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箭雙鵰
2024-06-04 12:06:32
作者: 十年臥雪
月色如水,寒涼漸起。冷的,不僅是天氣,還有人的背脊。
「地上的確實是血,但卻不一定是人血。」高尚蹲在地上,圍著那幾滴血轉了好幾圈,還嗅了好一會兒,才道。
李縝點點頭:「管家,你們進來的時候,這房中,可有什麼特別的?」
「沒有。」管家立刻道,「除了阿郎倒在地上外,一切都正常。」
「當時進來的,都有誰?」
「我和夫人,還有兩個婢女。」
「把她們一一帶進來,我有話要問。」高尚道。
李縝會意,守在門口,等著管家將王妻和丫鬟們叫來。不過王妻哭得厲害,一時間無法交流,所以高尚先問了兩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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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丫鬟的說辭,跟管家幾乎一樣,但另一個藍衣丫鬟卻支吾著說,當時案几上,似乎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高尚雙手往藍衣丫鬟雙肩上一搭,「好好想想,是什麼?」
「啊……我,我也記不起了。」藍衣丫鬟略帶哭腔道,估計是被高尚嚇的。
「此事,關乎到你阿郎是否含冤而死,你若是撒謊,或是隱瞞了什麼,當心他在這幾天,回來找你。」李縝在門邊道。
「啊!饒命,饒命!」藍衣丫鬟嚇得摔倒在地,朝著床榻連連叩頭。
「是,是一個匣子……」藍衣丫鬟道,「奴婢才看了一眼,管家就把匣子給蓋上了。等奴婢把阿郎扶到床上後,這匣子已經不見了。」
「匣子裡面有什麼?」高尚問。
「沒看見,真沒看見。」
「顏色呢?」李縝問,「有沒有紅色?」
「紅?啊!有,匣子的左下角,好像真的紅了一塊。」
高尚托著腮幫,在房中轉了兩圈:「明白了,匣子裡面,一定裝著能嚇死王義信的東西。」
「倉曹死後,管家可曾離開過宅子?」李縝問。
「沒有。一直在陪著夫人。」
「宅子有幾個門?」
「一個前門,一個後門。」
李縝走到窗邊,雙手按住窗台遠眺:「我們耽擱了兩個多時辰,該是處理乾淨了。」
「帶我們,去你家廚房看看。」高尚卻對著藍衣丫鬟道。
李縝聞言回到,卻見高尚對他露出一個頗為自信的笑容,便點了點頭:「我跟他們聊聊。」
大概兩刻鐘後,高尚就捧著一隻匣子,與丫鬟一併回來了。
「王家二娘患有疳積,郎中開了個方子,要用到猴血,所以廚房裡宰了只猴子,可奇怪的是,這猴頭卻被人砍了下來,還用血給淋過。」高尚邊說,邊打開了盒蓋。
「啊……」王妻看不得這恐怖一幕,當即尖叫不已。
「拿開,快拿開,莫再嚇到了夫人!」管家急道,想伸手去趕,但又因為高尚的級別不比王義信低,而不敢妄動。
「管家,你也太疼你家夫人了。可為何,就不憐惜一下,你家阿郎呢?」高尚湊到管家身邊,還伸手挑了挑管家的下巴。
「你!胡言!」管家氣得跳了起來,「你今日,是存心搗亂不是?」
「那你不妨解釋一下,為何要將這個滿是血的猴頭,裝在匣子裡,再放到王倉曹的桌案上。」高尚「啪」地將匣子砸在桌案上。
「郎君,這,這話是何意?」王妻終於說了一句話。
「管家,你還要瞞著夫人嗎?」高尚卻是語氣不善地看著管家。
「胡言!夫人,這兩人也太過分了!就是存心,要擾了阿郎的魂靈啊!」
「我來告訴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吧。」李縝上前一步,對眾人道。
他一開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倉曹喜歡做一些手工,平日裡,他的工具就放在匣子裡。這種匣子,木板之間有縫隙,因此會滲出些液體。」李縝說著,舉起被高尚捧來的那隻匣子,不過這些匣子的底部,是乾淨的,「所以這臥室的地板上會有血,其實不止是臥室,從廚房到臥室的地板上,都有的,不過被人清理了而已。這幾滴,是漏下的。」
「倉曹之所以會受驚,是因為在猗氏的時候,他被幾個反賊圍攻的時候,目睹過一個賊人的腦袋,被砍下了下來。」李縝說著,將蓋上了蓋子的匣子放在眾人面前,「那個人頭的模樣,與這個滿是血的猴頭,很像。」
高尚逐一審視著面前的四人:「判官的意思是,有人將這猴頭,藏在王倉曹的工具箱裡,把倉曹給活活嚇死了。」
「是誰,是誰敢如此謀害阿郎?」管家大聲嚷道,「是你嗎?還是你!」
他逐一掐著王妻身邊的兩名丫鬟的脖頸,喝道,兩名丫鬟則早嚇得臉色蒼白,其中紅衣丫鬟是個膽小的,一被掐,就嚇尿了。
「我似乎沒看見廚子啊,不知這屋裡,平日都是何人做飯?」李縝問。
「哦,是我和她。」管家指著藍衣丫鬟道。
「奴婢是淘米洗菜,還有去皮。管家則是砧板和煮。」藍衣丫鬟則說得更為詳實些。
李縝聽到這,基本可以確認,此事就是管家所為,因為藍衣丫鬟就是給李縝提供線索的人,綠衣丫鬟能被管家嚇尿,證明她膽子不大,不足以完成把猴頭砍下來,並澆血的事。
「說說吧,你為何要將猴頭放在王倉曹的工具箱裡,嚇他。」李縝道。
「胡言,絕對沒有此事。」管家衣袖一甩,「夫人,這兩個人就是來鬧事的啊,送客吧,不然阿郎今晚,只怕也不得安寧啊!」
「判官沒有胡言,因為她已經想起來了,你們幾個進入倉曹臥室的時候,一個工具匣就倒在案几上。」高尚指著藍衣丫鬟對管家道,「而且,她還能作證,你以凝練猴血為由,把猴頭砍了下來,並弄得全是血。」
「賤婢!安敢誹謗我!」管家勃然大怒,竟是撲上去,雙手掐住藍衣丫鬟的脖頸,掐得她翻了白眼,小舌頭伸得老長,眼看就要不活。
高尚箭步上前,雙手一撓管家的腋窩,管家雙手立刻下意識地一縮。高尚則揪著機會,一拳打在管家的後腦勺上,將他打得天旋地轉,接著右腳一踹管家的腳彎,將他踹倒在地,再一腳踏著管家的背脊。
「別怕,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高尚甚至還能騰出手來,攙扶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的藍衣丫鬟。
「說吧,何人指使你,殺害王倉曹的。」李縝蹲在管家面前,拍了拍他的臉,「現在說,還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嗚哇!」另一邊,王妻目睹全過程後,又是嚎啕大哭,看樣子,她像是個沒主見的,估計平日裡,遇上事情,要麼就求助夫君王義信,要麼就求助這個管家。現在,這倆人一個死了,一個可能是兇手,所以本該表態的王妻,就六神無主,只知道哭了。
「轉過去,捂著眼。」高尚將藍衣丫鬟的雙手合在一塊,再用自己的雙手緊緊裹住,盯著她渙散的雙眸道。
「嗯。」丫鬟呆呆地應了聲,轉過身去。
「咔嚓」高尚卸掉了管家的肩膀。
「啊!天殺的!我宰了……噗啊!」管家一句話沒有喊完,高尚就卸掉了他的另一條胳膊,這突然加劇的痛楚,令他直接咬傷了自己的舌頭,故而凸出一口血來。
李縝躲避不及,被血吐到了官服上。他先是一愣,而後目光在高尚和管家之間游離,管家的臉,已經扭曲得如苦瓜干一般,而高尚的神色,平淡中還帶著絲享受。這似乎是,心中的苦悶與不滿,在終於有了宣洩之處時,由衷產生的。而安祿山麾下,似乎全是這種人。
「是劉奉仁……」管家終於開始交代。
「我伺候了阿郎四十年,月錢卻是二十年沒漲一文,阿郎還不許我娶妻!」管家吐著血沫道,「劉奉仁給了我五十貫,讓我嚇一嚇阿郎,說是已經給我鋪好了路,等明日,便送我去真定,讓我娶妻生子。」
「怨氣就是這麼產生的。」高尚對李縝道,「尊者總覺得,自己給卑者的足夠多了。可卑者也總認為,自己把一切都奉獻給了尊者,可到頭來,卻是什麼也沒得到。」
「是。」李縝深以為然。
「你也夠大膽的啊,五十貫就殺一個朝廷命官。」高尚拍著管家的後腦勺。
「是阿郎作惡多端,陽壽盡了!我本就嚇一嚇……啊……」
高尚不知又對管家做了些什麼。總之慘叫聲再次響切整間屋子。
「撲通」
「撲通」
「撲通」
王妻和兩個丫鬟都跪了下來,顫巍巍地看著高尚和李縝,眼神中滿是哀求。或許,她們以為,在管家被折磨死後,下一個被折磨的,就該是她們了吧。
「你的意思,劉奉仁本沒讓你殺了倉曹?」李縝問。
「劉奉仁說,給阿郎看個猴頭,讓他知曉,他要做什麼。結果,阿郎一見這猴頭,就嚇死了。」
「不對,要這麼說,沒必要等到王承禮擺滿月酒的這一天。」高尚卻是搖了搖頭。
「猴子,猴子不好抓!」管家叫道。
「當謀殺好了。」李縝看著高尚狡黠一笑。
「極是。」高尚看著王妻等人壞笑道,「你們幾個嘛,也得好好問問。」
「啊~」綠衣丫鬟臉色一白,似乎又尿了,王妻身子一顫,倒在地上。
「官人饒命,夫人和奴婢等,今日能溫衣飽食,全仰仗阿郎。因此,無有害阿郎之理。而這家中的物件,哪件是兇器,官人帶走便是。」藍衣丫鬟忙去攙扶王妻,同時流淚滿臉地看著高尚。
「你不簡單。」李縝道,「以前,可也是大戶人家。」
「官人慧眼,奴婢之父,本為蒲州倉曹屬吏,奴婢幼時,因父罪被沒為官奴,後被阿郎購得。」藍衣丫鬟道。
「把你的身契給我。」高尚舍了管家,上前扶起藍衣丫鬟,還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替你昭雪。」
「諾。只是,夫人……」藍衣丫鬟大膽地看著高尚,想要他作出一個承諾。
「判官剛才說過了,此事乃管家一人所為,她們兩個,按規矩,得去府衙一趟,把知道的說一說。快則半日,慢則兩三天,便可回家了。」
「奴婢,謝二位官人大恩。」藍衣丫鬟道了個萬福,而後轉過身去,想將王妻和綠衣丫鬟都扶起來。
「不懂人心,埋沒賢才。王義信有此禍,怨不得旁人。」高尚對李縝道,「我若是他,散盡家財也得給這藍裙丫頭贖身,而後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保證家道興旺。」
「等著喝你的喜酒。」李縝佩服高尚收買人心的本事。
兩人在王義信家待了一夜,次日一早,李縝將管家雙手綁了,拴在馬鞍上,準備返回郡衙,跟裴寬匯報。他忙完了,才見高尚拉著哭哭啼啼的藍衣丫鬟出了來。
「十三郎這也太……」李縝愕然,本想說高尚也太心急了,但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的。
「王義信家裡,就她一個腦子清楚的,得保護起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案子,可就難辦了。」高尚說著,直接抱起藍衣丫鬟,以便她上馬。
「不愧是文章高手。」李縝自愧不如。
兩人開始回城,高尚讓丫鬟坐在前面,自己則摟著她來掌控韁繩,這一舉動,立刻令丫鬟的臉變得紅撲撲的,如熟透了的蘋果。
「丫頭的眼神已經變了。」李縝是情場老手了,經驗那叫一個足。
「丫頭,還未經人事吧?」高尚直接問。
「啊……嗯……」
兩人對視一笑。
「王倉曹應該是知道些什麼,或者手裡有什麼,才會被劉奉仁急著除掉。」高尚開始說回正事,「可昨晚,我們什麼都沒找到。」
「我與他接觸過,對河東郡,他心裡清楚得很,但他也只能做到獨善其身。」李縝道。
「不一定,人不可貌相。」高尚卻是搖搖頭,「在我看來,這些人,都一個樣,區別只在於,深和淺。」
「十三郎,你覺得安大夫在河東,會是什麼角色?」李縝懷疑平洌非要跟著裴寬來河東的目的,就是為了根據裴寬在河東的動作,而隨時應變,或收買,或除掉一些人,以保證安祿山能平安無事。
「李郎,你為何一直敵視安大夫?」
「是。」李縝選擇跟高尚說實話,畢竟高尚很聰明,謊言騙不了他。
「為何?」
「因為他不是英雄。」
「那不知在李郎眼裡,這天下誰是英雄?」
「天下英雄,唯十三郎與縝耳!」
「哈哈哈哈哈!痛快!」高尚向天狂笑,「沒錯,王義信之死,平洌逃不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