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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靈瑤宮論劍

2024-06-05 10:57:41 作者: 長弓難鳴

  距離京都最近的一片海,便是青山之外的滄海,而白馬關外的青山與京都相隔千百里,自然算得上遙遠。

  但來人說的海並非滄海,而是比滄海還要遠的東海。

  所以,他來晚了。

  那句話還有一層含義,那個人是如約趕來的,或者說,那把劍是如約而來的。

  那句話也不是對申小甲或者慶帝說的,因為他們平常很少用劍。

  申小甲喜歡用刀殺人,慶帝喜歡用聖旨殺人,都不是用劍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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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蟒袍老者側臉望向樹上的那人,冷冷說道,「你來得不晚,中秋還沒到!」

  那人微微有些詫異,滿臉疑惑道,「既然還沒到中秋,你為何要出劍?既然你已經出了劍,那便是到日子了,而我卻姍姍來遲,確實是晚了。」

  蟒袍老者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因而只好閉上了嘴巴,伸手一招,收回了刺向申小甲的青劍。

  不是他轉了性子想要放過申小甲,而是繼續下去亦然徒勞。

  自那個人出現在樹上之後,申小甲體內瘋狂躁動的氣息就像海水退潮般漸漸隱去,四周莫名出現了一個無形的圓罩,將申小甲與這個世界完全隔離開來,風不能進,雨不能進,青劍自然也不能進。

  樹上的人是秦南。

  他是天下人公認的絕世高手,被尊稱為劍聖。

  他是真正的武林神話,即便是與之齊名的其他智強者,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尤其是劍在手中時,他身前一尺的護體劍罡範圍便是絕對領域,哪怕是像蟒袍老者和慶帝這等層次的人物,也不能進。

  而現在,他的劍罡罩在了申小甲的身上,那申小甲所立之處便成了絕對領域,無人能動其分毫。

  但身處如此周全保護之中的申小甲心中卻無絲毫感激之情,只有苦澀與憋屈,若非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他甚至很想不禮貌地問候劍聖秦南幾句。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申小甲本已決然地榨取體內僅存的每一滴氣與力,哪怕是經脈寸斷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殺死那個蟒袍老者,那便是賺了。

  屆時,身為廢人的他面對身受重傷的慶帝,勝負也是五五之間,而且他有信心說服慶帝就此罷手。

  前提是,蟒袍老者必須死在他的手裡,而他必須成為廢人。

  可眼下,他所有的盤算都成了竹籃打水,自己豁出性命凝成的一擊,竟然像泡沫一般破滅。最為關鍵的是,自己已然半廢,周身經脈斷裂一半,丹田破碎,再難感受到一丁點內力,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卻連蟒袍老者一根毫毛都沒有傷到,怎能不叫他憤怒。

  又因為造成這一切的人是出於好意,加之對方實在太過強大,所以這種憤怒只能憋在自己心裡,漸而釀成苦澀與憋屈。

  劍聖秦南似乎看出了申小甲的這種苦澀與憋屈,輕咳一聲,淡淡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切都是天意,失去現在的這些,不必覺得太過憂傷,你值得更好的。」

  申小甲雙眼微微一亮,努力地扭頭看向劍聖,歡快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會幫你重鑄丹田……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會。」劍聖羞澀地笑了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歉意,「所以,想要恢復功力,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很想說出「暈死」兩個字,但下一刻他卻真的暈死了過去。

  劍聖身形一飄,在申小甲向後栽倒那一刻,融進了風雨里,而後陡然出現在申小甲背後,伸出沒有握劍的左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申小甲,輕嘆道,「年輕人總是喜歡依靠前輩啊!」

  蟒袍老者聽著劍聖的絮叨實在有些膩煩,冷著臉道,「你來這兒到底是想幹什麼?讓老朽看你裝逼嗎!」

  劍聖仿佛沒有聽見蟒袍老者的話一般,依舊滿臉溺愛地看著申小甲的面龐,輕聲說道,「還是像阿姐多一些,這眼睛像,這眉毛像,這嘴巴……確實有些太碎了,外甥像母舅,這一點倒是隨了我。」

  這句話隱藏的信息太過豐富,也太過驚人,竟讓蟒袍老者忽略了劍聖對他愛答不理的無禮,訝然道,「你是這小子的舅舅?怎麼可能?」

  劍聖抱著申小甲來到青樹之下,小心翼翼地將其平放在地上,緩緩說道,「你不知道我姐姓秦嗎?」

  蟒袍老者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我當然知道你姐姓秦,但鬼知道你姐是誰,細細地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淑妃是你姐?怎麼可能!淑妃的武藝傳自荒漠,和你的藏劍山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且問你,藏劍山莊在何處?」

  「山莊山莊,當然是在山上。」

  「哪座山?」

  「從前有座山。」

  「那從前有座山又在哪裡?」

  「他人方寸間,山海幾千重……聽說山在海里。」

  「哪片海?」

  「東海十八子,一劍破三軍……聽聞藏劍山莊的劍十八是在東海一戰成名,我知道了!藏劍山莊藏在東海的從前有座山上!」

  劍聖輕輕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又擰了擰衣袖,斜眼看向蟒袍老者道,「淑妃在去荒漠學藝之前,第一次現身是在什麼地方?」

  蟒袍老者眯起雙眼道,「莫非是在東海?」

  劍聖搖了搖頭道,「是在南越的某個小漁村,那裡臨近東海。」

  蟒袍老者豎起劍指,御動青劍懸停於身前,寒聲道,「所以你要幫這小子出頭?」

  劍聖又搖了搖頭,「他自己丟掉面子,得他自己撿起來。」

  蟒袍老者有些惱火道,「那你來這兒幹什麼?」

  「赴約啊!」劍聖撩了撩額前有些濕噠噠的頭髮,微微笑著答道。

  「老朽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的約戰……即便按照江湖規矩,不拒絕視為默認,但咱們約的可是中秋,還有兩天呢!」

  「你拔了劍。」

  「殺完人自然又會收回去!」

  「那時的劍已不是此刻的劍……而且我的劍已經等得太久了。」

  蟒袍老者捏起劍訣,將青劍幻化為七道劍影,沉沉嘆息一聲,「既如此,那便打吧。」

  劍聖冷冷地望了一眼蟒袍老者的丹田處,淡淡道,「你要不要歇一會兒?只要不是太久,我還等得起。」

  蟒袍老者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挺胸昂首道,「我不知道歇過之後,身子還能不能像現在這般輕鬆暖和。」

  「那便不歇吧……」劍聖抱著劍,點了點頭說道。

  蟒袍老者雙手攤開,虛托著自主飛旋的七道劍影,一臉肅容道,「此劍名曰青虹,詩有雲青虹貫日隨星出,赤鳥如雲夾電飛,寓意於此。」

  劍聖平舉手中劍,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這把劍叫留白。」

  「好名字!」蟒袍老者讚嘆道,「有何寓意?」

  「寓意還沒想到,」劍聖有些難為情地笑道,「等我哪天編好了,燒給你。」

  蟒袍老者客氣道,「心意領了,但京都與藏劍山莊相隔甚遠,捎給我就不必了,與制定江湖榜單的八百藍衣講一講,到時候天下皆知,老朽自然也就知道了。」

  「還是你講究!」

  「老朽最後還想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為何而來?」

  「神宗都死在了京都,我又能如何?」

  蟒袍老者沉默良久,嘆道,「神宗說得對,他並不是世上最會算計的人……他大概不會想到,那場戰鬥之後,世間的絕世強者信心會弱了這麼多。」

  「再說了,她畢竟是我的阿姐,」 劍聖的聲音忽然變得清寒,「我可以瞧不上她,可以欺負她,甚至可以殺了她……但旁的人不行!」

  「她不是我殺的。」

  「是你傷了她,然後這座城才能殺死她……而且,自九命貓神和難了禿頭死後,值得我出手的也就只有你和鬼面人了。」

  「這個理由很強大,你也很強大,很好……」蟒袍老者並起劍指,微微躬身行禮,目光犀利道,「那便出劍吧!」

  風停,雨歇。

  劍聖的長袍獵獵作響。

  一片落葉飄過,一隻手握在了留白劍的劍柄上。

  那隻手很白很粗糙,滿布老繭,手指修長,十分適合握劍。

  劍聖緩緩地抬起了頭。

  這位被無數劍客奉若神明的劍聖大人,長得並不俊美,因為常年枯坐瀑布水潭邊的緣故,皮膚也不是特別白皙,五官像是斧鑿刀刻一般,稜角分明,很不柔和。

  普普通通,平平無奇。

  這種普通不僅僅是外貌,他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如普通中年大叔,並無什麼特殊之處,與傳說中的樣子相去甚遠。

  因為他所有的精氣神並不在自己身上,都在那把劍里。

  而劍在鞘里,在手中。

  「小說故事裡,普通人對於劍的想像太過離奇,說什麼摘葉飛花皆可為劍,談什麼御劍飛行神遊九霄,然而這些離奇的想像,不過是未入劍道門檻的孩童胡說八道,只會貽笑大方……」劍聖目光冰冷地看著飛旋於蟒袍老者身側的那幾道劍影,語氣平淡道,「劍就是劍,不能是什麼樹葉,也不能是什麼鮮花,更不能是像影子一樣虛無的東西……它必須足夠堅硬,足夠剛強,這樣方能斬破一切阻礙!」

  劍聖頓了一下,慢慢抽劍出鞘,平靜地補充道,「一名真正懂劍的劍客,應該知道怎麼握劍,也該知道如何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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