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離別
2024-06-04 12:07:12
作者: 十年臥雪
寒風,從上下左右六個方位鑽進屋裡。
李林甫即便讓青圭把爐火燒至最旺,還被愛奴緊緊摟著,身子,都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咳咳,咳咳……」
「阿郎,可要請十九娘回來?」愛奴知道李林甫不信郎中,便只好再次提起,讓十九娘回來的事。
「唉……」李林甫聽了,心中不由得一酸,他搞不明白,為何自己在一年內,連續戳破了李亨的三次陰謀,從勾結邊將,到妄言圖讖,最後甚至搬出了其插手河東的證據,都還是不能廢掉太子!
這憂心忡忡,才是讓他變得神容憔悴的根源!
「阿郎,馬上就要科舉了,而且聖人還特令,今年增設制科,規定諸生但凡有一藝者,皆可進京應試。阿郎可得早日養好身子,以應對這科考的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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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捏了捏愛奴的臉蛋:「還是卿卿愛我。」
「阿郎,安西傳來戰報!」青圭捧著一封軍書,「蹬蹬蹬」地沖了進來。
愛奴遂起身接來,先拆開,而後再閉著眼遞給李林甫,她是刻意這麼做的,也正是因為這主動的「眼瞎耳聾」,李林甫才會越來越粘她。
「高仙芝竟奈何不了小勃律?!」李林甫大驚。愛奴聽了,立刻舉起雙手,捂著耳朵。
「此表,是否稟明聖人?」
「他為何不加以掩飾?」李林甫關注的,卻是這個,「別人都這麼幹的……」
不一會兒,他就從軍書的後半部分,找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李縝發明的狼筅,落到了吐蕃人手裡。直接導致連雲堡久攻不下?」
「狼筅,是什麼?」李林甫記性不好,已經忘了五六年前的戰報了。
「愛奴,你曉得嗎?」青圭同樣年歲不小,且每天都要處理大量的事務,同樣不記得了。
「好像,好像是一種竹類的軍器,樣式像長矛。但揮舞不便。」愛奴年輕,倒是記得些。
「把那豎子押回來。」李林甫道,「要是年底還攻不下連雲堡,就把這豎子押去安西。」
「可李縝在河東的舉動,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其背後的動機……」
「只要他還有才幹,還能為我所用,就要大膽地用。」李林甫肯定道。
都說李林甫嫉賢妒能,但其實嘛,在不對他的相位構成威脅的情況下,他還是能做到選賢任能的。比如,想斂財,就委託王鉷、楊釗,想法辦人,就委託於羅希奭、想要戰功,就委託胡將……
「是。」
「還有,讓高尚代理河東的司倉參軍。讓那豎子,也猜不透我們的意思。」李林甫心中又來了一計。
「諾。」這次,是愛奴應的,因為她的辭藻功底比青圭要紮實得多,所以李林甫的文書工作,很大一部分,都是經她之手。
李林甫的文書,在開春時被傳到了河東,當時他正親自在一塊新地中耕作,一來是展示這新近制好的曲轅犁,二來是為了表示,河東的官員,不忘農耕。
「右相這是何意?」李縝剛從田裡爬上來,就逮著裴冕來問。
裴冕接過公文,細細讀了:「是惹著人了?要你現在就回長安等候銓選?」
「若真惹了人,為何不讓羅希奭或楊齊宣直接逮了?」如李林甫所料,李縝確實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河東現在,可有兩個御史在。」
「難道是要右遷了?」裴冕又道。
「參軍往上的闕位,可都有數百人盯著,怎會有如此好事?」李縝不信,畢竟如果真要高升,肯定是長安那邊已經商量好了。但九懷、楊國忠、楊玉瑤都沒有消息傳來,這就表明,不可能是升遷。
「公文中還說,要高尚代理河東郡的司倉參軍一職。」裴冕繼續往下看,「換言之,你去年推行的均田、開荒、修渠,還是可以繼續延續。這也不是遭貶之像啊。」
「哎,你不如問問小曦?」裴冕想到了最後一個辦法,「父女同心,她指定知曉。」
「我去換件衣服。」
「換什麼換,就這麼去。」裴冕一把拽著他,「滿身泥地去,人家才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是個實誠的愣人!」
「哎呀,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李縝佯怒。
「你就說有沒有道理。」裴冕嘚瑟得很。
李縝最終還是依了裴冕的計,滿身泥地跑去找李騰空了。
「噗嗤,你這是在地里撒潑打滾了嗎?」
「呃……」李縝大駭,「剛犁完地,就收到了右相的公文。」
「我不看。」李騰空立刻轉過身去,「這可是公務。」
李縝抓狂:現在該怎麼辦?裴冕沒教啊!
「傻站著幹嘛?」李騰空推來一張胡床,「要麼坐下歇會,要麼回去犁地啊。」
李縝想了想,《三國演義》里的軍師,都是遇事不決要麼激將法,要麼催淚法。自己不妨也試試。
於是,他抬起頭,委屈道:「小曦,如果我明天就消失了,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奇奇怪怪的。」李騰空有點懵。
李縝繼續道:「右相忽然令我回長安守闕。」
「回長安守闕?」李騰空皺了皺眉,「你才上任多久,就守闕了?」
「可能是因為,得罪許多人了?正所謂『箕山有高節,湘水有清源。』」
「就你?」李騰空白眼道,然後臉色一殤,低聲道,「連你也容不下了嗎?」
「我與你一併回去吧。」片刻後,她道。
「你不是要去雲遊嗎?」
李騰空抱來一隻箱子,在李縝面前打開蓋子:「我發現,這幾月的患者,多是患了咽白喉。所以,總結了兩個方子,你讓《河東日報》刊登出去吧。」
「可這跟雲遊又有什麼關係?」李縝抱著箱子問。
「榆木!你再想一想?」
「真沒……呃,有,有關係,有大大的關係!」李縝抱著箱子跑了出去,「還真是不講理!」
李縝沒有立刻去澄品軒,而是先去找高尚。
「右相這女兒,可真是我見猶憐啊。」高尚看著李騰空開的方子,感慨道,「如果是旁人,怕不是得先想方設法,收個幾萬錢再說。」
「你喜歡她?」李縝頭一次關注錯了地方。
「榆木!人家是為誰來的河東,又是為了誰,要回去長安。你這不懂嗎?」高尚將藥方拍在李縝胸脯上,「別辜負了她。」
「你這都扯到安西去了!」李縝心中竊笑,嘴上卻在抗議。
「安西?」高尚眉頭一皺,「說到安西,最近似乎真的發生了一件大事。」
「何事?」
「高仙芝拿連雲堡沒辦法,退兵了。」高尚道。
「勝敗不乃兵家常事?」
「是。」高尚點點頭,意識到這事也沒多大,畢竟,安祿山也不是沒戰敗過,最後,還不是該幹嘛幹嘛。
「這河東的百姓,就要交給你這位未來的宰相了。」李縝跟高尚開了個玩笑,「可得幫他們,把田地守住了。」
「新任太守,是苗晉卿啊。」高尚搖搖頭,「他本該與安祿山有仇的,可從苗發的事來看,似乎他倆,還很密切?」
「一,利益大於一切。二,裝的。」李縝道,「天寶二年的時候,民怨太大。所以右相為了自保,就讓安祿山接過了苗晉卿的聖眷。」
高尚點點頭,而後又問道:「岩風別業,辦得如何了?」
「羅希奭想贈予我。我讓裴冕用茶肆賺的錢,將它買了下來。」李縝說著,將地契掏了出來,「給。」
「賄賂我?」高尚笑道。
「十三郎跟我客氣什麼?」李縝也笑了。
「你把胖子留給我。」高尚心心念念的,竟然是荔非守瑜。
「為何要他?」李縝一愣。
「苗晉卿肯定不好對付,我手上得有些人手。」
「不成,胖子是我的親兄弟。」李縝搖搖頭,「可不能被你亂用。」
「誰說我要他跟苗晉卿玩命了?」高尚明顯急了,「這太平社的佃戶,想要自保,就必須有人教習他們軍陣。這種事,只有胖子能幹。」
「還有這岩風別業,我要是收了,御史就來查我了。」高尚繼續道,「得讓胖子看著,才安全。」
「似乎也是。」李縝點點頭,劉奉仁遺留的財產,他吞了不少,剛剛,又花光了茶肆和澄品軒的盈利,多購置了三百畝地,這麼大的一筆資產,確實得由一個信得過的,又不會時時刻刻被御史盯著的人來打理才行。
於是,李縝前去找到胖子。
「大哥,你為何要讓我留在河東?」胖子顯然沒做好與李縝分開的準備。
「我這一去,是榮是辱都不知道。你在這,當個富家翁不好嗎?」李縝遞去岩風別業的地契,他身後跟著的,是郭四十六娘和錦兒。
「大哥,我們在石堡城的時候,可是說好的,不分開的!」
「榆木,大哥是回長安銓選,不是回去赴死。」李縝硬地掰開胖子的手,將地契交給他,「岩風別業就交給你了。還有她倆。」
「她倆?」胖子看著那倆女子,一臉疑惑。
「她是郭老太公的曾孫女。你若喜歡,就娶了她,往後在河東郡,也就有了依靠。」
李縝絕不會娶郭四十六娘,也不會將她納為妾,前者會給他的上進之路平添煩擾,而後者,則會令郭老太公心中總有一根刺。因此,為了更好地將河東郭家綁在自己的船上,他選擇讓胖子跟郭四十六娘處一處。
「真的?」胖子這才露出一點饞樣。
「擺酒那天,記得給大哥一份請帖。」李縝笑道,「還有,別辜負了人家。」
「知道,知道。」胖子喜笑顏開。
「對了,高尚會接替大哥的職務,往後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就幫他一下。」李縝終於說起了正事,「不過,一定要留個心眼,別殺人,別收禮,別醉酒!」
「放心吧大哥,胖子也不傻。」
李縝想了想,決定再多一句嘴:「如果有誰,再給你送個新羅婢或是胡姬。你怎麼回答?」
「啊?」胖子臉一紅,「桃花運嗎?」
「榆木!」李縝一袖子打在胖子腦門上,「迎春樓被扣了一次,還不長記性!」
「哦,你說這事啊。」胖子恍然大悟,「懂了。胖子就說,家裡有三個了,吃不消了。」
李縝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好一會兒,才再次板起臉道:「這四個『不』記住了嗎?」
「記住了。不殺人,不收禮,不喝酒,不碰野花。」
「還有,騎射別落下了。這可是吃飯的本領。」李縝最後叮囑了一句,「有搞不明白的事,先問野草,再問高尚。」
「都記住了!」
別過胖子,李縝又去找野草。
「義父又想女兒了?」野草雖然穿著粗布麻衣,但姿態仍是那樣妖嬈,她要有郭四十六娘那樣年輕,估計不止胖子,李縝也能被她用腰死死地拴在床上。
「來跟你道別。」李縝說著,將手中的禮盒舉起,拍了拍,「不知曉你們的心思,隨意買了點脂粉,首飾。」
「噗嗤」野草光看盒子,就知道李縝真是「隨便」買的。
「女兒,就先恭喜義父高升了!」
「坐吧。」李縝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坐席。
「女兒可不敢坐在這主家的位置上。」
「你是我的女兒。」李縝道。
「義父!別再折煞野草了。」野草嘟了嘟嘴,「奴婢坐在那位置上,可是會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的。」
許久沒見過,心裏面這麼清醒的人了。李縝心道。
「那你找個你覺得能坐的位置,坐吧。」李縝道。
野草於是走到李縝左手邊,四十五度對著李縝,跪坐在蒲團上。
李縝起身,做到她旁邊,盤腿而坐。
「義父,你這是幹嘛?!」野草嚇了一跳,想走,但又不知道,該往那邊走了。
「不是已經替你贖身了嗎?怎麼還這麼稱呼自己。」李縝問。
「啊哈?」野草一愣,旋即身子一軟,用手抹了抹眼眶道,「不瞞義父,野草以前的阿郎,都是視野草如器物,呼來喝去,不喜就抽。義父不嫌棄野草,讓野草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還給野草贖了身。野草已是感激不盡,怎麼還敢真的以良人自居?」
「而且,人慾無窮。站著想坐著,坐著想躺著。所以,還不如一直站著。這樣,就不會有非分之想了。」
「我確實,沒看錯你。」李縝道,「交代你一件事。」
「可是又要查誰?」
「不是。是希望,你能幫我看好胖子,別讓他,被人騙了。」李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