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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佛寺相遇

2024-06-05 16:45:49 作者: 西柚啵啵

  我假裝輕鬆地扯出了一個笑,重重地拍了拍顧柬的肩:「你這個神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現在面對的是一具屍體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而且患胃癌的人是我,你難過什麼呢?」

  「顧柬,你現在……心裡是不是也挺後悔的,當初在倫敦救下了我。」結果救了我才是真正的無濟於事,我再苟延殘喘,也不過只剩三年的壽命了。

  電視劇電影裡常說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在真正的生死面前,誰又能信誓旦旦的說,人定勝天?

  我本意是想勸顧柬不要陷入悲觀情緒中,卻沒想到把自己捲入了泥淖中。

  病房裡安靜得只剩下我們彼此的呼吸聲。

  我以前也查過胃癌的症狀,聽說到了胃癌晚期的病人,會出現大量嘔血、進食凝噎、失血性休克等情況。我知道,上天也即將剝奪我最後的體面了。

  我沒來由地感覺到身體發冷,手臂上皺起雞皮疙瘩,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像是化了的奶油,格外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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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我卻突然被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顧柬身上的氣味乾淨,只有衣服透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Sofia,一切都能好起來的。」不論是在倫敦,還是在A市,他都想朝我伸出援手,把我從深淵拉回來。

  因為,他從不忍看我一個人啊。

  醫院的淋浴房裡,二十四小時供應著熱水。花灑里噴出熱水,打濕我的頭髮,又濺上我冰冷而泛著淡青色的皮膚。

  我發現自己眼尾好像湧出了苦澀,皮膚沾上水痕,卻很快被柱狀水流沖刷掉。

  而新年就在我住院一周後,也在顧柬日復一日的期盼中到來了。

  新年的前一晚,顧柬神神秘秘地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並保證我去了之後心情肯定能好起來。

  我配合著他,臉上露出期許的神情和假意的笑容,但我沒告訴顧柬的是,最近我身體的不適越來越多了,心臟時常沒來由地泛起絞痛,呼吸也多喘不上氣來。

  而一日三餐,顧柬雖多給我買了流食,我卻總沒有胃口吃下去。

  趁他不注意的功夫,那些粥與糖水,都被我倒進了垃圾桶里。

  醫生不得不給我注射葡萄糖,維持著我體內營養的攝入。而他好幾次來給我注射葡萄糖時,也似有話想與我說,可往往欲言又止。

  我猜,他是想告訴我病情已經開始惡化,而且照這惡化趨勢,估計之前所說的三年……早就大打折扣了。

  我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雖然心有疙瘩,但我到底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悲傷與難過繼續泛濫了。

  但我沒想到,顧柬要帶我去的地方,居然是鹽城。而那一座雪山,我當初也和楚庭一起去過。

  那時候,楚庭還神情虔誠地問我,要不要去山頂上的寺廟看看,他還可以陪我去還個願。也是在這裡,他曾單膝下跪,把戒指推到了我食指指根處。

  鹽城二月,一路風雪。

  我穿著正紅色的羽絨服,一張臉臉色蒼白如紙。出發前顧柬怕我冷,給我加了一頂淡黃色的毛呢帽子,又給我圍了一條厚厚的白色圍巾。

  我們一路往山頂上走去,偶爾還能看到鳥雀在蒼茫的雪地里蹦噠啾鳴。枯雪掩埋著樹根,卻又蘊出新綠意。

  這一路上人影寂寥,我和顧柬偶爾的對話,還似驚了這一路的寂靜。

  終於登頂——

  這寺廟門口就是一棵上了百年樹齡的姻緣樹,枝上掛著的紅綢隨風飄揚。再往裡走,就能看見一座金封塑身的月老像,滿頭白髮的月老笑容卻格外和藹。

  我在門口的姻緣樹站了好一會兒,紅絲綢上寫著許多小心愿,有一些不慎入了我的眼。

  世人祈求姻緣,奢望愛情天長地久,奢望君心似我心。可也有些愚笨的世人,渴望的居然是對方一生順遂、平安幸福。

  有個小沙彌朝我走了過來,問我是否需要寫一條紅絲綢。

  他還同我說,這棵姻緣樹特別靈驗,凡是所求皆能得償所願。

  我注意到他手上還攥著一疊略為褪色的紅絲綢,看樣子是今天剛從姻緣樹上取下來的,但卻要掛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婉拒了小沙彌的提議,隨口又問了一句,這些紅絲綢要拿到哪兒去。

  「這些絲綢落款日期都是四年前了,而且在上面留下名字的人再沒來過寺廟,估計是如願了。所以我就給它們掛到對面的橋上——」

  那座橋,名叫姻緣橋,也多是情侶去那兒掛同心鎖。

  我眼尖地瞥到小沙彌手裡拿的第一條紅絲綢上是我略為眼熟的字體……那凌厲的筆鋒,那熟悉的勾畫轉橫,我心裡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小師父,我能看一下這一條紅絲綢嗎?」我言辭誠懇地詢問著。

  半空中開始洋洋灑灑下起了細雪,追逐著人的體溫附上去。我感覺那些雪粒都像鑽入了我的血脈中。

  紅絲綢傳遞到我手上時,我準確地捕捉到了一個名字,而上面只寫了五個字,也未落款。

  小沙彌有些吃驚地看著我:「小姐,你怎麼突然就哭了?」

  可我分明毫無察覺,手指觸摸上眼尾時,我才溫了一指的濕潤。

  小沙彌以為我是被紅絲綢上的話語感動到了,又開始絮絮地和我分享:「小姐,你不知道這位先生寫紅絲綢時有多虔誠。這麼多年,來寺廟的那麼多香客中,也只有他讓我印象最深刻。」

  「我從沒看到一個人寫這麼五個字,會字句斟酌、糾結成那樣。哦,對了,他也去掛了同心鎖,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嗎?」

  說來也奇怪,同心鎖之所以叫同心鎖,就是取自「戀人從此生生世世永結同心」之意,可也只有那個男人,孤身一人去掛了兩把同心鎖。

  我腦海中僅存的理智像被拋到了爪哇國,腳步不由自主地跟著小沙彌往前走。

  「就是這裡了。」姻緣橋是鐵索橋,在橋的兩側還掛著許多紅絲綢與同心鎖,場面頗為壯觀。而小沙彌很快也找到了那把同心鎖,指給我看。

  同心鎖上也寫了同樣五個字,只是時間久遠,字跡難免有些模糊不清。

  漫天飛雪,飄飄灑灑落在我頭髮上、肩膀上,又覆在我的睫毛上。有冷意從我心底泛起,很快便席捲了我的全身。

  小沙彌搜索著昔日記憶,和我分享著:「那一天那個男人來的時候是傍晚。他穿著很單薄,就只穿了一件馬甲,裡面再套了一件白色襯衣。」

  「男人一來到廟裡,就是緊低著頭的。後來他在月老像前下跪祈願,我才看到他的眼眶通紅了一片。想來之前他一直低著頭,就是為了不讓人察覺他曾經哭過。」

  小沙彌不知道那天在那個男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更多機緣巧合也不是他所能窺探的。

  後來男人又去掛了紅絲綢與同心鎖,許諾在三年後會來還願。

  可只隔了短短几個月,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像喝醉了酒,抱著姻緣樹的樹幹痛哭,口中呢喃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小沙彌還是無法從他的隻言片語中,窺到他口中的「她」到底指向何人。

  這世間感情向來極苦,善始善終的又有多少人?

  小沙彌語氣帶上了惆悵:「也是自那次痛哭後,我再也沒在寺廟裡看到過那個男人了。」可他私心裡又多期盼著,這男人能如願以償。

  氣氛像一下陷入了沉悶中,我笑了笑,和小沙彌說著自己想走走這姻緣橋試試。

  鐵索橋像年久失修,走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橋下是湍急的河水,清澈見底。

  我腦海中浮現出畫面。我在想,當初楚庭來掛紅絲綢和同心鎖時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態,他又是出於什麼心理才會寫下「陳嬌,我愛你」這五字來。

  在那段感情中,我總看不懂他的真心,若他真的對我動過心,可為什麼他又能對我做出那麼多殘忍的事情來?

  把我逼出抑鬱傾向的是他,把我當成生育機器的也是他。

  可若說他完全對我沒有片刻真情,尋著過往的蛛絲馬跡,他似總對我格外特殊。

  我想得腦子疼,乾脆就不想了。

  腳步晃晃悠悠的,已經踏上了橋索對面的土地。

  這是一片小森林,平時少有人踏足,但風景卻絕美。我欣賞著美景,眸中視線突然被一道身影攫住。

  是我出現幻覺了嗎?我為什麼覺得面前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和楚庭的身影莫名重疊了起來?

  我搖了搖頭,又自嘲地笑笑,準備從男人身邊擦肩而過。

  「Sofia小姐?」稱呼後的尾音微微上揚,像帶著不可思議。

  我的步子停住,面前的那張臉的輪廓終於慢慢清晰,而我也不知多少次用手指遊走在這張「地圖」上。

  居然真的是楚庭!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又恢復到彬彬有禮的態度:「飛機上匆匆一別,我當時還恐我們會後會無期。沒想到在這裡我和Sofia小姐這麼快又見面了。只是原來Sofia小姐搭乘那班航班的最終目的地是鹽城?」

  楚庭一邊自若地說著,一邊給我遞來了一杯奶茶。

  撞上我疑惑的眼神,他又解釋道:「給Sofia小姐暖暖手。」

  他確實紳士體貼,尤其是對待剛認識不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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