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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礦山

2024-06-04 12:06:43 作者: 十年臥雪

  岩風別業占地頗廣,因此,儘管有家僕帶路,但兩人還是花了半刻鐘,才終於來到那座別院。

  尚未靠近,兩人就看見,這別院上空,正冒氣熊熊火光,而別院的前後門,都被鐵鎖鎖著。院中,還傳來一陣密集的鼓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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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了。」高尚對兵卒道。

  「砰」

  「砰」

  大錘將鐵鎖錘落,兵卒一腳將門踹開。眾人魚貫而入,卻看見,院中的空地上,放著兩口大木箱,其中一口箱上,還貼著一張紙。而那正熊熊燃燒的殿堂,大門敞開,從正門看進去,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赤膊痴漢,正滿頭大汗地擊打著大鼓,鼓聲如狂風暴雨。

  「是《風吹荷葉煞》!」高尚驚道,「此曲要求演奏者達到痴狂之境,故而會滿身是汗,無視自身所處之地。」

  「這人,可是劉奉仁?」李縝問那個家僕。

  「是。是正是阿郎,他晨時就將自己鎖在院中,聽說官人們來了,就點上了火。」

  「水!快找水來!」高尚立刻吼道,猛一回頭,見堂中,正放著一隻大水缸,他當即快跑兩步,「咚」地跳了進去。

  「十三郎!」李縝大驚,正要跑過去制止。

  高尚已經跳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然後徑直往大堂那衝去。

  那邊,隨著一聲最重「咚」聲,劉奉仁已經敲完了最後一段,他睜開眼,看見了門外亂做一團的兵丁和家僕,忽然,笑了。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哈哈哈哈哈!」

  「轟隆」屋頂坍塌,一切,歸於沉寂。

  「無關人等,都出去。」李縝讓兵卒驅散劉家的家僕,而後走向那兩隻大箱子。

  李縝首先撕下那張紙,捧在手中一看,紙上只有一行字:某走之後,公便是某。

  「他寫了什麼?」高尚撲了過來,探頭一看,登時怒了,「胡扯!」

  兩人打開了那兩口箱子,發現這裡面裝的,也是帳簿,原來,劉奉仁用來記帳的簿冊實在太多,乃至於張俊先前獻上的,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這兩口箱中裝著的,除了餘下的帳簿外,還有記載與各級官員禮尚往來的細帳。其中,最大的篇幅,留給了張守珪和安祿山這對義父子。

  「平洌想要的,可能就是這個。」高尚舉著一本帳冊,讀了許久,才道,「劉奉仁每月給安祿山的錢,可以額外購置一萬石軍糧。這麼多的糧草,最多可供安祿山豢養兩千名私兵。」

  「這帳簿若是交了上去,足夠斷了一些人的手臂,砍了一些人的頭。」李縝道。

  「這不是我們能看的事。」高尚將帳簿扔回箱子裡,「怎麼處理?」

  「裴公只是希望,劉奉仁死,以免牽連到王大夫。」李縝道,「其他人,由裴公來定奪吧。」

  「好。」高尚吩咐兵丁,重新封好這兩箱帳簿。

  正午時分,郭幼儒也領著絳縣的公差趕到岩風別業,這些公差,大都與劉家有利益往來,因此在劉奉仁死之前,他們絕不可靠,但現在,劉奉仁已死,這些人就只能拼命表現,已博取縣丞的歡心,避免被清算了。

  「劉奉仁已死,奉採訪使之命,清點其家資,清丈其田畝,不得有誤!」李縝舉著裴寬簽署的文書,對郭幼儒帶來的一眾人等道。

  「諾。」

  「二位,這本地的父老,都已在山下等候了,不知二位欲何時與他們相見?」郭幼儒見李縝和高尚忙得差不多了,遂上前問道。

  「他們有何事要與我們交談?」高尚已經換了身衣裳,邊整理著裝束邊問。

  「這劉奉仁為禍一方二十年。鄉親們都飽受其苦,如今他終於伏法。鄉親們因此,要感激二位啊。」

  李縝覺得,郭幼儒的意思是,絳縣乃至河東的利益相關方,都來了,目的,就是要跟裴寬談談,這劉家的財產,該怎麼分。因為劉家在河東的財產,遠遠超過郭行先家。而且,還大多是田宅、商鋪。這些資產,都與國朝明令收回的鹽鐵無關,所以,都是可以談的。

  「郭縣丞可也要表示感激?」李縝試探著問道。

  「啊,哈哈。郭某不用,不過倒是有一侄兒,需要當面向李郎和高十三,表示感謝。」

  「回縣裡再談吧。」李縝想了想,決定先給自己留點時間。因為他確切地需要知道,這劉奉仁在河東,究竟有多少田地,有多少佃戶。如此,才能控制自己的開價,以免因為開得高了,得罪了太多人,而遭到反噬。

  次日一早,裴冕也來了,他要做的事,就是盯著那些負責測量田地的官吏,以免他們又用長短繩、大小尺的辦法,來欺騙李縝。而李縝則早在夜裡,就和高尚一併,去了劉奉仁名下的鐵礦,去查抄那裡的帳簿。

  不曾想,兩人剛到礦山,就看見那帳房中,黑煙瀰漫,火光熊熊。而帳房的窗欞上,還映著一個人影。

  「阻止他!」李縝吼道,同時抽出橫刀,帶頭撲了進去。

  不料,當李縝等人很容易踹開門後,看到的,卻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日的平洌!而平洌手中,還捧著一本被撕了許多頁的帳簿,原來,他正在將帳簿撕成幾份,以便更好地燃燒。

  「住手!」

  「高十三!你在幹什麼?」平洌大吼道。

  「奉命拿你!」高尚喝道,同時一腳揣在平洌的腳彎處,將他踹得跪倒在地。

  李縝借著這空隙,一腳將火盤踢翻。

  「死!」怎知,平洌忽然目光一寒,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匕首來,猛地朝高尚的小腿處一紮。

  高尚堪堪避開,手中的橫刀當頭砍下。

  「慢!」李縝忙驚叫,怎知,還是遲了一步。

  「噗」鮮血濺起,平洌的身子已經軟了。

  李縝見狀,也不再多言,抬頭環視帳房一圈:「帳目都燒乾淨了。」

  「張俊會不會是故意的?」高尚看著手中仍在滴血的橫刀,忽然問了句,「將我們引去岩風別業,就是為了給平洌爭取時辰,焚毀這裡的帳簿。」

  「可我們現在,也得到了劉奉仁行賄一眾官員的帳簿。」

  高尚搖搖頭:「收受財帛的罪名,並不大。只要有聖眷在身,就可無事。只有這大批量的走私鐵石,是死罪。而我們查抄的帳簿中,雖然有提到鐵石,但卻只提到了銷售它所得的利潤,而沒有斤數。」

  「十三郎的意思,必須得知道,這鐵山真實的年產量是多少,才能指證,存在鐵石走私?」

  「是,我們手上的證據,只能證明他們是私吞了鐵石的利潤,而無法證明,他們私吞了鐵石。儘管有兩名主事的口供,但沒有帳簿,他們的供詞,作用也不大。」

  私吞鐵利和私吞鐵石,其中的區別可大了。前者不過是貪錢而已,而後者,罪名往大了扯,是可以扯到圖謀不軌上的。

  「有了,鐵山每年的出產,都歸河東的司倉參軍管。他的公廨中,一定有帳目。」李縝情急之下,竟忘了他早已查過王義信的帳的事。

  「王義信已死,而且我們那天已經查過了,他留下的帳目,多有含糊不清之處。」高尚耐心地糾正道,「而且,我問過了那丫鬟,她說,王義信在家中,沒有記帳的習慣,只是埋頭於機巧之術。」

  「是啊,王義信死後,負責記帳的錄事。竟也溺水而亡,如此看來,這鐵石之帳,是個永遠的謎團了。」

  「不,我們這些天的動作,不過是將這條利益鏈剪斷了。可利益鏈的兩頭,還是完好無損,因此,過些時日,他們有了對策,這利益鏈,就會被重新接上了。」高尚道。

  「如此,岩風別業,我們就得握在手中了。」李縝道,「還有劉家的隱田。」

  「你是想逼著他們,將你也帶上,一起玩?」高尚忽然笑道。

  「十三郎可有此意?」李縝反問。

  「正合我意。」

  兩人走出帳房,在鐵礦上逛著,這鐵礦上,原來有近千礦工,其中登記在冊的匠戶僅有五百餘,其他的,據說都是鄰州逃荒來的,或者被強擄上礦的。

  「慕容七,你去告訴他們,想離開這鐵礦的,現在就可以走,想留下的,就帶他們去廡房登記造冊,往後就按匠戶對待。」李縝吩咐道。

  「諾。」

  「參軍,判官。苗發到了。」有兵卒上前稟告道。

  「他來得這般快?」李縝一愣,事關從他們完全接管這礦場至今,也不過兩刻鐘,苗發這就來了,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一直待在這附近。

  「苗家布局這麼久,不就等著這鐵礦嗎,能不著急嗎?」高尚笑道,「只是苗晉卿也是聰明人,為何會在這種時候,還要與朝廷作對,想占有鐵礦呢?」

  「我們去問一問。」李縝笑道。

  苗發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十個家丁,都是精壯漢子,但都沒有持械。

  「恭喜二位官人,又立一功。」苗發露出職業性的笑容道。

  「晚了一步,許多帳簿,都被燒毀了。」李縝不由得惋惜道。

  「哈哈,福兮禍兮。起碼這鐵山收歸國朝所有了,二位也平安無事。想必歲末的考核,定是上等,指不定,來年就能高升了。」

  「苗發,這鐵和鹽,都是聖人親自盯著的事,你還敢在此時,伸手鐵礦,就不怕,被人告發?」高尚板著臉問。

  「哎哎,判官嚴重了。苗發可不敢碰記錄在冊的鐵礦啊。」苗發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沓地契來,「只是,這劉奉仁也確實禽獸,竟敢搶占了我家的山地。」

  李縝接過來一看,總算明白了這些人玩的把戲:苗發給的地契,其中就包括丙字十七號礦洞所在之處。不過這塊地,是苗家在景雲年間購入的,那時這裡還沒有發現鐵礦,因此是普通的山地。

  如此一來,只要打點好司倉參軍,一直不將這新發現的礦洞在官府的輿圖上標明,這新礦洞就會一直為苗家所有。而苗家也只需要向官府繳納,一般山地的賦稅。

  「既然有地契,那走完流程後,就如數奉還。」李縝認為,現階段,苗發還不是敵人,於是就鬆了口。

  「參軍,還有一事。就是劉奉仁那廝在搶走我家地的時候,還搶走了一些部曲。現在,不知能否向他討要回來?」

  「多少人?」

  「五百。」苗發道。

  「哪來這麼多人?」高尚在一旁道。

  「判官,你是有所不知啊,這劉奉仁來搶地的時候,那是一個凶啊,這礦山上的礦工,除了匠戶外,就全是我們家的佃戶,都是被他搶了去的。」

  「胡說,我們明明是華州來的災民,你趁著我們快餓死的時候,用一碗粥,就買了我們!」慕容七不知何時回來了,而且,他顯然是認得苗發的。

  「你是何人?」

  「七郎,人畢竟不同於地。此事,我們得慢慢查。」李縝擋在慕容七和苗發中間道。

  鐵礦他是沒興趣的,但對這些在礦上討生活的流民,他就感興趣了,而且還很大!

  「參軍,苗發所言,句句屬實啊!」

  「七郎,事情的真假,我等自會判斷,請回吧。」高尚下了逐客令。

  「哎,不是……」

  「請。」

  打發走苗發一行人後,李縝和高尚回到廡房,這時,礦工們都想好了是否要留下來,願意留下的,站在左邊,有三百多人。不願留下的,則在右邊,人數也有一百多。

  「根據聖人的旨意,你們中願意留下來的,可成為編戶,永居於絳縣境內。原本由劉奉仁分發給你們的採礦用具,從今日起,都歸你們所有。這礦上的住所,也供你們居住。」

  「我作為河東的司倉參軍,他作為河東採訪使的判官,會協助你們,推選出你們中的德高望重之人,來擔任甲長,以處理不涉及《開元律》的糾紛,組織礦山上的開採。」

  說著,礦山上原有的五百多匠戶也被集中了過來,兩者一合計,共有礦工近九百人。

  李縝對他們道:「從今日起,你們是為國朝、為聖人採礦,所以,無需負擔租庸調,但開採出的礦石,需統一由採訪使下屬主管榷鐵的官員收購。」

  一個時辰後,礦工們終於推舉出了他們認為的,德高望重之人。其中,原本就是匠戶的那五百多人,大多同意保留原有的管理模式。而另外的三百多新匠戶,則推舉出曾拼了命替他們去告官的慕容七為首。而後,被大家共同推舉出來的礦長,叫劉有鐵,據說他家三代人都是在這礦上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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