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四季劍(上)
2024-06-05 10:57:42
作者: 長弓難鳴
劍聖秦南的劍,其實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至少外觀上,和他本人相貌一般,毫無個性。
這把劍並非藏劍山莊的八把名劍之一,也非來自劍冢的上古奇劍。因為道痴借走了那一把無形之劍的緣故,所以他的名劍八式並不圓滿。
既不圓滿,那便索性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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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只知道劍聖傳承了藏劍山莊的絕技,卻不知即便是沒有那八把名劍,劍聖依然是天下最會用劍的人。
也是天下練劍最認真、最辛苦的人。
藏劍山莊家傳劍法基礎劍招有十三式,抽、 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 劈、截、洗。
劍聖秦南自三歲習武以來,每一天都練習這十三式,每一式基礎劍招都要連上一萬遍,從不煩厭。
山莊弟子之中,很多人都已經開始修習類似蟒袍老者的御劍術這般高深的劍法了,他仍舊苦練著最為基礎的劍招。
他曾被嘲笑為藏劍山莊最沒有天賦的劍客。
但就是這個最沒有天賦的劍客,在打磨了十年基礎劍式之後,一朝悟道,成為了藏劍山莊最厲害的劍客,橫挑天下難逢敵手,讓很多同輩的劍客都黯然失色,心生絕望。
以手握劍,不代表他就只會用基礎劍式。
劍聖出劍,也可能一劍飛躍三千里。
用劍並不是非此即彼,以前的劍聖或許會搖擺不定,但時至今日,他已在瀑布水潭邊養劍十八年,早就達到了劍心通明的境界。
心無掛礙。
所以,出劍也無礙。
他很輕鬆的抽出了那把鐵劍。
長三尺六寸,重四斤二兩。
劍身很平很直,劍鋒極為鋒利。
這是他在從藏劍山莊來往京都路上,親手打造的劍。
這是集聚了天下最為堅硬的礦鐵,融合了人世間所有鑄劍名匠心血的劍。
這是一把最堅硬的劍,也是一把人間之劍。
蟒袍老者看著這把人間之劍,贊道,「好一把至強之劍!只是可惜,它縱然再強,終究也不過是一把劍而已。」
「強到一定程度,一切皆可一劍斬之!」劍聖握著留白,意氣風發地說道。
蟒袍老者撇了撇嘴,「即便能斬,也要遵循這個世界的道理。」
「既然能斬,便不需要再遵循。」
這是劍聖的回答,也是強者習慣作出的回答。
蟒袍老者認真地想了想,覺著若是換作自己,也會如此想,如此說,於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如果能斬,為何現在不斬?」
這句話的意思,只有站在這個世界巔峰的至強者們知道。而劍聖一開始就已經不止一遍地回答過這個問題,只是蟒袍老者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既然已經說過了,那便無需再說,劍聖望著天空,閉口不言。
得不到答案,事情也終得繼續,蟒袍老者沉默了一小會,盯著劍聖手裡的留白,說道,「你這樣出劍傷不到我……用劍之道,分為術與法。術是手段,法是道理。老朽初次感悟劍道時,曾見萬仞堅壁,百川歸海,領悟了大道理。習劍數十載,無論寒暑,劍不離身,手中劍已然成為身體的一部分,練得無數小手段,而後整合歸一,這才創出凌字七絕……」
頓了一下,蟒袍老者唇角微微上翹道,「若是平日,你與我戰,勝負在五五之間,然而這些日子,你為了鑄成這把劍,去了蜀地,去了荒漠,去了雪原,虛耗精力,到了此處,你又了為那小子外放劍罡,折損了許多內力,當為三七開,然則劍之一道,勇往無前,不可計數,所以你今日必會殞命於此!」
「你也只劍之一道,不以數論,那為何還要這般盤算,」劍聖平靜地說道,「我始終認為,一場戰鬥只要還沒開始,便沒有輸贏。」
「你已經出了劍。」
「你也出了劍,這便是那小子經常掛在嘴邊的公道。」
劍聖說得很自然,也很理所當然。他是人間用劍的最強者,縱如蟒袍老者所說,他在這場戰鬥之前已經耗去了許多實力,但為了公道,他還是選擇了看似毫無作用的出劍招式,只是從劍鞘里抽出了留白劍。
沒有一劍千里,也沒有身前三尺無敵。
「好氣魄!」蟒袍老者冷笑一聲,然後劍指向前一點,毫無徵兆地刺出一劍。
劍聖看著突然極速飛來的那道青色劍影,臉上卻沒有一丁點意外的神情,該論的已經論過了,剩下的當然要回到劍本身上面。
時至深秋,靈瑤宮的這棵青樹總會時不時地飄灑下一些樹葉,青色劍影混在其中,顯得很是自然,很是和諧。
道法自然,劍道也是道。因為這是樹葉,因為這是在皇宮,所以蟒袍老者率先出手。
在自己的主場戰鬥,蟒袍老者有自信先發制勝!
客隨主便,劍聖一直在等這一劍,既然來了,那便無需再等。
劍聖看著那些青樹的落葉,看著落葉里的青色劍影,看著劍影之後神情肅穆的蟒袍老者,然後抬步上前,踏著落葉,一往無前!
他那寬大且布滿老繭的右手與留白劍劍柄緊緊貼合在一起,仿佛二者本身就是連在一起的,渾然天成。
留白劍微微振鳴,發出歡喜的雀躍之音。
就像人歡喜的時候,跑得很是歡快一樣,留白劍刺出得也很快。
快到劍身切過那些落葉之後,落葉依舊保持著完整的形態。
快到劍尖點破青色劍影的時候,青色劍影依舊朝著劍聖原先站定的方向疾飛而去。
然後在某一刻,落葉與劍影陡然化為齏粉,隨風飄散。
留白劍沒有停下,因為它不允許劍聖的身前有敵人。
蟒袍老者看著直刺而來的留白劍,皺了皺眉,再次揚起劍指,刺出兩劍。
凌厲的裂空聲起,兩道劍影宛若兩條身段柔軟的青色鯉魚,外像看似緩慢,實則極為迅猛地撞向留白劍。
劍聖依舊踏著落葉向前,恍如沒有看見那兩條青色鯉魚一般,固執地保持著最基礎的刺劍招式。
無聲無息,兩條青色鯉魚劍影在與留白劍劍尖相接的瞬間,點點破碎。
撞擊產生的洶湧勁氣,如同颶風一般,盪開了所有的落葉,以及順著青樹枝葉滴落下來的雨珠。
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這一劍,青色劍影不行,落葉不行,雨滴也不行。
蟒袍老者面對這一劍,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然後又一次揮動劍指。
他御劍的動作很自然,很瀟灑。
剩下的四道青色劍影一起疾飛而起。
每一道青色劍影,都帶著自然的力量。
或剛或柔,或高或低,或者散著陰寒之氣,或者蘊含狂暴燥熱,或者生機勃勃,或者一片肅殺。
一年分四季,一劍化四氣。
這便是蟒袍老者最後的殺招,四季劍陣。
四季輪轉,生生不息,這就是自然的道理,這也是蟒袍老者能夠成為大內第一劍客的道理。
無論是劍術還是劍法,其實他知道自己都不是劍聖的對手,但誠如他所說,他修習劍道的年歲很長,練得了許多小手段,也擁有著劍聖無法比擬的戰鬥經驗。
劍聖的劍道造詣很高,反而戰鬥的次數很少。
可蟒袍老者不一樣,他身在皇宮,處於世間紛爭的漩渦中心,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天底下最危險的地方。這些年來,他作為大慶皇族的保護神,最不缺少就是戰鬥。
武功高的殺,技藝低微的也斬,甚至連屠殺百萬的梟雄戰將都砍了好幾位。
而四季劍陣便是在這樣的廝殺中磨礪出來的,每一道劍意的凝成都代表著無盡的鮮血。
面對這樣殺意盎然的劍,劍聖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沒有人能夠想到,世上居然有人能打破劍聖的一往無前。
劍聖自己也沒想到,所以他短暫地錯愕了一下。
如果是在平常時候,他甚至會激賞蟒袍老者的強大。
但此刻,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認真地對待那四道青色劍影。
收劍而回。
橫劍身前。
留白橫亘在劍聖胸前,不是準備橫斬進攻,也不是被迫防守,而是一道劍意。
那劍意感覺就像是在告訴世人,我在這裡,自當橫斷一切。
既平且直,蕭瑟的秋風之中沒有一絲顫動,只有堅不可摧的鐵門才會給人這種感覺。
就在此時,四季劍陣的第一道劍氣已經到了。
一股凜冬冰寒刻骨的氣息撲面而來!
躍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看上去最死氣沉沉的那道青色劍影,眨眼間便扎在了留白劍的劍身上。
咚!
仿佛一個頑童朝著湖裡扔了塊石頭。
留白劍的劍身泛起淡淡漣漪。
漸而那些漣漪又凝結成霜,似要將留白劍冰封起來。
連帶著將劍聖的右手也冰封起來!
劍聖眉毛一抖,並沒有揮去那股冰寒的劍氣,而是靜靜地等待著。
一息之後,另一股有些暖暖的空氣飄了過來。
呲!
猶如一張白紙被人戳破。
留白劍的劍身突地生出無數綠芽。
綠芽努力地紮根、伸展、纏繞,似乎將留白劍當成了壯大自身的營養,竭盡全力地榨取著。
蜿蜒著,也爬上了劍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