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最後一人
2024-06-05 10:10:00
作者: 碼字工人
次日,教坊所便得報,道是其妹自刎於岐國使館。而無論郭盛還是郭秉義,都中仵作、公人都無能審驗,只得作樁葫蘆案,掛在都中公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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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郭盛亦因此事對教坊所不滿——教坊樂人慌亂之間報官,由此不肯付劍舞使費。
程衍哪管這些糊塗帳,他自知無能尋郭盛晦氣,但卻不肯放過郭秉義。可金洲同盟深入人心,他亦擔心於周國僱傭刺客、亡命,反為內史府警惕。
他一面安葬妹妹,又置宅、奴僕,安頓好母親,一面厚賂官長,以事母盡孝的名目,許他長休沐。
陳安平是他竭盡所能後,尋到的最後一人。此前無論蒲甘人還是天竺人,並不肯為他效力——給錢亦不可。
「錢倒在其次。」陳安平有些心動。
對他而言,針對岐國君臣乃是輕車熟路。而據廖同知來信,交趾疑與狄氏達成密約,將不利於占城。若是西岐能亂起來,也算他一份功勞。
「俺尚有軍務,否則必肯相助。」程衍無奈道。
他的長休沐也不能肆意妄為,只怕四月起,他便得回營效力。再說若無軍職、軍功,他也只能坐吃山空——他的軍餉並不多。
「也罷。」陳安平似是勉為其難,「俺便去鬧一場。然這等事,並不能保證必成。」
「有勞。」程衍隨即奉上一千貫交鈔,正是凌州結算錢莊所背書。
「保重。」
遊艇靠岸,恰是周國來賓郡果縣東南一處小碼頭。
大理,威遠郡,幕懸寨。
謝芳於廳中踱步,盧譓則故作沉著,端著茶杯長考。
他二人所主持之事業,因朝廷禁菸而遭受重創。原本由煙商夾帶,很容易在東南三路【1】售罄。
而他們依靠大食、天竺等西來番商,也可以順利將膏賣入汴梁、杭州、廣州等番坊繁榮的大城市。所得錢財多是用來招募番兵,其餘便是購買糧秣、兵器。
他們托以武伴當行的名義,又與朝廷東南鏢行相呼應,穿行於交趾、真臘及廣南二路。既是為防走漏消息,也是權當練兵、演武——途中總有不識趣的蟊賊。
可一待朝廷禁菸,煙商們便不肯再行險,偶有利慾薰心之輩,還想壓價錢。而東南鏢行領袖許家,尤其過分,竟是反臉不認人,將他們的管事扭送報官,欲從中撇清。
山川相隔,營救不易。那管事若是認罪,罰錢倒在其次,卻會發還東岐處置。而東岐法司如今皆為狄氏黨羽把持,稍有不慎,他二人便要連累宗族。
這正是謝芳苦惱處。
盧譓雖篤定族兄盧誼不會讓盧家吃虧,但事涉興兵討伐狄氏,他亦吃不准。
在這窮鄉僻壤,二人可算得耳聾目盲,只能等待心腹家人從西岐傳遞消息。
噼里啪啦的雨滴聲,持續不斷,讓盧譓也有些心煩意亂。
可這雨聲亦遮住腳步聲。
「雲階?」盧譓猛然起身。
謝芳聞言一頓,回身看向忽然出現在廳外的陶登。
「別來無恙。」
陶登深深作揖,謝芳、盧譓連忙上前寒暄。
二人正自奇怪,為何不見軍兵先來稟報,卻見陶登奉上一封文書,上面間染血色。謝芳接過一看,竟是東岐來信,以花字密押書就。可因為間染血色,有些字跡已不易辨認。
「偶遇貴屬於山野,其為狄氏所追殺。恐東岐有變,特來相告。」
「人安在?」
「不幸殉職。」
謝芳將信將疑,盧譓卻已告罪去解密信。陶登摘去斗笠,卸下蓑衣,衣頸處尚有血色。
謝芳見此,便知他還有傷未愈,連忙行禮道:「陶公恩義,不勝言表。」
「身許社稷,不敢自珍。」
兩人也不談他事,只坐在廳中敘舊。
盧譓回返廳中,謝芳正說到當年在廣州遊學時的經歷,陶登便只微笑應和。
謝芳瞧盧譓神色如常,便知那書信並非假造,與陶登又熱情三分。
陶登此時卻不肯再閒談,他起身直言道:「今君上困於東岐,而狄賊欲傾社稷。忠臣義士,無不切齒,士紳良善,皆恥為伍。占城掌庫之臣,尤知狄賊無道。二位豈宜袖手旁觀。」
謝芳與盧譓各自沉默。
「陳公、匡公業已捐軀。狄賊威服自專,而欲並真臘。倘其事成,君上固受辱,而公等亦難得善終。部屬、臣民皆為其所徵用,資財、權柄俱為其所把持。真臘豈十年可定?」
謝芳與盧譓亦知陶登所言並非誇大。狄氏開拓西岐,便是引東岐諸家部屬、百姓開墾。其後又推行《田宅令》,倡導岐國百姓僑居真臘。
官紳商賈則於真臘置產興業,運回西岐或東岐獲利。
最初推行時,諸門第的確獲利不少,可今時想來,一旦狄氏兼併真臘,只需建郡遷籍,另造戶籍田冊,他們數十年辛苦開拓,便盡歸公室——而公室如今又操於狄氏之手。
若欲維持部屬、臣民,那至少不能違逆狄氏,權柄、資財上便要受制。以前狄氏獨掌西岐,而與諸門第共掌東岐的局面,便一去不復返。
盧家已投靠狄氏,而謝家卻仍守中庸之道。
如今,亦必得做出選擇。
「某自負韜略,然短於戰陣,數敗於狄賊。」陶登嘆道。
謝芳與盧譓對視一眼,不知對方如何說起喪氣話。
「狄賊亦愈輕我,其東困占城西吞二郡,已驕兵之態。今雍、曹已出兵,而虎翼軍亦護南郡王。狄賊興兵西向,欲並南四郡,真臘王以性命相搏?其四面樹敵若此,誠宜一網舉盡。」
「一網舉盡?」
「不錯。」
陶登卻沒有再細說,而是鼓動謝芳、盧譓舉兵南下,趁狄文泰重兵圍困真臘都城開德府之時,攻入觀瀾、安江甚至長安郡。
這種近乎瘋狂的軍事計劃,實屬一廂情願,謝芳與盧譓當然不可能接受。但他們亦已明白,陶登並不知他們有多少番兵。
「陶公韜略尤勝甲兵十萬。」盧譓恭維道,「然事關非細,且容俺們三思。」
「也好。」陶登起身告辭,隨著盧譓安排的仆廝去寨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