一理由把慧妃送回梁國，自然，皇上要事先同慧妃商量好」

  她的心思在棋盤上，簫明煜的心思在她身上，目光灼灼，似烈火，熱情高漲。

  容青煙始終未抬頭，待他落子後，又執了一枚白玉棋子放下。

  「把慧妃送走，左相定然樂見其成，所以，皇上可以讓胡成海親自護送慧妃回梁國，讓左相去當使者給梁王解釋，然後借梁國的手殺了他們」

  「他們被梁國的』土匪』殺害，自然怪不得皇上和梁王，皇上沒了威脅，便沒了顧忌，如此一來，便不用處處縱容慧妃的無理取鬧，只要皇上不虐待不冷落慧妃，縱然不再專寵她一人，梁王也不會故意找事」

  她落下最後一子，笑容溫婉睿智，「皇上，臣妾沒棋了，您贏了」

  簫明煜把最後一子放下，走的很急，容青煙自他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棋盤上密密麻麻的棋子，然後，將一直緊握在左手掌心的那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盤上。

  這盤棋，看似簫明煜贏了，實則她贏了。

  這一招，確實能幫到簫明煜，可惜......高衡是王爺的人！

  她擺這盤棋局，也只是想讓王爺暗中的行動更順利些。

  過了年，容青煙的肚子便八個多月了，即將臨盆。

  第三場大雪後，母親的身子已經大好了，等不及雪化，便想入宮來探望。

  她跟蕭明煜提了兩次，簫明煜特意允了大哥容青陽帶著母親進宮。

  一見面，白氏便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懷裡，時時抓著她的手不願放開，眼淚自見到她便未曾停止，是欣慰，亦是擔憂和心疼。

  「你大哥把事情都跟娘說了，你這傻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與娘說，娘從前因為心疼你姨母不喜晉王，但是娘相信煙兒，無論煙兒選擇怎樣的路，娘都支持你，只是，你可曾想過後果嗎，萬一」

  後面的話白氏不敢說，容青煙窩在她懷裡，如小時候般，用臉蹭了蹭她的脖子，軟聲道：

  「無論什麼後果，煙兒都不會後悔」

  白氏嘆息，不再說什麼，只是更心疼的囑咐她生產前需要注意什麼，容青煙乖巧的一一應下，末了，白氏幫她擦乾淨眼淚，笑道：

  「娘看見你高興，哭哭也就罷了，你可不能哭，哭了對孩子不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見著你是第一喜，這第二喜，是你大哥有了喜歡的姑娘了」

  容青煙驚愕的看向被兩人冷落的容青陽，容青陽臉色一紅，扶額道：

  「是謝衍的姐姐，謝婉，在謝衍的逼迫下接觸了幾次，發現......她很好，我們能聊的話題很多，也有共同的興趣，上次我受傷，她……很好，所以......嗯，煙兒覺得呢？」

  他支支吾吾臉越來越紅，容青煙含笑道：「只要哥哥喜歡，我自然同意，哥，我很喜歡謝婉」

  容青陽鬆了口氣，寵溺的摸摸她的腦袋。

  母子倆在長寧宮留了半日，陪著容青煙用了晚膳才走，臨走時，容青陽把她拉到一旁，臉色略顯嚴肅和擔憂。

  「煙兒，有個壞消息，你要提前做好準備，房權找到了朝雨弟弟的線索，種種跡象表明，那個霍開，有八成是朝雨的弟弟」

  他蹙眉，聲音沉了沉，「現在糟糕的是，霍開兩日前被左相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