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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奪權

2024-06-04 12:07:06 作者: 十年臥雪

  「啪」王承禮被哭聲惹得火起,猛拍驚堂木道:「肅靜!」

  「裴冕,你欲告何人?」

  「草民裴冕,控訴苗二十七郎,無故毀壞草民的田宅,殺傷草民的佃戶。」裴冕道,而後曾上狀紙。

  「帶人犯。」王承禮臉色鐵青,但奈何楊齊宣在,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審下去,當然,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呵斥苗二十七郎滿嘴謊言,讓公人打他幾十棍,名為讓他知道怕,實際上,是想將他亂棍打死。

  「苗二十七郎,你可認罪?」

  「不認!高尚這狗官,毆打草民,將的手腳都打斷了,就是為了脅迫草民,按他的意思認罪!」苗二十七郎大聲嚷嚷道,同時轉向李縝和高尚,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他原以為,自己會死在太平社,但沒想到,李縝竟將他送到了郡衙,這不是放虎歸山是什麼?

  

  「那你為何帶著一百多大漢,來我的田莊打砸!」裴冕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登時火起。

  「府君,草民冤枉啊,這本就是草民的地,地契都在族兄苗發手上!」

  「有意思。」高尚對李縝道。

  「正好,一網打盡。」李縝笑道。

  「嗯。」高尚也笑了,畢竟他倆今天是握著殺手鐧來的,而在將其亮出前,不介意先耍耍猴。

  「御史,這苗發可是苗公之子,河東第一才子,是否要傳其上堂?」王承禮能當上太守,球技自然是出色的。

  「既然是河東第一才子,那就更得傳其上堂了。一來,讓某領略一下其英姿。二來,也好彰顯府君之公正廉明啊。」楊齊宣早在心中認定,他差點命根不保,就是這王承禮害的,因此哪裡會替他考慮?

  王承禮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噁心,但無奈,人家是御史,有向聖人彈劾牧守之權,因此,再有氣也只能忍著。

  「傳苗發,」王承禮道。

  半個時辰後,苗髮長歌而入:「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苗發,見過府君,見過諸位上官。」

  「苗發,你剛才吟的詩,是什麼意思?」王承禮問道。

  「回府君,草民今日,是要告發一件官民勾結,強搶別家佃戶之事。」苗發施禮道,不愧是河東第一才子,風度翩翩,舉止從容。

  「狀告何人?」

  「回府君,草民要狀告河東郡的司倉參軍,李縝。還有河東縣的大戶,裴冕。」

  「精彩。」高尚笑道,「棋逢對手了。」

  「嗯。」李縝有點慌,因為他沒聊到,苗發竟真的弄來了一沓,同樣蓋著血手印的狀紙。

  「你要告他什麼?」王承禮臉色一喜。

  「李縝和裴冕,私下勾結,強行從王家、郭、苗幾家手裡,搶走了佃戶劉有財等一十八戶。」苗發義正辭嚴道。

  裴冕大驚:「苗發,劉有財等人,原先都是劉奉仁的佃戶,後來,郡里有公文,允許他們交錢重新落戶,或是自行轉投別家。所以,這劉有財等十八戶人家,才會賣身於我。你憑何說,他們是苗、郭、王等家的佃戶?」

  「因為,我有他們的身契。」苗發笑道,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大沓契書來,「府君,這些便是幾家手中留存的,劉有財等人的身契。」

  「裴冕,你說他們賣身於你,可有身契?」王承禮捧著苗發交上來的身契,冷笑著問裴冕。

  「府君,當初司戶參軍可是說得明白,這身契辦理,要待到年節之後。」

  「司戶,可有此事?」王承禮問道。

  「回府君,這是因為屬下要核查,這些佃戶在賣身於裴冕之前,是否屬於別家的逃奴,以免造成糾紛。」司倉也是老於公務的,話說得滴水不漏。

  「啪」王承禮一拍驚堂木,「裴冕!你搶占別家的佃戶,證據確鑿,可否認罪!」

  「府君,這些佃戶都是自願賣身於我,不信,可以傳他們當庭對質!」

  「傳劉有財。」王承禮道。

  然而,此話一出,堂下的佃戶中,又有人哭了起來。

  「府君,劉有財已經被苗二十七郎打死了。」裴冕道,「這定是苗二十七郎與苗發合計,嫁禍於我!」

  「荒唐!公堂之上,豈容你狺狺狂吠!左右,先杖二十!」

  「冤枉啊!府君,草民冤枉啊!」裴冕嚇得變了臉色。

  「慢著!」李縝開口道。

  「李縝,你也是被告之一啊。」王承禮譏諷道。

  「苗發所言是真是假,我不知曉,不過我這裡,倒是有一份,劉有財等佃戶,控訴王、郭、苗三大家族。強迫他們離開劉奉仁的田地,並交出自己辛苦一年所得之糧食的狀紙。」李縝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沓狀紙,交給錄事。

  「是,我們可以替參軍作證!」堂下的佃戶們立刻大叫道。

  「肅靜!」王承禮一拍驚堂木,臉上的譏諷得意之色,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這份口供,李縝是和高尚一起,按照採訪使辦案的標準程序來錄的,王承禮就算抓破腦袋,也不可能挑出毛病來。

  「府君,縝這裡,還有一份供詞,是佃戶們控訴苗二十七郎,用木棍打死他們的家屬的。」李縝又從懷中摸出一沓竹紙來,而後看向臉色越來越蒼白的苗二十七郎,「苗二十七,早些交代,興許還能爭取寬判。若是一意孤行,你就是大家都願意看見的,那個兇手。」

  「李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承禮一聽,立刻急了。

  「府君,你似乎很急啊。」楊齊宣冷不丁地說了句。

  「李縝,你休要誹謗,你將我關在地窖里,天天毆打。屈打成招!對這些佃戶,更是威逼利誘!」苗二十七郎卻很盡責,仍在撕咬李縝。

  「苗二十七,你可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李縝上前一步,微笑著看著他,「那好,我就讓你看清楚。」

  說著,他大步走到院中,掀開了其中一口棺槨。

  「李縝,你這是要幹什麼!」王承禮大驚失色,「這裡是公堂!」

  「許多人親眼看見,苗二十七郎帶著一百多惡漢,襲擊右驍衛,並殺死了其中一員。」李縝對著棺槨,做了個「請」的姿勢,「你們有誰可以說說,襲殺右驍衛,是何罪名?」

  「謀逆。」裴冕立刻答。

  「苗二十七,你是想一人擔這禍及滿門的大罪呢,還是供出幕後主使,以減輕罪責?」李縝問。

  「是,是,是他!苗發!」苗二十七郎似乎被嚇到了,立刻用手指著苗發道。

  「胡鬧!」王承禮又拍驚堂木,「咆哮公堂,杖責二十!」

  「諾!」公人們應了,立刻撲上前,準備將這苗二十七亂棍打死。

  「慢著!」高尚向前兩步,朝著所有人施禮道,「既然事關右驍衛,那就應當請御史定奪,不然,若是錯手打死了嫌犯,這有的話,可就說不清了。」

  「你!」王承禮臉色鐵青,「你胡言!」

  「苗發,你可曾唆使過苗二十七,襲擊右驍衛?」

  「無有此事!」

  「是你!就是你對我說,要給裴冕和李縝一個教訓,你還告訴我,李十九娘已經離開了,可以放心去打砸!結果人家就沒走!」苗二十七大聲嚷嚷,嚷得王承禮臉色慘白。

  「苗二十七,你不要血口噴人!」苗發喝道,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風度,「還有,李縝勾結裴冕,搶掠別家佃戶,也是事實!」

  「我血口噴人?!這些都是你的算計!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吞掉劉奉仁留下的鐵礦,還有鹽池!還有這些佃戶!都是你唆使我,將他們趕走的!」

  高尚聽到這,不禁搖頭嘆息。

  「苗發,人證物證俱在,還不從實招來?」楊齊宣早就等著審苗發來出口氣了,此刻哪裡還會給苗發辯駁的機會。

  「我無罪!」苗發立刻頂撞回去,「苗二十七郎瘋了,他的言語,不足為證。」

  「你才是瘋了!你全家都是瘋子!」苗二十七郎說著,竟是暴起,就要去打苗發,所幸公人們反應快,立刻將他死死壓住。

  「將人犯押下去!」王承禮下令休堂。

  「慢著,此案涉及右驍衛,按律,可不能由你河東郡單獨看押。」高尚出言制止。

  「你!你又想如何?」王承禮氣得臉色鐵青。

  「很簡單,由河東郡衙與採訪使公廨,共同看管案犯苗二十七、苗發。」

  「府君,難道,你認為,這麼做不方便?」李縝譏諷道。

  「你!」王承禮腮幫鼓起,就像一個快要爆炸的氣球,然而無論他如何生氣,卻終究拿李縝無可奈何,因為這一次,李縝做的事,皆是堂堂正正,毫無破綻!

  苗發和苗二十七郎被帶了下去。王承禮拉了拉官服:「退堂。」

  「且慢!」李縝又叫道。

  「李縝,你還想做什麼!」

  「裴冕是否搶掠佃戶先不談,但有的人,卻是真的搶掠劉奉仁的佃戶,為自家耕種。甚至,為了逼迫這些佃戶聽話,還鬧出了人命。」李縝說著,又拿出一沓狀紙來,「屬下懇請府君,查明王、苗兩家掠奪佃戶,強占劉奉仁被沒收之田地的案子!」

  「王府君,我這次來河東,別的沒看見。就是這失去土地的農人,見得多了。再這樣下去,只怕這河東郡,將不得安寧啊。」楊齊宣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所以,這隱田匿戶之歪風,該殺絕了。」

  「容某先去更衣。」王承禮道,而後起身離去。

  李縝也和高尚離開了正廳,站在廊道處透氣。

  「這次,真是酣暢淋漓,王承禮是一敗再敗啊。」高尚笑道。

  「是,他們該認輸了,我們也該想想,開什麼條件。既能讓我們滿意,也能讓他們不至於拼死一搏。」李縝道。

  「你說,岩風別業如何?」高尚問,「還有苗發私吞的那幾個鐵礦。」

  「十三郎之意,是在這別業中煉鐵?」

  「岩風別業位於半山腰,裡面有溪水流淌,如果截斷山道,還可以將山腰以上的山洞據為己有。這跟梁武帝沉兵於湖,是一個道理。」

  「這別業現在在誰家手裡?」

  「裴延齡。」高尚道。

  「二位,敢問能否借一步說話?」苗長史笑呵呵地走了過來,躬身問道。

  「府君讓你來的?」高尚問,

  「是、府君想請兩位到後院說幾句。」

  「有勞長史,去請府君過來。」李縝道。

  李縝之所以將幾大家族隱田匿戶的事當眾說出來,其實就是為了給王承禮等人施壓,好迫使他們答應自己的條件。因此,悄悄話是一定要說的,只不過,也必須讓王承禮清楚地意識到,是李縝給了他自救的機會,而不是他有自救的能力。

  「這?」苗長史欲言又止。

  「聽懂,還是聽不懂?」高尚冷笑著問了句。

  「是,是。」苗長史退下。不多時,就拉著王承禮過來了,王承禮臉上,擠著僵硬的笑容。見了李縝和高尚,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不知府君欲對我倆說些什麼?」高尚問。

  「哈哈,不知李郎和判官,是否知道,這河東郡每年的賦稅,有多少是出自編戶,有多少是出自這幾大家族?」

  「河東郡一直在按照永徽三年的帳籍來收稅,王府君,你說可笑不可笑?」李縝不答,而是另起一個話題。

  「哈哈,兩位需要政績,好衣錦還京,披紅衣紫。某能理解,只是子曰:『虛則傾,中則正,滿則覆』。這追查隱田匿戶,不是不好,就是會動了幾大家族的核心利益,若是他們群起反抗,就得請王大夫發兵平亂。如此一來,就算叛亂平定,等待你我的,也是追奪告身,流配千里啊。」

  李縝和高尚都不說話,僅是微笑著看王承禮,他們占有主動權,因此無需著急。

  王承禮本是想等兩人發話,而後自己再討價還價,以減少損失的,但怎奈,兩人卻久久不開口。無奈,只好亮出底牌來。

  「所以,王某愚見,不如各退一步,幾大家族讓出侵吞劉奉仁的所有田產,還有原本屬於劉奉仁的佃戶,讓他們成為編戶。這括戶一千,可是大大的政績。參軍憑此批紅,也並非不可啊。」

  「你哄孩子呢,現在還有數百戶編戶,在等著劉奉仁的地。」李縝絲毫不給王承禮留情面,「如何還有多餘的地,來給予這些被趕走的佃戶?」

  「這五十畝當一百畝,可是百年來的規矩啊。」王承禮大驚,但仍不忘以長輩的口吻說教,「我說李郎,你就是太實誠。分地的時候,為何要具體的數字都寫得明明白白呢?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嘛。」

  「你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李縝道。

  「啊?為何?」

  「因為數性至純,從不有虛。」李縝道,「一加一永遠是二,四乘四永遠是十六。國朝之所以興盛,靠的,就是這數性的至純至實。一等於二,當然可以掩蓋問題,但它卻是以,腐蝕國朝的根基作為代價。一旦這根基損壞殆盡,你我,還安能在此安坐?」

  「幼稚!」王承禮一揮手,「天下一十五個道,人人皆是如此,你能做得了什麼?你能改變得了什麼?!」

  「這不是你要關心的問題。」李縝不想跟王承禮討論這歷史的興衰,僅想討論如何解決這些佃戶的吃飯問題,「你只需要解決,這些佃戶的吃飯問題。這才是你作為一個太守,應該做的事。」

  「你想如何?」王承禮嘴唇顫抖地問。

  「給他們土地,並同意我先前,開辦紡織作坊的提案,還有,庫房裡的財帛,當優先用於解決與這些佃戶的事項。」

  「府君好好想想,御史可沒什麼耐心。」高尚在一邊旁敲側擊。

  「好。全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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