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終須人來做
2024-06-05 10:09:00
作者: 碼字工人
這讓他在陝城,尤其是隴右風評大壞。與民爭利、苛政虐民,乃至中飽私囊等等不一而足。從扶危濟困的救時能員,一下變為為非作歹的興利之臣。
《京兆時評》上便有「西華散人」做文章,將其與漢代桑弘羊並論,並引用先賢評斷:興利之臣,鮮不禍敗。自桑弘羊以來,未有令終者也。
若非陝城帥司還有幾萬軍兵護持,仿佛要被扭去送官。
「招募許多廂軍,糧秣與錢鈔不是更短少?」虞鍾另起話頭。
「不招不行。」陳安平搖頭:「而且無論運糧還是釀酒,終須人來做。能顧住屯民家屬,才好讓他們盡心。」
虞鍾聞言點頭,無奈嘆氣。
都省屯田之策,本想充實陝城軍儲,但即便積極屯田的陳安平也很難做到。能保證這些屯民及其家屬不餓肚子,且把屯田辦起來,就算難能可貴了。
會州的糧價已翻著跟頭漲了上去。虞鍾初來時進糧店問價,險些以為聽錯。
斗米100文,斗粟50文,斗麥50文。
太平時節,就是在汴梁,斗米也多不過10文,倘若是占城稻,還不到10文。
更不用說更實惠的粟與麥。而虞鍾出京之前,汴梁米價也不過斗米0文,這還是因為曹州逃民進入開封,不少糧店坐地起價的緣故。
這般險惡情勢,倘若陳安平只招青壯,而不顧其家屬,只怕一個人也招不到。若在以往,還可以發給安家費,總算是個想頭,待有收成便可熬過去。
可如今的糧價,陳安平也不敢保證發出足夠的安家費。若照舊例發三月糧錢,這得支多少錢?又能剩多少錢可以辦屯田?
便算屯民一萬,家屬三萬。糧錢只按便宜的粟算,每人日食一升——禁軍士兵的一半,便需安家費十二萬餘貫,這還不算屯民的支應。
若是十萬屯民,光是安家費陳安平便負擔不起。屯田使費,重在田畝溝渠,乃至坊舍工場。若將朝廷錢米都用來支應安家費,那是賑濟,不是屯田。
要麼安家費不足,要麼屯田規模不足。陳安平的困局,虞鍾也感同身受。一如他既想體面的出使夏國,又想贖回將士、取回涼州。這其中的分寸尺度,已困擾他多時。
「終是要有糧食。」虞鍾嘆道:「江淮今歲秋稅尚可,除了黃州,其他州縣都按時報解,倒比去歲多了一萬餘石。」
「某倒想調秦使君來陝城,可惜都省不許。」
「秦尚賢?」陳安平點頭。
那秦斌在蘄州做得極好,報旱災的同時,組織鄉民補種占城稻自救,而且聽說還早早種了一茬曹甘薯。
不管他當初有何圖謀,如今只當他有遠見卓識。朝廷的秋稅也沒有耽誤,他連買帶收補齊。這般情形倒讓都省不好懲處他。
不但不能懲處,那些秋稅也免掉,而且都省還就近從鄂州、復州常平倉調糧六千石,支應已經空置的蘄州常平倉。黃州知州則慘得多。
淮南西路轉運使阮文英與陳安平是同鄉,來信提過秦斌,這才讓陳安平動了惜才的心思。可都省不肯放人,仍舊要秦斌在蘄州做完這一任。
冬日暖陽,也抵不住山嶺疾風。兩人於泉邊閒談一會兒,便擠到駐守兵丁的屋舍里歇息。
草草用過午飯,兩人便趕回西寧縣。
「若能將受兵災者調去益州、黔州,陝城糧價總能好些。」虞鍾看著路上零星躲避的山民,頗有感觸。
「黔州太遠。益州……亦艱難。」
「都省晉王爺已著益州增產鐵、銅,乃至鹽、糖。說要以邊市羈糜西南。」虞鍾勸道:「陝城百姓亦可自食其力。」
「某隻擔心屯田不夠廣,屯民多多益善。陝城百姓向來自食其力,只要有田地、種子,絕不會讓我等失望。某隻擔心胥吏盤剝,反教百姓寒心。」
踏過冰封的祖厲河時,陳安平指著河面笑道:「若是此河不凍,那些屯民便可在縣城裡過年了。」
卡啦。
冰封的河面傳來一聲脆響。
「再來!」
卡啦,卡啦。
冰封的河面逐漸破碎。
冰面下的河水涌動著,衝進溝渠,水面上冒起絲絲霧氣。
一個工部吏緊緊盯著懷表,還有兩個盯著不遠處的一座簡易閘門。
「下閘。」
「下閘!」
簡易閘門關上後,周圍大量民夫開始繼續開掘分流渠,並加以拓寬。另專有一指揮廂軍負責運輸所掘渠溝土,往左近堤壩運送。
這條滑州的分流渠,正是導向永濟渠。因為永濟渠行經大名府等要地,這條分流渠每天只開閘兩次,一夜過後,河面便又結薄冰,須得人鑿開。
陸朝恩緊了緊棉襖。
一副隨手乾坤從身後遞過來。
「同知請用。」葛從義恭敬道。
陸朝恩隨手接過,又遞還給葛從義:「隨我走走。」
「是。」
葛從義隨即翻身下馬,跟在步行的陸朝恩身後,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拓寬分流渠的工地走去。
這條簡易的分流渠,只是整個工部治河畫略中的一環。除卻修造分流渠、加固堤壩外,工部這次治河的關竅乃使大河東流改走濟水,即奪濟入海。
要完成這等大工程,必須拓寬濟水河道,並對大河東流進行適當的分流——非得動用幾十萬民夫不可。
都省因此調遣京東路校閱廂軍二千人,不校閱廂軍十萬人,參與其中。這些不校閱廂軍,多來自曹、鄆兩州災民,得官家御賜軍號,曰:同濟軍。
其餘民夫則利用冬季農閒,自大名府、澶州等一府六州和雇十萬青壯,差雇十萬人。其餘不足之數,則由朝廷調遣京畿、京西廂軍補足。
三名工部吏正在打著算盤閒聊。
「三九時歇工,過了四九復工。明年正月可不輕省。」
「工部就這個樣子。」一人笑道:「吃苦受累的命。」
「是啊。比不得吏部、戶部。」另一人附和道:「吏勛封考,三婆兩嫂;戶度金倉,細酒肥羊。嘖嘖。」
「是極。」先一人搖頭道:「俺等就慘了。工屯虞水,生身餓鬼。」
三人嬉笑著說起都省衙門的趣事,忽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