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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印經

2024-06-04 12:06:36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前腳剛辦完了河東郡司倉參軍的交接手續,後腳,就被王承禮叫到了花廳之中商議。

  「現在已是初夏,當為秋季的稅收做準備了,知曉要如何做嗎?」王承禮問。

  「還請使君賜教。」李縝道。

  「郡里的稅賦,依靠的都是十餘年前編制的帳和籍。只是,如果按照它來收稅,是要出亂子的。」王承禮倒是直言不諱本郡的麻煩,大有將李縝當成自己人的勢頭,「可知曉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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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是編戶逃亡太多了?」

  「是,在王某上任前,本郡的編戶,就只剩下七成。這些年下來,雖逃亡趨勢有所減緩。但最多,也只剩下在冊戶數的三分之二。」王承禮豎起兩根手指,「所以,這往年的賦稅,都是編戶交一些。大頭,當是要豪強來交的。」

  李縝是不會信王承禮的話的,因為若真如他所言,貧困者少納稅,富貴者納重稅,那當下就不是千古一遇的盛世,而是應該叫「大同社會」了。

  王承禮從抽屜中取來一本簿子:「這是往年,河東郡的稅賦的構成。其中,編戶們該繳納的,各縣是能收齊的。而這豪強們的部分,就要看李郎的能力如何了。」

  李縝接過簿子一看,見上面記載的,是河東郡稅賦的構成,其中,五萬餘編戶共計承擔五成的租和調。剩下的則由大戶如,王氏、郭氏、劉氏這幾家來承擔。

  「為何大戶們繳納的租和調,有一年能占六成,有一年,卻只有三成?」李縝問。

  「這便是我剛才說的,能力了。」王承禮道,「這幾年,都是王義信去找大戶們談的,他口才好,所以大戶們願意捐更多。」

  「知曉了。」李縝點點頭。

  「李郎,雖說考課是在四年之後,但這每一年的成績,可都是一樣重要的。所以,這秋賦,得用心去辦。」王承禮再次叮囑道。

  「是。」

  別過王承禮後,李縝卻是不急著去找這些大戶們談,而是去了趟庫房,打算抽調與收稅相關的一切簿冊。

  負責看守庫房的,是一名郭姓的錄事,額頭、眼角都是皺紋。

  「不知參軍是想查閱什麼?」郭錄事問。

  「聽說你的籍貫在太原府,為何會到這河東來了?」李縝卻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太原,北都重地,哪怕是像這看大門的,都是五姓七望,或是國舅之後啊,可輪不到我這小門小戶的,哈哈。」

  「在這裡幹了多少年了?」李縝又問。

  郭錄事眼神一傷,伸出手指算了算:「有二十六年了。」

  「寸步未進?」

  「是,寸步未進。」郭錄事說是,自不免心中酸澀。

  「帶我看看帳籍。」

  所謂帳籍,「帳」指的是記錄男丁的冊子,此冊是制定明年勞役數目,即「庸」的依據。「籍」指的是戶口冊,是「租」和「調」的根據。其它的青苗簿、色役薄、授田冊等,要麼是它倆的組成部分,要麼就是從它倆中提取數據而成。

  郭錄事很快就帶李縝從文書堆中,找到了帳籍。這些帳籍占據了九個,六層高的大架子。其中,最早的那一比,竟是永徽年間編制的,第二比,就到了是開元二年,第三比,則是開元五年、第四比是開元八年,第五比,則是開元十四年。而後,再未更新過。

  「為何,會留存著永徽年間的帳籍?」李縝問。

  「參軍可別小看了這永徽年的帳籍,其記載之詳實,考察之用心,除了開元五年的那比之外,就再也沒有可以比擬得了。」郭錄事道,「尤其是這其中,關於隱田的記載,就連開元五年的,都沒它詳盡啊。」

  李縝爬上梯子,取下永徽年帳籍的其中一卷,見上面抬頭寫著「永徽三年編纂」的字樣,心中不免一聲嘆息。

  「就是說,這帳籍,沿用九十餘年了?」

  「是。這冊中記載的隱田,便是歷任倉曹與富戶們要稅的依據。」郭錄事道。

  李縝點點頭,正欲將帳籍帶到庫房外,找個光亮的地方坐著看。

  郭錄事卻擋在面前道:「參軍,這帳籍只能在這看,萬不可取走。不然,後來的人,就收不上稅了。」

  「你的意思,往年郡里收租庸調,便是依靠開元十四年的來收明的,若是還不足,則依靠永徽三年的來收隱田之租?」

  「是。所以,這兩比帳籍,萬萬不可取走。」

  「這麼些年,就沒人想過,要再次丈量田畝什麼的嗎?」李縝又問。

  「唉,十年前,有個錄事向當年的倉曹提議過此事。他倆,就牽頭去做了。結果,才半年,那個倉曹就暴病而亡。這錄事,也被控貪墨,活活給打死了。他的妻女,也被沒為奴婢。」

  李縝忽然想起了,那天高尚帶走的那個藍衣丫鬟,她好像說過,他們家以前就是倉曹的屬吏。

  「你叫什麼名字?讓我記著你。」李縝道。

  郭錄事一聽,如同收到莫大的獎賞一般:「小的姓郭,名思賢。」

  「好,記住了。」

  李縝離開公廨後,就立刻去找裴冕。

  不知怎麼的,裴寬舉薦的三個人中,李縝和高尚都如願被朝廷任命,唯獨裴冕,朝廷既沒否了,也沒說通過。因此,裴冕只得繼續以布衣的身份,待在驛館中。

  「如此說來,這侵吞田地之事,在高宗初年,就已開始了?」裴冕聽完李縝的話後,還是很震驚的。

  「應該是,不過那時離貞觀未遠,朝野中,還有許多盡職盡責之士。」

  「雖然有此帳籍為據,但你若只拿著它去要錢,是一定會激化與這河東幾大家族之間的矛盾的。」裴冕道。

  「我沒想找所有人要,也沒想按著帳籍去要。」李縝道。

  「那你想找誰要?別忘了,今年從河東收的稅,是一定要比去年多得多的。」

  「誰有鐵就找誰要。」

  裴冕雙眼一睜:「劉奉仁?」

  「是。」李縝點點頭,河東郡的其它大家族,在長安都有錯綜複雜的關係,因此動他們的利益,聖人不會有保自己的理由。裴寬也會明智地選擇切割,屆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楊玉瑤能念在合歡之情,而出面相保了。但這,既莽撞,也不現實。

  但劉奉仁不同,他是靠當上中官的兄長起家的,天然就被河東的大族看不起,而且,他掌握著鐵。而鐵,是聖人下旨要收歸國有的,是國策!因此,李縝以榷鐵唯由來辦劉奉仁,不僅裴寬為了自己的政績,會出力相保,就連聖人,也會因為需要這「榷鹽鐵」的所得來彰顯盛世,而出手相保。

  「我去想想,該從何處入手。」裴冕道。

  李縝在驛館中換了套小廝的衣服,從後門離開,沿著橫街窄巷出了城,來到野草租住的棚屋。

  「啊,義父可是渴了?」野草似是剛洗完澡,頭髮濕漉漉地披散著。

  「你這是嫌穿衣服太熱了嗎?」李縝笑道。

  「是啊,那義父能否讓女兒涼快涼快?」

  「先不說這個,有件事,想問問你。」

  野草收起媚色,披上大毛巾坐下:「何事?」

  「劉奉仁,可有心腹?」

  「有個管事的家奴,叫張俊,劉奉仁這幾年送去長安的美人,都是他挑選的。」

  李縝沉思片刻:「他對劉奉仁,可有不滿?」

  「哈哈,義父,只要你肯出錢,你想要他對劉奉仁有多不滿,他就能有多不滿。」

  「聽你的意思,張俊對這劉奉仁,就沒有忠誠二字?」

  「義父,女兒大膽地問你個問題嗎?」野草眨了眨桃眼。

  「你准沒安好心。」李縝道,「問。」

  「若是女兒說,希望義父能三書六禮,將女兒明媒正娶,義父能答應嗎?」

  「啊?」李縝大驚失色。

  「啊,女兒當然沒有這非分之想。不過這張俊,曾經可真想娶劉奉仁之女為妻呢。」

  「你連這事都知曉?」李縝狐疑道。

  「清雅閣,以前可也是個賣消息的地方。」野草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義父,女兒那時要價五十貫,可一點不貴啊。」

  「然而,你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敢用繩子,把你捆走了。」李縝打趣道。

  「是啊,哪曾想,在這盛世,竟還能遭了匪。」

  「給,你的五十貫。」李縝掏出來的,是一張地契。這地契,便是澄品軒河東店之所在,「地塊加上面的書坊,再加書坊的利潤。無需多久,就不止五十貫了。」

  「義,父!莫要與女兒這般生疏。」野草扭著腰肢上前,將李縝攤開的手指掰彎,以卷好地契,「女兒早說過了,女兒的身子,還有這些年來賺下來的錢,都是義父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義父能一直帶著女兒,別把女兒扔了。」

  離開棚屋後,李縝又去了趟澄品軒,在有了裴寬站場後,已經沒有人敢明著來澄品軒鬧事了。而士子們在聽說,澄品軒中有紙張相贈後,也紛紛趕來,有人還當場賦詩一首:新作蛾眉樣,誰將月里同?有來凡幾日,相效滿城中。

  「此詩之意,意在提醒世人,只知效仿而不知開創,乃是一大弊事!」

  「好!」

  「是啊,自打宇文融之後,宰相只知聚斂,而不知撫恤萬民。我等明年進京應考,一定要將此事,告訴聖人。」

  「說得對!」

  士子們的心胸中,一時間皆是熱血沸騰,其中的不少人,已經開始暢想,明年在殿試上,自己要如何痛斥以李林甫為首的一眾奸臣,以匡扶朝局,拯救這千古一遇的盛世了。

  「李郎,快來幫忙啊。」忽然,郭晞的聲音,從李縝頭頂傳來。

  李縝回頭一看,見郭晞正從馬上跳下來,而這匹馬,還拉著一輛沉甸甸的大車。

  「這是?」

  「都是石碑,剛從洛陽運來的。」

  李縝跟著郭晞爬上大車,掀開帆布一看,只見這些石碑上,都刻好了文字。仔細辨認,最頂上的那塊上刻著的是《論語》的第一則: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為何要將《論語》拓印在石碑上?」李縝不解地問。

  「你上次說,許多士子雖懷揣著報國的夢想,但卻買不起書。只能去抄寫,可在借書的時候,又會遭到許多困難。所以我便想,能不能像熹平石經一樣,把經書拓印在石塊上,供大家任意抄寫。」

  郭晞說到這,無奈一笑:「只是,我手上沒太多錢,才刻了兩篇多,就沒錢了。」

  「三郎,你有此心意,老將軍一定會以你為榮的。」李縝笑道。

  「只是,明經考的,就不止論語,而且當下時興,是賦詩。而要刻《韻書》這些,又是一筆巨大的花銷。」

  「所以,我們不能將字刻在石頭上,而是要想辦法,把字做成一個模板,這樣,就可以重複使用,以節省經費。」

  「郎君說的,可是雕版印刷?」郭晞問。

  「你提醒我了。」李縝恍然大悟,「跟我來。」

  他帶著郭晞來到澄品軒的後院,找到正在製紙的林維章。

  「維章,你可認識,製造雕版的人?」李縝問。

  「什麼叼板?」

  「就是製造用來『雕版印刷』的雕版的。」

  「哦,認識,阿郎可是想見他?」

  「是,我有急事,要見他一面。」李縝道。

  「阿郎且等著,我去給他寫封信。」

  郭晞在旁邊聽完,眉頭又皺緊了:「李郎,這雕版印刷也不便宜啊。而且,這經文上的字,每篇都有不同,這雕版,可應付不來。」

  「不,我們可以將單個的字,印在膠泥上,隨刻隨用,這樣就比雕版印刷,要簡單些,還能省點錢。」李縝想到這,忽然想起,王氏曾給他幾分拜帖,供他在需要的時候,聯繫幾個經商的郭家子侄的。

  「這幾個人,你可有認識的?有的話,替我去見見他們,說我想採購一批膠泥。」

  「好,我去辦。」郭晞接過拜帖,收在懷中,也不歇一歇,就跑了出去。他正值幹勁十足的年紀,故而十分願意為了「助人」而多跑,而要是再大幾年,指不定,就沒了這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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