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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清算

2024-06-04 12:07:07 作者: 十年臥雪

  郡衙比往常更加忙碌,一方面,是苗發案的審查已經到了關鍵階段,另一方面,是李縝開始推動新一輪的均田。

  郭思賢作為最早投靠李縝的郭家的一員,得到了李縝的重用。他也確實不負所望,兩天的功夫,就收上來十多卷簿冊。

  「這些,便是苗、王、郭三家的隱田簿冊了,都是他們自己量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記在上面。」

  「哈哈哈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李縝說著,從桌案中抽出另一份簿冊,遞給郭思賢,「府君已經同意,調撥庫房裡的財帛,在河東郡里建立紡織作坊,還有這蔬果產業鏈。我想,這兩樣若是成了,於三大家族而言,也是不小的利潤。」

  「參軍的意思?」郭思賢悄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有錢,一起賺嘛。」李縝笑道。

  「屬下一定會如實轉述,參軍的意思。」

  「你跟郭三十六郎,熟嗎?」李縝問。

  「他便是屬下的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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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說,後天晚上,有間茶肆,我設宴等他。」李縝道。

  「是。」

  郭錄事走後,李縝又去城外查看了兩處分田現場,三大家族對於退還劉家的隱田都表現得十分配合,李縝到的時候,不少編戶已經拿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地契,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不多時,李縝走到了一片籬笆前,這籬笆的一頭,是劉奉仁的田地,另一頭,則是王氏的田地。而這塊地上,冷冷清清,只有遠處的幾間破舊小屋,冒著白煙。估計這就是替王家耕作的佃戶們住的地方。

  李縝駐足良久,長嘆一聲,而後轉身返回河東縣城。

  兩天後,郭三十六郎如約而至,他又帶了幾名小鳥依人的新羅婢,來給李縝添酒按摩。

  「郭家,退了多少田地?」李縝問。

  「呃,按照參軍的意思,都退了。」郭三十六郎禮貌地回應著。

  李縝想了想,決定直接說明來意:「我有辦法,給你們找點土地,作為補償。你們願意賭一把嗎?」

  「敢問參軍之意?」郭三十六郎雙眼放光,顯然這次郭家也出血不少,很多子弟是十分不滿的。

  「河東有個大戶,叫裴延齡。」李縝道,「他家有許多生意,其中最賺錢的一樣,抵得上你們家三千畝田地一年的產出。」

  「參軍,這事我們不敢。」郭三十六郎似乎知曉,李縝說的是私鑄錢幣的事。

  「機不可失。」李縝道,「或者,我們換個說法,裴延齡家裡的土地,你想分多少?」

  「這地是真的能分到?」郭三十六郎顯然更在乎土地。

  「能,私鑄銅幣,可是大罪名。」李縝道,「只是,裴家一倒,定會有許多人前來瘋搶他的地。」

  「這買賣,值!」郭三十六郎道。

  「那你就得先告訴我一件事。」李縝道。

  「何事?」

  李縝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而後低聲道:「裴寬究竟有沒有參與到,裴延齡家族的生意中去?」

  「給我三天!」郭三十六郎肯定道,「一定查個明白。」

  「保密,否則,不僅什麼都得不到,還要吐出許多財帛,來買命。」李縝叮囑道。

  「明白。」郭三十六郎道。

  宴席散去,李縝返回官舍,楊齊宣夫妻也住在這,所以李騰空也搬了回來。李縝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李十三娘在教訓妹妹。

  「你說你,明明是千金之軀,為何要與那些窮鬼待在一起?知不知道有多危險!」李十三娘的聲音不小,一聽就知,是個常年發號施令的,「特別是這次,若是稍有差池,不僅你的情郎要死,你姐夫也得因為保護不力,而被大人找個由頭逐出家門,再埋了!」

  「姐,你不生姐夫的氣啦?」李騰空卻是毫不在意,立刻岔開話題。

  「哼!那個閹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嘖,剛剛不知是誰在擔心,姐夫被大人埋了呢。」

  「哎,我說你長進不小啊。說說,到哪一步了?」李十三娘說著,又掐了十九娘一下。

  「嘻嘻,我是修道之人,怎會有此……哈哈,錯了,錯了,饒了我吧哈哈哈!」

  李縝悄悄地將身子貼在窗邊的牆上,以仔細捕捉從房間裡傳出的每一個字詞。

  「老實交代,不然,休想再有下次!」

  「唉,我現在,很亂,不過確實,如果真要……」

  李縝正屏住呼吸,怎知,身後卻忽然響起一把嗓門特別大的聲音:「幹嘛呢你,貓在這?」

  「你個挨千刀的!不說話沒人說你是啞巴!」李縝大怒,揪住裴冕的耳朵道。

  「啊!痛痛痛……喂!你腦袋被驢踢了?」

  李縝正想給裴冕一頓胖揍,卻聽見客房中傳來一陣腳步聲,立刻慌了,雙腿一蹬,竄到不知哪裡去了。

  李縝一路小跑,逃到了小院中,卻正好遇見從郡衙回來的楊齊宣,後者臉色不錯,似乎是在對苗發的審訊中,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楊齊宣主動拉著李縝,與他分享喜悅,「右相已經掌握了,王承禮、王承業交構東宮的證據,羅希奭已經在路上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次右相能掌控河東郡,李郎你可是功不可沒啊。」楊齊宣笑道。

  李縝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有多意外,畢竟河東道都一直處於王忠嗣的節度下,李林甫當然會迫切地想要在河東郡摻沙子了。

  「不過,右相卻還希望,你能知道一件事。」楊齊宣道。

  「什麼事?」李縝心中一突。

  「平洌,你還記得吧?」

  「嗯。」

  「安大夫對他的死,很是憤慨。右相好容易,才將他安撫住。同時呢,右相也希望,你能主動緩和與安大夫之間的關係。」

  李縝認為,這是李林甫在告訴自己,不要做出了一點成績,就得意忘形了。於是點頭道:「自當如此。」

  「不知右相對這河東,有何想法?」

  「哈哈,李郎你也是知曉的,右相做事,不到最後一刻,都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那不知右相是否知道,這河東,有交構東宮的人?」李縝問,他覺得,是時候讓李林甫「知道」兩個皇孫,曾經來給裴寬一行送行的事了。

  「這可是大功勞,不知是誰?」楊齊宣聽了,果然兩眼一亮。

  「裴延齡。」

  「那裴寬此獠……」

  「裴公若是交構東宮,當初就不會拜倒在右相門下了。」李縝道。

  「也是,當初他那卑微的模樣可真是可憐啊。」楊齊宣說著,忽然覺得心酸,因為他認為,裴寬裝可憐,起碼保住了正四品的官帶,還有在聖人那的「能臣」之名。而他呢,搖尾乞憐了十多年,除了家庭弟位越來越穩固外,就再也得不到什麼了。

  李縝忽然覺得,身後有來人,遂回頭一看,只見廊道的燈籠下,站著一個朦朧但氣質清麗的身影。

  「似乎,有人來找我?」

  「十九娘可是天仙般的人物,改個姓,值!」楊齊宣嘆道,伸手拍了拍李縝的肩甲,「姐夫就是痴長了幾歲啊,悲苦啊!」

  他原來是覺得,只要自己晚幾年出生,那麼看上自己的,就當是這哪哪都是優點的十九娘而不是這老虎一般的十三娘了。

  李縝沒有走到廊道上,而是隔著花叢與李騰空對視。

  「你與姐夫,在密謀什麼?」李騰空主動開口問。

  「呃……你都聽到了?」

  「沒,我算了一卦,算出來的。」她眨了眨有眼,即水靈又可愛。

  「他告訴我,說我得罪了安大夫。」李縝道。

  「哦~」李騰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上去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李縝想等她繼續說,怎知李騰空卻是大大方方地看著她,只是那清澈的眸眼,在李縝看來,很是意味深長。

  「右相準備治王承禮的罪,我建議楊御史,先對付裴延齡。」李縝將話說完了。

  「我先前,醫治過一個銅匠,他說他的兄長,在六年前被裴旭僱傭去冶銅,至今音訊全無。他們曾試著去找,但卻被裴府的惡奴給打了出來。」

  李騰空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被小心折好的竹紙:「這是銅匠的信息。」

  李縝愣了愣,而後才問道:「你為何……」他忽然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我好聽別人說新奇之事,聽到一些,覺得有用的,便會記下來。說不定哪天,就能幫我們一把呢?」

  「確定幫大忙了。」李縝說著,將竹紙收好,然後打算回去睡一覺,明天好去準備,對銅匠的問詢。

  「慢著,你要去哪?」李騰空叫住了他,

  「歇會,明天好辦案。」

  「能先陪我坐會嗎?」

  李縝登時覺得奇怪,回頭看著她:「好。」

  兩人於是在廊道的欄杆上並排坐下,雙手撐著欄杆,雙腿懸在外面,盪著。清冷的夜風,迎面而來。

  「王承禮的兄弟姐妹,還有他的家人,都活不成了吧?」

  李縝想了想,按照李林甫的性格來說,確實是這樣,於是,就點了點頭。

  「唉。」

  「你怎麼了?」李縝奇怪道。

  「今年右相,就像瘋了一樣。到處逮人,殺人,聽兄長說,京兆府的庭院中,堆滿了被杖死的人。」

  「不必同情王承禮,他心裡,根本就沒有『百姓』二字。他的均田政策,從一開始,就是奔著讓更多的田戶,流離失所去的。」

  其實,李縝能一直心理負擔都沒有地說出「不必同情王承禮」的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這王承禮的兄長王承業,在安史之亂時,任太原尹。而也正是因為這個王承業,在任上坐視不管顏杲卿的求救文書,致使顏杲卿等一眾志士慘死於叛軍之手!

  所以,李縝巴不得李林甫現在就把王承業、王承禮都殺了。免得他倆繼續禍害國朝的忠良與民眾!同樣的道理,還可以套用在裴延齡身上,因為此人在史書中的評價也是個「奸」字。

  「所以,你也認同右相的做法?」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小曦,我不似你,做錯了一件事,是真的會萬劫不復的。」李縝道,而後微微側臉,看著李騰空,他想看看,她對自己的話,有沒有反應。

  李騰空果然也在第一時間,側頭看向他。

  「所以,只能在別的地方,稍微做一點。比如丈田、捐藥。」

  「可這些,就能避免重蹈霍光的覆轍嗎?」

  「不能,但能讓我們變得,不那麼無能為力。」

  羅希奭的效率,比楊齊宣高了不止一點半點,他只用了不到五天,就從長安趕到了河東。幸好,郭三十六郎的效率同樣不低,他已經探明,裴寬沒有參與到私鑄錢幣當中去。

  「御史,好久不見了。」

  「是啊,長安一別,匆匆一年有餘,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了啊。」

  「物是人非?」李縝一愣。

  「可不是嘛,看看李郎你,這官服,這姿儀,遠不是當年可以相比的了,哈哈哈。」

  李縝這才搞懂,羅希奭是想誇讚自己,但奈何用錯了詞。可能是因為,在「弄獐宰相」身邊待久了的緣故?

  「羅御史不也如此?」

  「哎,別提了。躊躇三年,寸步未進啊。」羅希奭一臉苦悶。

  「羅兄勿憂,縝手中,就有一條線索,等著羅御史去揭開。說不定,這線索,就能助羅兄一臂之力了呢。」李縝決定,用裴延齡及其背後的私幣生意,來向羅希奭做一個交換。

  「哈哈,李郎這是你的線索,就是你的功勞啊。」

  「羅兄,你是御史,我不過是個參軍。可管不到查案。」李縝說著,便將一沓竹紙遞給羅希奭,「這是銅匠控訴裴延齡一家,私鑄銅錢的口供,另一份,是郭家的壯士,郭三十六郎收集的,裴延齡私鑄銅錢的部分證據。」

  羅希奭一看,登時雙眼放光:「李郎,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你真的,要予我?」

  「哎呀,都是在替右相辦事,難道還要像皇甫惟明和王忠嗣一樣,爭個短長?」

  「啊,哈哈哈,對對對!我們是君子,跟那伙賊子,不一樣,不一樣。」羅希奭大喜,「就是,你不要點什麼,這功勞,我也受之有愧啊。」

  「這麼說吧,劉奉仁的資產中,有一所『岩風別業』,縝很喜歡,但怎料,這別業卻被裴延齡強占了……」

  「明白,一定將這裴延齡辦得明明白白。」羅希奭大笑道。

  「謝羅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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