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線索
2024-06-04 12:03:33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其實很喜歡郭府的氛圍,三郎有英氣,五郎笨中帶精,六娘純真浪漫,就像自己的童年時光,雖然有苦有累,但終歸是美好的,更沒有半點,泰山壓頂般的窒息。
「李郎,你看我的箭術,可有長進?」郭晞射出一箭,箭尖恰好釘在靶心紅圈的最外圍。
「精熟了許多。」李縝點頭一笑,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大、一小兩隻梯形玉扳指,「來,試試這個,合適否?」
「小的正合適。」郭晞將大的還給李縝。
「也拿著吧,待到日後從軍時,這扳指,便合用了。」李縝不接,這兩隻扳指,都是他訂製的,小的就是給郭晞現在用的,而大的,則是希望,能陪伴他更長的時間。
「多謝!」郭晞叉手一禮,再次接過,便發現了其中的字,「『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這是李太白的詩。」
「喜歡嗎?」李縝問。
「當然!」郭晞戴上小扳指,又是一箭。
「中了!」那邊的郭五郎大聲喚道,「三郎真厲害,中了!」
「恭喜三郎。」李縝擊掌道。
郭晞得了誇讚,當即喜不自勝。
「李郎!阿母想見你一面。」郭老六遠遠地跑來。
她穿著素白的襦裙,青絲梳成兩個小角,分在兩邊,笑容就如百合一般,浪漫,燦爛。
「六娘!」李縝不自覺地上前幾步,而後才看見,郭老六身後,還跟著幾個女子,中間那女,氣質高貴,不似常人,兩邊的女子,神色恭敬,衣著也簡樸許多,遂站住,叉手行禮。
「李郎,這位便是家母。」郭晞迎上來,先給李縝介紹,而後才對已經走進的王氏道,「阿母,這位便是孩兒曾提起的,李郎。」
「小子李縝,見過夫人。」李縝道。
「李郎,你抬起頭來,讓妾身看看。」王氏開口道。
李縝抬頭,但卻只看兩側的婢女,並不看王氏。
「像。」王氏忽然道。
「什麼?」不止李縝,郭晞和郭老六皆是一愣。
「三郎,你也真是的,李郎來了,一不讓我來迎,二不上茶,倒是直接拉來後院。哪有你這般待客的道理?」王氏卻是不理會眾人的驚訝,只對著郭晞嗔道。
「嘿嘿……」郭晞拱手賠笑。
王氏說著,邀李縝到正廳去品茶,詳談。李縝沒有拒絕的道理,便跟上。
「小子唐突而來,只備了些許薄禮,還請夫人勿怪。」李縝說著,將一斤綠茶奉上。
他其實帶了不少東西來,如送給郭晞的扳指,送給郭五郎的未開刃的障刀,送給六娘的銀笄,每樣都價值不菲。再有,他來之前,還不知道郭子儀的正妻王氏竟回來了!要不是未雨綢繆地買了一斤茶葉,真就只能兩手空空了。
「怎敢,郎君曾救了小女一命,妾身尚未來得及答謝,此刻怎敢言『怪』?」王氏說著,起身朝李縝一禮。
「不敢,不敢!」李縝不受,「小子為三郎所雇,教授射藝。此乃分內事而已。」
李縝在這裡調換了先後順序,不過郭晞也沒意識到,當即替李縝作證:「阿母,李郎說的都是實話。」
「那你更應勤學苦練,莫讓阿郎看了笑話。」王氏白了兒子一眼,「速去。」
「是。」郭晞應了,帶著弟妹們出去。
「李郎,妾身見你談吐不凡,應是高門之後,不知令尊是何人?」
李縝又被問倒了,而且,這問的人還是王氏,自己如果想與郭老六更近一步,王氏的觀感,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也撒不得謊:「小子不敢欺瞞,只是生下來,就沒見過大人。先母對此,也是忌諱莫深。」
「是妾身失禮了,郎君勿怪。」王氏又是起身一禮。
這次,李縝不再推辭,受了禮,以免顯得做作。
但王氏顯然不打算,就此停止打探李縝的身世:「郎君早年,可曾去過武當山?」
「房縣武當山?」李縝一愣。武當山便位於後世有名的神農架景區,乃是道教聖山,太宗時就曾遣使到此地求雨,並建五龍祠。所以在那時,武當山便是一景。
「是。」
李縝終於從原身的記憶中,搜索到了一點山景的殘留:「好像……去過。」
「郎君可記得,是哪一年?」王氏身子前傾,追問道。
李縝苦思良久,搖了搖頭:「在隴右時,縝後腦受過傷,許多兒時的事,都忘記了。」
王氏立刻一臉失落:「原來如此啊。」
「夫人可是認得我?」李縝覺得,王氏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問道。
王氏卻是搖搖頭:「那年,夫君帶著一家子,去房州遊玩,有個夫君那邊的侄女,抱著個白胖小子跟我們一起去的武當山。妾身剛才看見李郎的時候,便覺得,李郎的雙眼,跟當年的那個孩子,有幾分相似,故而冒犯了。」
「夫人可知道,這侄女姓什麼?」李縝急著探求身世,立刻問了句。
王氏眉頭一皺:「聽說,姓葛,不過妾身也只見過她一面而已。」
李縝愣住了,因為九懷曾說過,吉溫得出了一個結論,李縝的母親,姓「葛」,如果吉溫的結論是真,而母親跟王氏口中的侄女又是同一個人的話,那李縝的母親,便很可能出自葛福順家族!
「郎君,可是想起什麼來了?」王氏見李縝若有所思,八卦之心又起。
「沒有。」李縝苦笑著搖頭,
王氏也好追問,便讓下人們捧來一個禮盒:「怎麼說,郎君也是救了小女一命,妾身當有些表示才是。」
李縝伸手一掂,便知分量不輕,恰好他也急需要錢,來養活那一家子人,便起身謝道:「小子,多謝夫人!」
「哎,說什麼謝。妾身其實啊,也是有私心在的。」王氏微微一笑,示意李縝坐下,「三郎是越長越大了,早晚也是要從軍建功的。李郎你也知道,這沙場有多險惡。妾身便想著,如果能有李郎這樣的壯士,護著三郎,心也能安定一些。就是不知,李郎意下如何?」
李縝差點沒高興得跳起來,能跟著郭子儀建功立業,可是他到長安之初,就立下的「志向」,現在,雖說王氏允諾的,不過是一個護衛,但真到了郭子儀軍中,還需要愁,搏不出一官半職來嘛?
「縝,願為夫人分憂。」
「好,那就先多謝李郎了,現在,先吃飯吧。」王氏道。
立刻有下人擺上牛羊,叫來一眾孩子。
「哇!這般豐盛!阿母,今天可是有貴客在?」郭五郎大咧咧道。
「李郎可不就是貴客?」王氏笑著道。
「夫人錯愛了。」
「我要跟李郎坐一起!」郭五郎忽然粘人。
三兄妹都沒把李縝當外人,王氏看得清楚,故而也沒長久「霸占」李縝,吃過飯後,便藉口困了,讓李縝跟三個孩子玩去。
「李郎,你上次教我的那幾刀,我可都練著呢,你來看看!」胖小子抓住李縝的手臂,生怕郭晞或是六娘將李縝搶了去。
他抓過木刀,有模有樣地舞了起來,只是嘛,不知是不是太胖的緣故,動作總是做不到行雲流水,細看還有幾分彆扭。
「就你這模樣,還是掃地去吧!」郭老六立刻趕來嘲笑。
「你來!」胖墩毫不客氣,將木刀扔給郭老六。
郭老六卻是不接:「李郎,我也想要你指點一二。」
「六娘客氣了。」
「哎呀,就別喚我六娘了~」郭老六卻是一臉嫌棄。
「為何?」李縝一愣,「那我該喚你什麼?」
「當然是老六啊!」郭五郎扮了個鬼臉。
李縝本想著欣賞郭老六表演血脈壓制,怎知,郭老六卻是點了點頭,臉色微紅,捂著半邊小嘴道:「我確實喜歡郎君這般教我,桀驁不馴,才像郎君你嘛~」
「淨不學好。」
「來,郎君,看看這。」郭老六將李縝拉到院子的另一邊,那裡也立著一個稻草人,不過高度,卻是與她身高相當。
郭老六拿出一塊厚布,套在脖頸上,李縝還看不明白,便見她背貼著那稻草人,而後右手忽舉,猛拔髮釵,一釵刺草人右脖頸,身子猛往右側一飄,幾乎是同一時刻,手中的髮釵已經朝著草人的左脖頸,連刺了四五下。
「你可知道,如何才能讓刺點更精確,不傷著自己嗎?」
「誰教你這樣刺人的?」李縝震驚不已,這招式,唯一適用的場合,便是男女嬉戲,男子從後面抱著女子的時候。而且,每一招都是衝著脖頸的血管去的!
「九懷娘子啊。她說,女子無法與男子抗衡,唯有出其不意。」郭老六道,「對了,郎君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老六,你知道,她為何這樣教你嗎?」李縝在郭老六面前蹲下,「這一招,能對付的人,只有你未來的夫君!」
「不是夫君,是萬一被沒為官奴……」
「噓!」李縝趕忙捂住她的嘴,「勿妄言!當心一語成讖!」
李縝手剛鬆開,郭老六竟順勢撲倒在李縝懷中,抱著他的脖頸,哭道:「阿母時常在夜裡驚醒,便是夢到了,外祖父被抄家時的模樣。她時常說,若非早嫁了人,只怕也要跟著受辱。」
王氏的父親,便是聖人王皇后的胞兄王守一,當年王皇后被廢,王守一被貶為柳州司馬,行至藍田驛賜死,旋即籍沒其家。當時,王氏怎麼說也成年了,自然能記得一清二楚,興許還被關過一段時間,故而成了一生的夢魘也不奇怪。